第111章选召女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光顾安仲哑口无言,谢家一派的官员亦是无力反驳。
谁都知道如今朝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冯炜然送上来真金白银,那就是大功一件。
若想要那路巡抚盖过他一头,便几乎没有可能了。
周瑛垂眸,面上带着抹轻笑,缓声道:“传令下去,擢升平江巡抚冯炜然为正二品户部尚书,即刻入京赴任。”
谢郁维目光幽沉,他此前就不赞成推路巡抚上位,可江太妃坚持,非要做这件事,如今不仅事情没做成,还在周瑛临朝第一日,就给对方送上一名大将。
他面色沉郁,表情算不得好看。
叫江太妃看清楚也好。
太后临朝,可不只是有个名义那么简单,这代表着周瑛拥有决断权,在这种两方给出的人选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周瑛必定偏向自己那一方。
他静了片刻,忽而擡头,迈步走出队列。
谢郁维道:“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周瑛微顿道:“说罢。”
“眼下朝中空缺众多,京中缺人,尚且能从地方提拔,可地方缺人,却是实实在在地会影响到底下的百姓。”
“再过不久便是年节,待得开春,各地事宜增多,地方官员只怕会更加忙不过来。”
谢郁维说及此处轻擡头,神色平缓地道:“臣以为,填补朝中空缺重要,各地地方官的查缺补漏亦是重点。”
施元夕轻挑眉,擡眼看向他。
她好像明白谢郁维是什么想法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听得谢郁维道:“魏家倒台后,清理出大批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官员,这中间,甚至还有新科进士。”
施元夕离开国子监前,被其中一个国子监官员刁难,就是因为他家中的孙辈进入朝堂,得了魏家提点。
在朝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也正因如此,才会空出那么多的官位来。
谢郁维沉声道:“这等情况下,当做出特殊处理才是。”
“还请皇上恩准,来年重开春闱,为朝中、地方选拔人才!”
他这话一出,殿上当即热闹了起来。
周瑛轻眯着眼睛,这等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逢着朝上变动,官员缺少,加设科举选拔官员,是极为正常的。
但这事是谢郁维提出来的,便代表着他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周瑛仅思虑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在朝上,谢家想要直接与他们争权较难,谢郁维这才另辟蹊径,打算从地方官入手。
朝堂虽然重要,可这朝堂也是由底下无数的地方官构建而成。
施元夕此前就说过,以谢郁维的性格他会先行后退再谋划,只是他这一退,倒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退得远。
再开科举,对死气沉沉的朝堂来说是好事,对周瑛而言更是如此。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而科举选拔出来的人,又被称之为天子门生,这是最好根植自身势力的办法。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谢郁维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请命。
就是知晓她轻易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周瑛只沉吟片刻,便开口道:“准奏!”
底下的谢家官员闻言,亦是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虽说丢了个重要的位置,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擡头看那施元夕,却见她面上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对谢家所走的这一步无动于衷。
春闱是大事,施元夕怎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谢郁维这个提议,比她预想中的来得要早。
按照施元夕此前的想法,她其实是想要加设女子科举的。
但科举这个东西,需要一定的知识储量。
在教育体系没有得到完善前,哪怕是开了,以当前教育权皆被垄断的情况来看,能通过科举的人,只怕几乎没有。
国子监那样的地方,女院中招收的女学子已经算是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了,可她们仍旧接触不到治国策。
想要打破身份壁垒,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打破教育壁垒。
这事在眼下的朝堂不好实施,具体推行下去,按照培养时间来算,少说也要十来年。
那这次的科举,便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了。
不过整体而言,也并非没有好处。
朝堂需要新鲜血液,科举是提拔寒门之士最好的方式。
还有就是,施元夕这边的李谓、王恒之等人,已在这段时间内,考至国子监甲三级。
李谓甚至已经进入刑部历事,王恒之慢了一些,他本身功课念得不算好,能走到这一步,便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换回来的结果。
春闱重开,代表着国子监内必定会进行春闱重考,那像李谓、王恒之等人,便能提前一步进入朝中。
新科进士对未来朝局影响是很大的,他们几人虽不是出身寒门,但却是真正和施元夕一条心的人。
如果能提前入朝,倒也是件好事了。
此事就此议定,消息一经传出,京中更是一片欢欣鼓舞。
对备考的举人们来说,春闱三年才一次,考不上便得要再等三年,人这一生又能有着好几个三年?
明年能够重开春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好事。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王恒之最为难过。
他好不容易费了极大的劲才考入甲三级,原以为这个年节自己终于能休息几日,谁知道突然重开春闱。
县主府中,李谓提起这事便忍不住笑:“昨日我去府上见他,只见他形容憔悴,人都消瘦了好大一圈,身边的小厮还说,他听到将要春闱的事,在屋内狂喊三声天塌了。”
施元夕闻言,亦是笑出声。
说来王恒之这成绩能这么突飞猛进,也是拜她所赐。
她有从前穿越现代养成的好习惯,平常看书时喜欢在书上勾画重点。
此前她为了能短时间内突击考上甲一,还给自己装订了厚厚的一册练习册。
那些东西在她考上后,被她打包送给王恒之。
乐书亲自去送的,回来后在家里笑了三天,说王恒之听到有礼物开心不已,当着王大人的面就把东西拆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瞧见里边的东西,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别说了,现在整个国子监的人都在传,用元夕的练习册,便能直接考上甲三。”
书房内的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宴席散去后,李谓特地晚其他人几步,留在施元夕的书房内。
施元夕被他们几个吵得头疼,正用手轻按着太阳穴,见得他去而复返,淡声问道:
“怎么入了刑部?”
李谓闻言微顿,将一盒精巧的点心摆到她的面前,道:“临近年节,潮州送来的特色。”
他身姿挺拔,沉声道:“原本父亲的意思,是打算让我入户部。”
李侍郎在吏部,大梁朝堂虽没有明文规定,但为了避免争论,一般都是选择直接避开。
……又不是魏家。
李谓才学出众,去往六部中的哪一处,都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只是他性情好,从前在国子监也是八面玲珑,消息众多。
施元夕本以为,他会越过六部,直接进入翰林院。
没想到他却主动选择了刑部。
刑部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主掌刑罚审讯,与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瞧着不甚相符。
不过,她那位师兄看着也不像是掌管刑讯的人。
之前李家那番变革,还是对李谓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施元夕轻颔首道:“你想好了就行。”
李谓擡步离开,从书房离开前,见她随手拿了糕点在吃,唇角带了抹浅笑。
春闱一事敲定后,江太妃那方安分了不少。
到年节以前,除了每隔几日传回京中的战场消息外,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年前施元夕得了几日假,施府再三派人来请,最后还用了施雨烟及她父母亲的名义,施元夕便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她处理完公务,乘着府上的马车抵达施府。
刚下马车,就看见她那大伯,竟然主动等在府外,一路领着她入府。
乐书跟在施元夕身边,咂舌不已。
不说四五年前,这事就是放在一年以前,施元夕刚在国子监崭露头角时,他们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短短一年间,天翻地覆。
这施府内掌握最多权柄的人,已经变成施元夕。
同是正四品官职,天子近臣的含金量,就不是寻常官员可以比拟的。
更别说此前施致远头脑发热,险些误入歧途,上了那裴济西的贼船。
他心中也清楚,往后这施府如何,都得要看施元夕的脸色。
好不容易将施元夕请回府中,又哪里敢像从前那样怠慢于她。
施元夕对于她这位大伯父和大伯母没什么想法,说恨谈不上,若说冰释前嫌,就更无可能。
她来,只是因为血缘上割不断,再有,便是看在鄞州萧氏的面上了。
今日没有早朝,施元夕穿着寻常便服,和施致远一路缓行,所到之处见到的下人、管事,皆是恭顺地对她行礼问安。
进入正厅后,厅内原本坐着的人,尽数站起身来。
施元夕轻擡眸,发觉那施婼和姜浩二人也在席间。
姜浩已没了当初她刚入京时,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他此刻神色尴尬不已,有些无所适从。
至于施婼……
这位打从小时候起,便处处喜欢与施元夕争斗的大堂姐,面色复杂,沉默片刻后,主动开口道:“贵客上门,还请上座。”
若按往常,她这番话必定夹枪带棒,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可施元夕今非昔比,真算起来,她官职比施婼的公公和爹都要高,尤其是姜家。
姜家与那前任吏部侍郎姜帆沾了点关系,姜帆落马后,姜浩父亲也不免受到牵连。
还是幸得施致远在朝中奔走转圜,才保住了官位。
姜大人都如此,姜浩在礼部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么多年,施元夕入京不到两年便成了天子近臣,姜浩如今却仍旧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今日设席,施致远原本还邀请了姜家。
姜浩父亲想要起伏,靠他不行,如今施、姜二府能帮上忙的,只有施元夕。
施元夕连户部尚书这样的位置都能左右,更何况其他?
可那姜浩父母想起从前嫌弃施元夕出身,私底下与萧氏达成一致,换亲迎娶施婼的事,便觉得脸上臊得慌。
哪里还有脸凑到施元夕的跟前来。
只能回绝施致远,让施婼和姜浩二人回来,看看能否拉近与施元夕的关系。
施婼心中清楚没有可能,但到得这一步,她也轻易不敢得罪施元夕了。
施元夕解下披风,在席间落座。
她方一坐下,身侧便有人奉上了茶水。
施元夕没有第一时间喝茶,而是淡声问道:“四妹妹呢?”
邀请她来的人是施雨烟,这席间却没看到对方身影。
施致远微顿,当即挥挥手,示意底下的人去请。
施雨烟来得较慢,施元夕看着满桌珍馐,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她不落筷,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动作。
萧氏神色变了又变,到底是主动开口道:“元夕今年可要回府中过年?”
“再过两日,你父母亲也该抵达京城了。”萧氏轻笑道:“难得一家团聚……”
施元夕父亲在洗清行贿的罪名后,便辞了魏家当初强加给他的官职,闲赋在家。
她离开惠州后,周瑛怕魏家会对她的家人下手,便从宫中递话给萧氏,赏下一笔银子,让她父母亲离京,暂且回到她母亲娘家衡州避祸。
如今魏家倒台,逢着年节,施元夕父母才想着回家过年。
他们身边有周瑛安排的影卫,施元夕并不担心,但她跟父母也好,施家其他人也罢,都不甚亲近。
闻言也只道:“今岁特殊,太后将会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
不仅她没办法来施府过年,施致远等人也得赴宴。
萧氏见状,只得作罢。
她此刻挖空心思想讨好施元夕,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些合适的话来说。
幸好施雨烟总算是来了。
得施致远示意,施雨烟头一次坐到主位边上,也就是施元夕的身侧落座。
施元夕看见她眼圈红红的,不由得轻挑眉。
施致远见状,倒也没有刻意遮掩,索性直接道:“今日恰逢你在,这事伯父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雨烟再过些时日,便十九岁了,已到出嫁的年纪,原本府中已经给她定下一门亲事,没想到后边出了那么多事……”
余下的话施致远不好说,萧氏只得接腔道:“是那家人不识好歹,非要觉得府上跟卖国贼扯上关系,退掉了婚事。”
这事施元夕也有所耳闻。
不光如此,她还听说,近些时日上门提亲的人众多,施致远和萧氏始终拿不定主意,便一直都没定下来。
“如今朝局复杂,儿女姻亲也不免牵扯其中。”
施致远的意思,竟是让施元夕给施雨烟择婿。
施元夕轻挑眉,她没这种爱好,何况施家的事情,她也不想管得太多。
不过。
她转过头,看向施雨烟,问道:“你的意思呢?”
施雨烟眼眸轻晃,若问她,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的。
尤其,是看到施元夕做出的成就以后。
她不是嫉妒,她也是第一次见得女子进入朝阁,且还对朝局影响这般深远。
最主要的是。
施雨烟擡眸看向周围。
施元夕所掌握的,不仅是朝堂局势,还有自由。
这些东西,都叫她心驰神往,也从心底生出些许勇气来。
她也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施元夕只看她几眼,便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她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淡声道:“除夕过后,宫中会选召一批女官。”
施雨烟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施元夕轻勾唇,这就是她暂且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并不是应对谢郁维提出的春闱之事,而是在教育体系完整以前,提供给女性的就职机会。
正好,魏家倒台后,宫中少了许多宫人。
宫人的选拔上是很残酷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
周瑛也不想用这等寻常的方式填补宫人,施元夕思虑过后,便提议选拔女官。
不限于官宦女子,而是全天下有才学的女子都能参选。
入得宫中,伴周瑛左右,也不是从前那种地位低下的宫人,而是赐予女官出身,正经的职位。
朝堂之上,她如今还无法轻易动摇。
但宫廷内围是周瑛的天下,她们有绝对的权力做出变化。
饭不能一口吃到饱,得一步步来,而这,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