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傅应呈进了书房,季凡灵紧紧跟在后面。
之前她光顾着担心实验,来不及在意结果,现在见傅应呈脸色这么难看,突然却有点心慌。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十年前跟十年后一个样。
季凡灵还是头一次进傅应呈的书房,书房和他的办公室布局很像。
因为他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书房面积甚至比主卧还大。
书房极为宽阔,窗外是小区里的湖景,两侧高高顶到天花板的红木书柜上摆满了书,靠窗巨大的办公桌上摆了电脑,角落里是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办公,书房里自然也只有一把椅子。
傅应呈坐下,季凡灵只好站在桌前,像是去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
季凡灵急道:“怎么样结果?”
傅应呈:“不怎么样。”
季凡灵愣了下:“不怎么样?”
傅应呈沉着脸,一边翻体检报告一边细数:“红细胞少,血红蛋白浓度低,血小板高,贫血,体重过轻,营养不良,这些我都不提了。”
季凡灵:“……”
“糜烂性胃炎,严重的胃溃疡,还有发生胃穿孔的风险。”
季凡灵:“……”
男人掀起眼睫,盯着她,嗓音里压着火气:“你才十七岁,就把胃搞成这样,你打算以后用什么吃饭?肺吗?肺现在还是好的,像你这么抽烟,等你五十岁的时候还说不定呢。”
“这是什么人体实验。”
季凡灵终于听不下去了,“傅应呈,你是不是当我傻,这不是体检吗?”
“我有说这不是体检么?”傅应呈语气很重。
季凡灵声音弱了几分:“你也没说是啊。”
“入职之前都要体检,做手术之前都得全身检查,你以为实验是你想做就做的,”
傅应呈嗓音很冷:“而且重点是这个吗?”
季凡灵:“……”
她知道傅应呈为什么生气了。
重点是,他打算给她体检完就要开始实验了,谁知道她是个残次品,根本不达标。
现在好了,实验也做不成了,投资都打水漂了,计划无限推迟。
他肯定气死了吧。
还白白把她当个宝贝一样接到家里住了几个月。
季凡灵沉默了会,瞥见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你就当没看到体检报告,直接实验呢?”
傅应呈手上一顿。
季凡灵真诚:“我感觉我应该死不了。”
傅应呈擡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季凡灵缩了缩脖子。
这么凶干什么。
窗外夜浓风急,寒风呼啸着撞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薄冷的一层月光,将摇晃的婆娑树影刻在桌面上,也刻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
无处发泄的怒火尖锐地在胸腔里乱窜,生生撞得骨头都在痛。
傅应呈就这么盯着她,半晌,眉心蹙起。
嗓音比之前的每一句更轻,又更沉,沉到微微发涩。
“……你把自己当什么啊?”
季凡灵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周遭突然变得极为安静,以至于风声都变得明显。
女孩迟疑地左右看了看,试探道:“……负责的……甲方?”
傅应呈闭了闭眼。
男人像是压着火气又像是无奈至极,慢慢吐了口气:“你是乙方。”
“哦。”
季凡灵:“那你说,想怎么办?”
季凡灵按着自己的手指,硬着头皮,破罐破摔,“是你说我能做实验的,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行,你说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现在你考虑吧。”
“把病养好,”傅应呈收回目光,“其他的,之后再说。”
“……那要是养不好呢?”
“这又不是绝症,怎么会养不好?”傅应呈又看了她一眼,“除非你不想养。”
“……我也没有不想。”
“那好。”傅应呈把那袋东西打开,季凡灵这才发现那一袋子居然都是药,傅应呈挨个拿起来给她看,也懒得解释药是做什么的,“这个,一日两次,饭后吃,这个一日三次,这个每天六粒,用法用量都有标签,不要漏吃,还有饮食忌生冷忌辛辣,忌难消化刺激性食物。”
季凡灵忍不住吐槽:“那我干脆啥都别吃。”
“你试试,”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以后早上我走的时候会把你叫起来吃饭,每天三顿都要吃。”
“……”
“还有,”傅应呈拿药的手顿了顿,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掏出几个瓶瓶罐罐丢进塑料袋。
“这些是治冻疮的药,护手霜,面霜,唇膏什么的,没事的时候抹一下。”
季凡灵一愣,摸了摸自己有点干裂的嘴唇:“这也是病吗?干嘴症?”
“……不,只是我看不惯。”
“……”
季凡灵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左耳进右耳出地敷衍:“行吧你想怎样都行……”
傅应呈交代完,看着她随时拔腿欲走的脚,突兀地冒了句:“还有,你没忘记赔偿的事吧?”
这句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季凡灵僵硬地扭头:“啊?什么赔偿。”
“假如因为你个人原因影响实验,你需要赔偿九州集团的损失,”
傅应呈恢复了一点资本家高高在上的冷淡,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这句话里的‘影响’,当然包括你身体原因导致的推迟实验。”
季凡灵:“影响应该不会很大吧……”
“也还好,”
季凡灵刚稍稍放了点心,就听到傅应呈淡声继续:“也就不到一百万。”
季凡灵:“……”
季凡灵立刻冲回来:“让我们重新考虑一下立刻实验的事。”
傅应呈擡手,隔空按住了她;“但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季凡灵:啊?
季凡灵:已经算是“既往”了吗?
季凡灵:这不是正在进行中吗?
傅应呈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看到你积极配合治疗的态度。”
“……”
男人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手里胡乱攥着的药:“而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拖延时间,阳奉阴违。”
季凡灵敏感地变了脸色。
女孩蹙了蹙眉,一字一顿:“傅应呈,你觉得我会为了赖在你家,故意拖着不治病?”
傅应呈欲言又止,最后很轻挑了下眉尾:“不会么?”
“我是那样的人么?”
季凡灵气笑了,冷冷地擡了擡下巴:“我既然答应了你,我肯定马上就给你治好,你给我等着。”
傅应呈:“……好。”
*
药虽然噎的噎,苦的苦,但对季凡灵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那之后的几天,季凡灵每天都忙着吃药,抹霜,吃药,抹霜,再有就是早上固定被傅应呈喊起床。
季凡灵没有起床气,只是刚起床的时候总是有点呆,像是灵魂还没来得及进入身体。
男人固定时间立在门口,屈指,叩叩门板,喊她的名字:“季凡灵。”
女孩就木木地坐起身,垂着头。
从他的角度看,睫毛低低垂着,浓密得投下影子。
傅应呈看了她一会,勾了下唇角:“你不下床,我怎么知道一会我走了,你会不会躺下去?”
季凡灵揉了揉眼,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行了吗。”
女孩平时总是又倔又硬,冷恹恹的感觉。
而她没睡醒的时候,却像个真正十七岁的女孩一样。
既不顶嘴,也不骂人。
就连头顶都是毛茸茸的。
傅应呈嗓音不自知地温和:“一会儿去早饭,微波炉热了再吃。”
“嗯。”
“真醒了?”
“嗯。”声音甚至带着点软。
傅应呈轻笑了声,声音落下来:“你要不先把眼睛睁开呢。”
季凡灵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掀起眼皮,缓缓擡头。
两人对视,女孩的眼神从茫然一寸寸变得无语:“傅应呈,你是不是有病。”
“……我倒是希望有病的是我。”
季凡灵脑子一团浆糊,拖着腿往厨房走,跟个僵尸一样:“我吃还不行吗,能不能上你的班去。”
“刷牙。”
僵尸转头往卫生间行进,嘴里还在小声地骂骂咧咧。
*
傅应呈上午办完事,要去参加一个医疗论坛。
苏凌青正好要去附近谈生意,所以也上了他的车。
傅应呈惯常在车上不爱和人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审阅计划书,时不时做几道批注。
大半程路上,迈巴赫里都非常安静,只有微不可查的震动,和傅应呈时而敲击键盘的声音。
苏凌青没有他那么多活,又是个闲不住的,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东摸西摸,掀开座位中间的储物匣里,看见一把薄荷糖。
苏凌青其实平时不吃这种随处可见的廉价糖果,但一会儿要见人,怕嘴里有味道,就随手抓了一颗。
他正准备吃,却隐隐感到旁边传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存在感太强。
跟出鞘的刀子一样。
苏凌青停住:“怎么了?”
傅应呈眉心拧起,语气很淡:“这是给你吃的东西吗?”
苏凌青:“?”
傅应呈从他手里拿过糖,丢回匣子里,还顺手把匣子盖上。
苏凌青眼睁睁看着,气得舔了舔牙:“怎么?我在你这儿,连个薄荷糖都不配吃了?”
“你几岁了?”
傅应呈冷嘲,“想吃糖就自己买。”
“我跟你买还不成么?我给你转账!”
“不卖。”
“嘶……”
苏凌青像只成精的老狐貍一样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笑意越来越浓:“噢哟哟哟~~该不会是别人送的糖吧?”
傅应呈根本不搭理他。
苏凌青变本加厉:“噢哟哟哟~~该不会这糖姓季吧?”
傅应呈推了下眼镜,看着窗外的建筑,冷冷开口:“我在这下。”
“噢哟哟~~有人要跑了。”
陈师傅立刻靠边停车,苏凌青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我可不下哈,我蹭你车去金鼎大厦。”
傅应呈瞥了一眼,看见他嘴角的坏笑,警告道:“别偷吃。”
“我吃了你又不知道,你总不能数了吧。”苏凌青睁开一只眼瞧着他。
男人垂着睫毛,目光深冷,脸颊肌肉却微微动了下。
苏凌青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坐直身子:“你数了?你真数了?不能吧?”
傅应呈下车,关车门前,转过身,弓了肩膀,手搭着车顶,冷冷道:“十六个。”
“?”
男人隔空点了下他,冷冰冰地吐字。
“少一个,以后你别坐我车。”
苏凌青:“……”
他张口结舌,反应过来以后,扑过去,一把打开匣子开始数。
二四六八十……十六!
卧槽!卧槽!!卧槽!!!
迈巴赫起步,后座的车窗却摇下,窗口挤出一颗花枝招展随风凌乱的头:“傅应呈!我看你是疯了!彻底疯了!”
车载着男人的咆哮疾驰而去。
……
苏凌青坐回车里,理了理领口,又觉得无语,又觉得震撼,又觉得好笑,靠在座椅上哈哈大笑了一会。
他笑完,隐隐瞧见倒车镜里的陈师傅也翘着嘴角,一副想笑又忍得很辛苦的模样。
苏凌青:“我说老陈,你也受不了他了吧?”
陈师傅:“没有没有,傅总只是比较严谨。”
苏凌青抱胸:“奇了怪了,我还以为他要铁树一辈子,结果说开花就开花,吓死个人了真要。”陈师傅憨笑两声:“季小姐确实很特别。”
“特别归特别,那不还是个小朋友么。”
苏凌青觉得稀奇,“你说萱萱追他那么久,也前凸后翘肤白长腿的,怎么他就一点不心动,难不成他就好这口?”
“季小姐好像只是长得显小。”
陈师傅想起上次季凡灵说的话,“实际也有二十大几了。”
苏凌青:“???”
苏凌青的笑意渐渐变得玩味:“她自己这么说的?”
“是啊,”陈师傅边开车边说,“我一开始也不信来着,但她好像蛮认真的。再说,哪个小姑娘会把年龄往高了报呢。”
属猪。
苏凌青掐指算了下,眯了眯眼:“她说她二十七?”
“对对对。”
真有意思。
一般人随口开玩笑,绝不至于前后应证,除非是早有预谋的表演型人格,但她再怎么爱演,也不可能让傅应呈那样的人陪她一起演。
苏凌青一边思索,一边把玩着手机,随手在搜索框里搜了季凡灵的名字。
跳出来的东西却出乎他的意料:
《女高中生车祸后神秘失踪,30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96年女生见义勇为后突然消失,警方寻找两月未果》
《交通事故后17岁女生离奇失踪,酒驾司机称其一无所知》
……
苏凌青缓缓坐直了。
北宛一中,就是傅应呈毕业的高中。
2012年高三,和傅应呈是同一届。
96年。
到23年,正好27岁。
同名同姓的季凡灵。
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在大排档的那一幕。
凌乱的竹签,烧热的竹炭,腾升的烟雾。
烟火气里,一身矜贵的男人按住他,无可奈何地低声解释。
“认识她的时候,我也是未成年……”
“这他妈的,”
苏凌青低声道,狠狠搓了把自己的脸。
“——真是活见鬼了。”
*
季凡灵发现这几天自己收到的消息格外多。
江柏星就不提了,自从知道她是季凡灵之后,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候隔三差五就给她发消息,周六日还会跑来给她送吃的,顺便抢着帮她干活。
季凡灵怕影响他学习,不怎么理他,但江柏星还是锲而不舍地热脸贴冷屁股。
有的时候客人看见江柏星一边大喊“姐姐我来”,一边风风火火地端菜,都忍不住笑着问季凡灵:“这是你弟弟?亲生的?”
“嗯,亲的。”
季凡灵面无表情,“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客人:“……”
江柏星也就算了,连苏凌青都成天给她发消息,一串一串的。
07:【怎么最近又不来公司了?你上次是来干嘛来着?】
07:【食堂上新了蔓越莓提拉米苏,不来尝尝?】
07:【跳槽有兴趣么?干脆来我们公司上班呗?】
07:【链接:观影指南|3月新片】
07:【有感兴趣的么?周六出来玩儿?不带傅应呈。】
季凡灵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但因为他是傅应呈的朋友,还帮自己办过身份证,所以几乎每条都回了。
就因为她这阵子回消息回得稍微频繁了些,领班黄莉莉又开始作妖,说是新出的规定,凡是玩手机的,抓到一次,罚五块钱。
她别的人不管,就成天盯着季凡灵。
季凡灵一天之内给她抓了六次,扣了三十块钱。
虽然规定是不给玩手机,但人人都抽空玩一会,她自己也玩,却偏偏要抓季凡灵。
针对得有些太明显了。
季凡灵实在是懒得跟她吵,索性把手机丢在储物柜里。
不是爱抓她么?她不玩了还不行么?有本事从早到晚眼睛黏她身上。
黄莉莉就这样消停了几天。
周二的时候,季凡灵忙完了一阵,准备去涂护手霜。
可能是傅应呈的药好,季凡灵手背上冬天生出的冻疮已经完全长好了,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每天继续涂而已。
她打开储物柜,解开塑料袋,立刻发现东西少了。
手机还在,药也还在。
但是唇膏,护手霜,面霜,全都没了!
储物柜里的东西从来没有丢过,虽然没上锁,但客人不会往里走。
而且前台就坐在旁边,从早到晚看着东西,不可能让外人过来拿。
“刚刚有客人来拿过东西么?”季凡灵问。
前台闻言擡头:“没有呀。”
“你一直坐在这?”
“对啊。”前台凑过来,担心道,“你丢东西了?”
“嗯。”
“会不会没带过来?”
“不会,我早上还用了。”季凡灵拿出手机,合上储物柜的门,“刚刚谁来过?”
“就,莉莉姐……半个小时前来了一趟。”前台说,“但我没看她拿了什么。”
季凡灵忍不住骂了声粗口。
“骂谁呢?”
季凡灵身后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女声,“哟,又在玩手机呢?看来扣得还不够多。”
季凡灵眉心一跳,进屋的人正是黄莉莉。
她走进来,手里攥着一管护手霜,护手霜雪白的管身上还有一点被搓掉的黑色笔印。
她一边涂,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分给旁边的姐妹:“你也来点?”
季凡灵冷脸道:“什么时候,你都开始当小偷了?”
黄莉莉故作惊讶:“你在说什么呀……”
她的呀字还没落地,女孩已经迎面冲过来,动作迅猛极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护手霜抢了过去:“你说我在说什么?”
“你抓疼我了!”黄莉莉恼道,“放手!”
“其他东西呢?”季凡灵非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了。
“都看到了吧!你们都看到了吧!”
黄莉莉挣不过她,大叫起来,“她当众抢我东西!还打人!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
季凡灵把护手霜往口袋里一塞,就开始搜她的身,黄莉莉大叫着挣扎起来,其他同事赶紧过来硬生生把她俩扯开了。
季凡灵微微喘着气,擦了下侧脸:“还给我。”
黄莉莉眯着眼看她,直起身:“东西写你名字了么?”
写了。
但是马克笔在光滑的瓶身上留不下痕迹,一擦就能擦掉。
“你知道我的护手霜什么牌子么?一只多少钱?”
季凡灵眼皮绷紧,死死盯着她。
“真奇怪啊,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吗?”
黄莉莉咧嘴笑起来,“你哪来的钱买啊?该不会你才是那个小偷吧?”
周围的视线也变得古怪起来,黄莉莉的跟班趁机在人群里阴阳怪气的起哄:
“口说无凭,要不然拿小票吧?”
“就是就是,这牌子东西那么贵,该不会是嫉妒莉莉姐吧。”
“说是你的总得有证据,也不能直接抢啊。”
……
七嘴八舌中,季凡灵直起身,一步步径直走过去,站在黄莉莉身前很近的地方,突兀地笑了下:“要证据是吧?”
黄莉莉:“那不然呢。”
下一秒,女孩一把攥住黄莉莉的马尾辫,狠狠按下她的头,一个高擡膝,膝头干脆地撞上她的鼻梁!
黄莉莉完全懵了,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季凡灵双手一推,黄莉莉往后跌撞着倒去。
季凡灵直接骑在她身上,两手掐着她的脖子,摁在地上。
女孩的脸冷极了,居高临下地吐字:
“……你他妈也配。”
周围瞬间响起乱七八糟的惊叫。
……
*
晚上。
傅应呈结束工作的时候比较早,发了个消息说会顺路去接她,谁知季凡灵说她提前回了。
傅应呈隐隐觉得出事了。
她从来没有提前回家过。
男人进家的时候,扫视屋里,到处静悄悄的,加勒比趴在沙发上眯着眼打盹儿。
女孩不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而是待在自己的卧室里。
傅应呈蹙眉,走过去,叩了叩她的房门:“不舒服?”
隔了几秒,里面传来一声:“不,好得很。”
听嗓音确实不像病了。
傅应呈却仍觉得不对劲,按动门把,门也没锁,他说了声“我进来了”,等了几秒,推门而入。
才十点,窗帘拉得很紧,灯光明亮,女孩已经躺在床上了。
不仅如此,被子还拉得很高,把头都遮住了,只有几缕黑发散在枕头外面。
傅应呈走近了,站在床边:“你在干什么?”
“不是你说要我早睡早起?”
“我说的是早睡早起,不是把自己闷死。”傅应呈眉心拧紧,“坐起来。”
季凡灵:“……我睡了。”
“你睡觉不关灯?”
操。
女孩在被子里拱了一下,闷闷道:“我平时也不关灯。”
傅应呈没心情和她掰扯,上前一步,掀开她的被子。
季凡灵在里面攥着被子,没他力气大,在争夺中失败了,气得一股脑坐起来:“你看吧,有什么好看的,我都说我好得很你怎么就不信呢。”
她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凌乱地垂下来,但依然挡不住脸上几道出血的抓痕。
长长的,从太阳穴一直拉到左眼下面。
男人眼神瞬间沉下去。
“而且,我还没让你进我房间,你怎么就进了。”
季凡灵恶人先告状,“不是说签了合同的这个房间就归我……”
男人伸手,手掌按住她的头,掰过她的脸,去看她脸上的伤。
动作很凶。
但是又很轻。
女孩的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的手苍白,修长,筋骨分明,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
大得好像能把她的脑袋都盖住,有种无声的掌控感。
女孩的后脑被迫贴在墙壁上,浑身肌肉都警觉地绷紧,嘴上嘟囔道:“干什么……”
温热的指腹落下来。
很轻地,触了下她眼下的伤。
季凡灵的话僵硬地顿住。
这么浅的伤口,她不感觉疼,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
傅应呈的手碰到的那一刻。
伤口却像燎着火一样,从他指腹触到的地方烧了起来,触电一样传遍全身,带着战栗的酥麻感,比揍她还让她更加不自在起来。
女孩偏开头,躲开了他的手。
傅应呈沉声问:“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