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云走出骆天天的病房,接郭小莉的电话。
郭小莉说,她之前不是不想让梁丘云见方曦和,主要是一直约不到方老板那边的时间,刚刚方老板的秘书联系了她:“他今天上午十点有半个钟头可以见你,你想去就现在去吧。”
骆天天脚搭在床上,扭伤得严重,特别肿。他眼圈红红地靠在床头,一见梁丘云回来,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你要走?”他伸着脖子问。
梁丘云回头看他一眼:“我有工作。”
骆天天嘴一扁,低下头,委屈地垂下脖子。
梁丘云本想扭头就走,见骆天天颓丧地坐着,这惨样,他多多少少又犹豫了。
他心里明白,若是搁到五六年前,骆天天在他面前摔成这样,哭成这样,发生天大的事他梁丘云也不会走的。
那时候他对骆天天好,天天呵着护着,把骆天天当成个宝。骆天天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公司领导的心头肉,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就爱跟在他云哥哥屁股后面跑。他早知道骆天天从小就是这样任性、调皮、骄纵,他也早知道天天就爱缠着他,就爱粘着他,粘起人来蛮不讲理,像个无赖。某种程度上,这些臭毛病甚至是梁丘云亲手帮着给他惯出来的。
可现在梁丘云不拿他当个宝了。
这些惯出来的臭毛病,每一个都越发让人烦不胜烦,不堪其扰。
“你真的要走吗。”骆天天带着哭腔,哽咽着看他。他似乎察觉到梁丘云的犹豫,他想要挽留他。
“老实在这待着,我一会儿来接你回家。”梁丘云说完,后退一步,关上门就走了。
郭小莉给了梁丘云新城影业的地址,梁丘云开着道具组那辆笨重的二手货车,在车道里切过来切过去,着急往目的地赶。
在一个红绿灯口,郭小莉又打电话来:“方老板现在不在公司,他秘书发来一个酒店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你去那找他。不要迟到了。”
梁丘云走进酒店大堂,仰头望上方巨大的白色穹顶。
兰庄酒店。
梁丘云没来过这个地方,甚至都没听过。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北边,学校在北边,公司也在北边,如果不是循着地址来找方曦和,他甚至不会跨进市南的城区。光开车来这一趟就要不少油钱,再加上市南众所周知,大片大片的富人区,也不是适合他消费的地方。这会儿梁丘云站在兰庄的大堂里,两只手不自觉握在身前,挺直了腰杆。他向四周望,视线转过来,转过去,只感觉眼前一片流光溢彩,好像连瓷砖梁柱,连墙上的挂画都是会动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穿的,拿着,提的,无论气质打扮,都与梁丘云熟悉的生活相去甚远。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让只穿着汗衫牛仔裤就出现在这里的梁丘云无所适从。他伸着脖子,想找人问问方曦和在哪——他在《花神庙》片场见过方曦和,他认得他,可很显然,方曦和并不会在大厅里等他。
有个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外国姑娘同梁丘云搭讪。
也许那是搭讪吧。因为她说的语言不像是英语,梁丘云听不懂。他先是愣了,然后友善地笑了笑,接着就回过头,当没听见。那姑娘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藏在宽檐帽下面,扎成两个马尾。她微微拉下墨镜,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了梁丘云,看他的身高、下巴、肩膀,看他的胸膛和手臂,看他晒黑了的皮肤,她同身边一个中国女人窃窃私语。
“有什么能帮您的?”前台的工作人员问他。
梁丘云手肘搭在台上,上来就问:“你们这有个叫方曦和的客人吗。”
前台瞧他一眼,礼貌又克制:“不好意思,先生。查无此人。”
梁丘云听着,反应了一会儿。他靠在台边,转了转头,余光瞥见远处有几个保安,好像正隔着人群警惕地盯着他。
这情形让梁丘云想起他和阿贞以前一起看过的那些美式动作片。
我像劫匪吗。梁丘云心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隔壁的金发女孩还在颇有兴趣地瞧他。
“我叫梁丘云,”他和前台的小姐说,语气放得柔和,“有位叫方曦和的先生让我来这里见他。他说在这儿等我。”
前台看了看他。“那请您稍等。”她说。
她转身走了。
梁丘云深吸一口气。
不能着急。
隔壁的女孩使劲儿戳那中国女人,女人没办法,只好到梁丘云身边来。
梁丘云看她一眼,又看那个面色绯红戴着墨镜笑眯眯的洋妞。只听中国女人用蹩脚的汉语问他:“这位先生,她问你,一会儿有没有兴趣去她房间里坐坐?”
梁丘云听了,眉毛一擡,瞧那个金发姑娘。
你很帅。姑娘勾着笑,半摘了墨镜,用更蹩脚的汉语,小声对他说。
梁丘云跟着酒店工作人员乘电梯一路上楼,同乘的客人都在其他楼层下去了,包括那个金发女孩,她在22楼离开,只有梁丘云一路上到了顶层。
一出电梯门,没有走廊,只有向左一扇巨大的双开客房门。门口守着几个保镖,盯着梁丘云一身打扮,一左一右伸手,把门打开。
梁丘云进去,又是一扇双开门,门上刻着梁丘云看不懂的浮雕。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双鞋,换了。保镖推开门,两人一同进去。
再往里进,才算是终于进了方曦和的套房客厅。这房间很长,长长的一面墙,被紧闭的连成片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住。墙角有架钢琴,梁丘云在钢琴凳上瞥见了几只酒杯和空酒瓶。往里面走,是两组沙发,再往里走,是吧台,十几人的长餐桌和开放厨房。梁丘云感觉这套房是够大的,单一个客厅就比毛总的办公室还大。
客厅深处有扇小门,一个人走过来,西装革履:“是梁丘云先生?”
梁丘云把目光从手边的雕塑上收回来,生硬地“嗯”了一声。
“方老板在花园等你。”
他们一起进了那扇门,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过一扇门,又一扇门,再一扇门,这大概都是方曦和套房里其他的房间。梁丘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时不时回头看,直到走到头了。请进。那个人说。不知把哪儿的一扇门打开。
梁丘云眼前一亮。
“你们不知道,蕙兰那个儿子给惯的,把她家周老爷子气得,够呛!一点法子没有。”
还未进去,先听见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梁丘云眯了眯眼睛,看见一只穿了高跟拖鞋的脚在不远处的吧台上晃。
一个长发女人,穿着件浅色的睡袍,手上夹着烟,坐在屋顶花园的吧台上。刚才便是她在说话。
“你去看周穆蕙兰了?”
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要年轻一些。梁丘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旁边站了一个男人,穿了衬衫西裤,身材高大。
梁丘云只凭背影就认出了他,方曦和。
这会儿方曦和嘴里叼了烟,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正亲昵地帮他打领带。梁丘云猜,这个女人就是辛明珠。
长发女人说:“我昨个刚去的,和老刘他们家两口子。去了以后发现老艾他们家两口子也在。蕙兰挺精神的,我还见着她那个儿子了,我跟你说,真是周世友亲生的,那臭脾气,摆那臭脸,和周世友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也亏得蕙兰受得了。你还没去?”
“没有,”辛明珠给方曦和扫了扫肩膀,说,“我过两天再去吧,这么多人挤一块,怕累着她。”
“辛姐,依我看,你还是早去吧。”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呢。”
“蕙兰阿姨都病成那样了,还不是说没就没啊。”那年轻男人说。
辛明珠扭头望向吧台:“你这个贱嘴,说的什么话。在人家兰庄酒店里。”
梁丘云顺了辛明珠的目光,往吧台深处看,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两个圆圆的墨镜片遮了眼睛,嬉皮笑脸坐在里面。
“兰庄怎么了,这又没外人。”年轻男人笑着说。
“小甘,抽嘴。”方曦和低声说。
年轻男人“哎哟”一声:“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辛明珠说:“叫你小叔听见,回头还得揍你。”
“甘清,你到底行不行啊,”坐在吧台上的长发女人叫道,“成天游手好闲,你小叔指派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个屁。”那叫甘清的男人说,把嘴里的柠檬片吐了。
“你小叔还是指望不上你。看人老艾家两口子,”长发女人说,扭头看了辛明珠,“老艾那儿子,明珠你见过吧,虎头虎脑的,看着傻不愣登的,把蕙兰那宝贝儿子哄的啊。怎么人老艾生个儿子就这么有眼力劲儿。听蕙兰说,老艾家一家三口现在成天被周老爷子叫家去吃便饭。”
“谁?”辛明珠问。
“艾宏达啊,那个脑袋圆的。你忘了,前几年给方总送一堆东北土特产那个。”
“他?”辛明珠一愣,诧异道,“他……怎么和老周家攀上的关系?”
“看人家生的好儿子啊,”长发女人抽了一口烟,含在嘴里,又吐出来,“你不知道?都传遍了。人两口子现在是周世友的座上宾。”
“周老爷子也不容易,”方曦和开口了,“老来得子,关系不睦,这夫人又要走了。”他跟辛明珠说:“我也去拜访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去。”
辛明珠看他一眼,欣喜地笑了:“那天问你去不去,你说不去。”
“你缺个伴,我还能不陪吗。”方曦和说。
长发女人听着,一边笑,一边跟辛明珠使眼色。
“梁先生,您怎么不进去。”
梁丘云回神,一转头,见是那个带他进来的人,刚才就一直守在他身后。
梁丘云张了张嘴,有点尴尬。对方走过他身边,直直走向方曦和。
“方先生,梁丘云先生到了。”
辛明珠探头一看:“哎,小梁来了。”
方曦和点头,叼着烟,粗声道:“让他进来。”
梁丘云走过去。
方曦和背对着他,辛明珠望了他,那长发女人歪过头打量他。
“这人谁啊?”甘清随口问道。
地板好像变成松软的沙,梁丘云每迈一步,脚陷进去,不让他往外拔。
“不知道,”长发女人说,踢着她奶油色的高跟拖鞋,小声问,“明珠,谁啊。”
“小汤的朋友,”辛明珠说,接着朝梁丘云一招手,“小梁,过来坐。”
“小汤?”甘清一愣,把他那两个圆片墨镜一摘,“哪个小汤?”
梁丘云站在方曦和面前。
方曦和年纪大梁丘云二十余岁,换算一下,这个男人活过的日头是梁丘云两倍还长。他的生活,梁丘云不了解,他穿的衬衫,打的领带,他嘴里的烟,甚至他眼尾的皱纹,梁丘云都只能远观。对方曦和,梁丘云所知的也不过就是杂志上那点内容——多少年商海闯荡,一脚跨进娱乐行业,捧红了多少人,赚得多少钱。还有公司的人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没有方曦和的撑腰,汤贞绝不会有今天。
梁丘云眼看着方曦和吞云吐雾,来的路上心里跑过一遍的词,这会儿一句也吐不出来。
方曦和离他这么近,他甚至叫不出一句“方老板”。
“你是该来见我了。”方曦和突然说。
他眼睛擡起来,看了梁丘云。
“男主角公布一个月了,”方曦和说,手里捏了烟,“没来打过一个招呼,你倒是神秘。”
方曦和语气平淡,他嘴角天生带笑,并不凶恶。梁丘云却无端端心头一凛。
辛明珠在旁边搭话:“小梁这不是来了。”
梁丘云暗暗吸了口气,说:“方老板,我一直想来见你。你的秘书今天告诉我你有时间,我这就赶来了。”
方曦和听了,说:“下次再想见我,别找秘书,找小汤就行了。”
梁丘云擡眼看了他。
长发女人坐在不远处抽着烟,声音不大不小,问辛明珠:“明珠,来了也不介绍一下。”
“介绍什么呀,我也第一次见,”辛明珠说,“小梁是公司接下来两部电影的男主角。”又亲切地问梁丘云:“是叫梁丘云吧?”
梁丘云点头。
“男主角,”甘清说,“我听都没听过,上哪儿找的男主角。”
“小汤推荐的,”只听方曦和说,他拿烟的手一指甘清,“你们几个,先出去。”
“别啊,让我听听,”甘清说,他抱着椅子背不走,“我正好也想进这个,这个什么,圈。”
“你?”长发女人笑道,“别把你小叔家底败光就不错了。”
“真的啊,”甘清说,“我小叔还叫我跟方叔叔多学着点。”
辛明珠一看方曦和,连忙劝甘清:“这边说正事呢,你们快出去。”
甘清一撇嘴。
梁丘云听见人走远了。他擡头看了方曦和:“方老板,那两部电影,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方曦和一擡眉。辛明珠看着他,又看梁丘云:“小梁?”
梁丘云梗着脖子,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阿贞再为我欠你的情。”
方曦和看了他,嘴角笑眯眯的。
“说什么话,小汤不是外人,什么谁欠谁的情。”辛明珠赶忙说。
梁丘云口干舌燥,对方曦和说:“你对阿贞的帮助,你的善心,来日有机会我也一定会加倍报答你!”
“怕是我等不到这种机会了。”方曦和说,看着梁丘云脸色一变,他把烟放回牙尖里。
“你也知道戏是小汤给你的,”方曦和说,接过辛明珠给他端的一杯茶,“小汤这么忙,给你操着这闲心,一趟一趟来我这跑。你来了就推了。”
他说:“不识擡举。”
梁丘云脸色难看,站在原地。
方曦和把茶含在口里,漱了漱口。这什么茶,他说。辛明珠说,甘清拿来的,他家茶园子今春的新茶,给你带了一点。
方曦和把嘴里的茶吐了,又喝一口。
“小汤和我说起,他从小城市过来,”方曦和讲,他又点烟,往花园深处的洋棚走,梁丘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辛明珠回头给他使眼色,他才硬了头皮跟上去,“与你同吃同住,一直受你的照顾。”
梁丘云打量着洋棚上下的植被。
“他当你是亲哥哥,想回报你,”方曦和说,他在洋棚下面的沙发坐下了,一双眼睛看着梁丘云,“你刚才说,要替小汤报答我的善心。巧了,我也打算帮小汤回报你的恩情。”
梁丘云一怔。
他手指尖微微发颤,他把手握紧了。
“我不用阿贞回报什么恩情,照顾他是我应该的,这是我和阿贞之间的事,不用方老板你插手帮忙。”他说。
方曦和笑了。
“我帮小汤,也是我和小汤的事。”
他摆了摆手里的烟:“小汤跟我开了这个口,帮不帮,在我。”他看着梁丘云:“要不要,看你。”
梁丘云深呼吸。
“小汤为你想了很多啊,”方曦和说,他似笑非笑的,梁丘云猜不透方曦和话里话外,到底什么意思,“上回来我这吃饭,说,不想演配角,怕抢你的风头。我就劝他,先要戏火,人才能火。他不演,戏不火,主角也捧不出来。他才听了。”
梁丘云攥着手。
他觉得一阵阵妒火,从心窝子里往外烧。
《花神庙》拍完到现在,除了每天两个人一起工作的时间外,那些不能见面的时候,那些阿贞一个人单独忙碌的时候,他在见谁?他都和谁在一起?他和什么人,吃什么饭,说什么话。
梁丘云不是没想过,没猜过。但话从方曦和这个老男人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
他想说,我不用你帮,你离阿贞远一点,阿贞有我就够了。
但他说不出口。
辛明珠给梁丘云也端了杯茶,梁丘云一愣,擡起头来,意外道:“谢谢。”
“方老板既然要捧你,你也不用拒绝,你这么年轻,”辛明珠说,姿态放得亲切,“一两部电影不是什么大事,小汤也是为你好,别那么刺儿。”
梁丘云双手端着茶,看她。
“你们俩也是,”辛明珠说,“有句话说得好,越名贵的花越靠养,越好的角儿越靠捧。你们俩都是善心菩萨,一个养着,一个捧着,这不挺好的,较什么劲啊。”
方曦和看辛明珠走过来,冷淡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梁丘云表情僵硬,坐在对面,一声不吭。
辛明珠靠在方曦和身边,故作娇嗔:“小汤是命好,我羡慕还来不及,就看不得你们这些人在这较这闲劲。”
“你命不好吗?”方曦和问她。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她摸着方曦和的头发说。
有人走进洋棚来,对方曦和说,万邦集团陈总的电话。
方曦和看了看梁丘云,又看辛明珠。
方曦和一走,辛明珠坐在方曦和位置上,和梁丘云说:“小梁,相信辛姐,辛姐不会坑你。”
梁丘云擡起头来。
他早在报纸杂志上看过辛明珠的名头。梁丘云习惯了别人颐指气使的态度,他不明白,辛明珠这么一个知名女演员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
“在这个圈子里,在声色场里,一个人想要保住他天性的纯粹,没人护着是不可能的,”辛明珠说,不知是演技好还是她真心如此,她眼睛里闪着善意,“我第一次见小汤就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默默护着他。后来我听他说起你。”
梁丘云望着她。
“但是你要知道,小梁,人想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只靠护是不行的。没人捧,条件再好,最多红得一时,”她说,“红得太过了,没人撑腰,还有可能自寻死路。”
梁丘云琢磨不透辛明珠的目的。归根结底,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劝告。
辛明珠一定有所图。
方曦和站在客厅里穿西装,他要出门,辛明珠急忙过来帮他。梁丘云跟在后面,擡头看了方曦和。
“这两部片子,”方曦和看见他,说,“想不想演,想怎么演,想找谁演,你自己决定。”
“方老板……”梁丘云说。
方曦和打量了一下梁丘云这身段。
“真把你捧红了,小汤也不用再这么着费心,”方曦和说,扣衬衫袖口,“捧不红,我劝你一句,人生这么多大道,不是只有娱乐圈一条可走。”
“你觉得我红不了?”梁丘云问。
方曦和看了看他,笑了。
“这回红不了,小汤来求我,咱们还有下回,”方曦和说,“你在这圈子里耗着,小汤多往我这来两趟,我看也挺好。”
梁丘云僵在原地。
辛明珠说:“小汤现在是大忙人,哪有功夫成天往你这跑啊。”
方曦和说:“你现在不也是大忙人吗。”
辛明珠直笑。
梁丘云从兰庄酒店出来,烈日当空,他坐上道具组的二手货车里,接了两个电话。
先是郭小莉的。梁丘云和郭小莉说,方曦和根本不是诚心诚意捧他。
“他只是拿着我,装作要捧我,好让阿贞求他!他想让阿贞一直感激他。他根本不是要捧我,郭姐,他是要打压我……他不会让我有出路的,我一直红不了,阿贞才会一直求他……他不会让我有出路的……”
郭小莉听他气急败坏、灰心丧气的声音,郭小莉说,阿云,你想得太多了:“方老板是什么人,犯得上打压咱们吗?再说,电影还不是他投资,他有钱烧的啊。”她说完,又平静道,“这两个剧本都是阿贞挑的,阿云你不信方老板,还不信阿贞的眼光吗?我帮你接了,你回头想想怎么演。机会难得,不要错失了。”
她把电话挂了,梁丘云张了张嘴,一句话到喉咙里。
紧接着是汤贞的电话。
“云哥,你不在医院吗?”
梁丘云深吸一口气,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我在外面……忙工作,怎么了。”
“我到医院来了,只有天天在。”汤贞说。
“阿贞,”梁丘云说,“我们晚上能见个面吗。”
汤贞那边安静了。
梁丘云视线在方向盘上停了一会儿,挪向窗外。
“你看着天天呢?”梁丘云说。
“嗯,他妈妈挺着急的,我一会儿送他回家。”
“行,交给你了。”
“云哥。”汤贞说,欲言又止。
“没事,”梁丘云说,他垂了头,和汤贞笑一笑,“明天见了再……”他想起明天剧场不排戏。“下次见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