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乍然听到问话,方幼眠还以为是问她身子好些了没有,前几日喻凛偶尔会这样问她,一定神才发现不是。
喻凛问她身上方便了么,问的是月信。
所以,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心中如此想着,方幼眠却很清楚,还能是什么?夜深了,两人同塌而眠,男子问起女人身上干净了没有,必然是为了
这句话她幼年的时候也听过,是姨娘生下她不久被嫡母赶往别院居住,好长的时日过后,她的父亲从新人堆里拔.出了身,新鲜劲过了,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姨娘,前来探望,他曾经问过母亲,身上可好了,干净没有,方不方便?
斟酌片刻喻凛问话用意的那会子,方幼眠自然是一如既往沉默的。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喻凛脑海当中又不禁回想到了白日里在醉江月酒楼看到的人,听到的话。
她吃了些酒水,娇艳欲滴的小脸明媚张扬,噙着甜笑,与人谈笑风生,说她若是能够顺畅和离,必然会嫁与如安哥哥那样的为新夫郎。
她口中的如安哥哥,喻凛不知道是谁。
想来很得她满意罢,嫁进喻家,与他成亲这许多年了,还放不下那个男人,提起他的时候,笑得那样甜蜜,弯弯的眉眼里俱是晶亮细碎的星点。
这样的眼神,喻凛见过,家里小妹回回想问他要什么无比喜爱之物的时候,眼里就是这样的,盛满了欣然愉悦,对于嘴边提及之物或人,充满了向往。
他原本不该生气,方氏与他俱不熟悉,两人虽说做了多年的夫妻,可到底没有见过几面,而今尚且没有圆房,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无几,他若是叫跟在身边的千岭,誊抄两人说过的话,只怕一张大些的宣纸都占不满。
如此情况,方氏的心里如何会有他呢?
再者说,闺阁女子未出嫁时,即便是不出门,到了适龄的年岁,总会有喜悦心仪之人,就连喻初也有过,那什么如安,便是她喜悦的了罢。
或许方氏在蜀地之时便与此人接触相处过,而他和方氏不过盲婚哑嫁,两相比比,是没有什么可比的。
思此种种,他有什么值得生气?
喻凛层层分析想得明白,可说不出来为什么,胸腔当中难以抑制的生气,愤怒,失望也有些,种种难言,冗杂到了一处,叫他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说来可笑,他自己自诩持重沉稳,历来视男女情爱为浮云无物,甚至有些排斥厌恶,今日贸然开口,是生了想与她亲密近身的想法。
在等待她回答的这一瞬间,耐心也不大够了,甚至想要掀开被褥将她给拖过来,就此
喻凛闭上眼睛,或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罢。
就跟之前一样,方氏是他的妻子,祝应浔频繁提起她,夸她貌美贤惠,处世极好,不单没有与有荣焉之感,反而不愉悦,这是男人身上会带的占有欲,眼下方氏是他的妻子,若被人觊觎,到底会生气。
故而,在她说起想要和离之时另嫁旁人之时,他心里也不悦,甚至动了怒,想要用这样荒谬的方式告知她,她是属于谁,又是谁的妻子。
“”
脑中思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不住遐想,喻凛迫使自己冷静,可又沉不下心来。
总感觉自己分了神,一边竭力保持理智,另一边又忍不住窥探,想要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想要知道方氏口中念念不忘要嫁的“如安哥哥”到底是何人?
生的什么模样,做的什么营生,有些个什么过人之处,以至于她念念不忘。
又忍不住将自己与那个男人对比起来,有他好么,生得是否比他俊,剑招耍得比他还要厉害?方氏从前在蜀地,是否也如同偷看他练剑那般,偷看过那个男人?驻足观望的时辰是不是也很长?
喻凛虽说并不在乎盛誉美名,却也知道他在瀛京的盛望,众人皆说他少聪慧,美姿仪,年少中榜,是梁夏最年轻的状元郎,第一次跟随祖父远征,便拿下了最难打的关隘,后来又打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胜仗,文武双全,无人能比,天赋异禀又刻苦研学,堪为瀛京序首。
瀛京是整个梁夏最富裕之地,天家贵子聚集于此,他能夺冠已是不差,难不成那个男人还能胜过他去?
如此想想,又不免想到了身侧沉默寡言,令人胸腔郁结无比,躁意愈盛的妻子,她也不是生在瀛京,往常并不出名,从未听人提及,可她的美貌无人能比,来到了瀛京之后,见过她的人都说方氏貌美倾城,可坐瀛京第一。
说不定,那个男人也是如此呢?
想到两人登对,喻凛又觉得胸中气焰盛了很多,他有些睡不下去了。
堵在胸腔嗓眼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噎在心口,叫他难受至极,恼怒难平的同时,又生出缕缕挫败,脸色又沉得比今日在席间还要难看。
若是方幼眠侧眼看去,必然窥见男人沉如锅底黑的神色。
可惜她还没有张口。
一句话而已,就这样难以回答么?纵然不想回答,好歹也要说些个什么罢?
开口说几句,不要求是什么好听的,至少能解释喻凛顿住,气极反笑,他当真是昏头了,解释什么?
他发觉了方氏称病隐瞒跟人外出吃酒的事情,可没有当场发作,去川福楼戳穿将她捉回来,只叫千岭在后面不动声色的跟着,直到她回了府上,确认了她的安危,也确认了她就是方氏,没有看错,认错。
他在这里生闷气,可她却不知晓,他已经知道了。
她还是不说话,在想些什么?
女子月信,不过几日,算一算日子,早便干净了,喻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一句来。
也是的,方氏眼下“抱恙”,即便是身上方便了,他如何能够折腾一个“病人”,与她有些什么?
明知故问的答案,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要和她亲近的邀请,今日所见的方氏,与他平日里知之的方氏,相差甚远,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家里的人或许都没有见过。
他觉得与她相知遥远,所以想要亲近。
这算是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如前一般,相敬如宾就好了,纵然她有另一面,心中放不下的人也好,随她去就是了,大丈夫应当胸怀宽阔,不该戚戚于儿女情爱,他何必耿耿于怀。
本来两人互不干扰就是最好,不受家中管束,何不畅快,上月在官署当中办案,多日不曾归家,用膳闲暇之时,同僚阁老出口抱怨打趣,说喻凛家中妻子贤惠,也不派人来看看,亦或是放个人在他身边盯着,又对比家中的妻子,说狭隘不能容人,总三番五次抱怨公事忙碌,不得陪人。
那时候他的眼前闪过方氏恬静的性子,想着她的确乖巧柔顺,做不来这样监视逼人的事。
什么乖巧柔顺,都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装出来的罢。她哪里木讷沉闷无趣,分明张扬艳丽,口齿伶俐,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就连他常年审讯各类刑犯的大人,都被瞒了过去,真真是厉害。
千岭暗中护送她回府之时,回去禀告他说,方氏的警惕性很高,纵然跟得十分隐蔽,她也似乎有所察觉,几次往后探看,起了一些疑心。
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叫人心惊,又觉得神秘,好奇。
“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沉默犹如哑巴的妻子终于开口了,他等到了久违的三个字。
然后再没有话,也没有动作。
想来,她不愿意与他圆房,也是,都不想与他一道外出,将他欺瞒蒙在鼓里许久,已经足够明显。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心中做此想,喻凛却又鬼使神差开了口,他心中不畅,语气压得低而威沉,“你咳疾未愈不得外出,今日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方幼眠微微蹙眉,“”
本以为回了喻凛干净之后,他会做些什么,却不想只是随口一问么?
被男人的话茬转得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止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喻凛这样问,有些奇怪?
方幼眠斟酌着话,枕畔的男人忽而转侧过来,他原本平躺,这样动作,整个人面对着她,黑暗当中,方幼眠能够感知到他比黑暗还要深不可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喻凛此人位高权重,年纪轻轻率领三军,强势自不可说,常年浸润游历于官场,表面沉稳持重,待人谦虚礼让,实则他的沉稳暗藏疏狂肆意,历来就叫人惧怕,家里纵然是长辈都要惧他几分,往日里他看她的时候,方幼眠就觉得有些惊惶。
别说这样定定地看过来,本来人处在黑暗当中的时候,六感就会放得比往常还要大,不论是视觉,触觉,亦或是感觉。
她总觉得,喻凛话里有话,不止是问她的动向这样简单。
可又说不上来,毕竟无处可循他的变化。
方幼眠不说话,喻凛等得有些不耐烦似的,他催促似的发出一声单字音节,带着丝丝逼问,“嗯?”
“夫君走后,我吃了药便一直在内室休憩,不曾去做什么事情打发晨日。”
他听了她的解释,低低淡哦了一声。
也没有转过去,还是一直看着她,视线无比明显。
即便是分被褥而歇,中间的距离也没有多大,方幼眠盖着被褥,也感觉在他的视线之下,被剖而袒露,无所遁形。
“夫君不困倦么?”她开了口。
罕见她的发问,喻凛薄唇掀起几分嘲讽,原来她也是有些心虚的呐。
还以为她隐瞒欺骗,将他耍得团团转,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和害怕。
“你困倦么?”男人不答反问。
“还好。”方幼眠其实是困倦的,白日里走了许多路,又吃了酒菜,早便睡下了,若不是喻凛骤然问话,叫她提心吊胆,这会子她早就睡过去了。
方氏很会与人打太极,母亲日常说她呆笨,不会说话处事,只知道应是,实则她的回话,避开了锋芒,又叫人察觉不到她的本来意思。
眼下这句还好不就是么?避而不答,摸不透她的意思,又不好再循意而问。
“我想着你白日里睡了许久,眼下应当不困倦。”喻凛顺着她的前话答道。
方幼眠,“”的确是这样的。
“但听着你的声音含糊,还是困了?”听着不像是给人台阶下。
方幼眠想了想,“多谢夫君牵挂,想来是病中虚弱,又吃了药,白日里没做什么事,却也总觉得昏沉沉的。”
所以,别问了,放她去睡觉罢。
方幼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想要转过去,背对着余凛,可真的那样做了,他的视线如芒在背,更是叫人难以忽视,罢了。
思及他今日进门时,身上所带的酒气,方幼眠道,“夫君可是宿醉难受了?不若我叫人给夫君熬些醒酒汤来?”
喻凛进门之后便直奔净房,随后又去书房忙碌公事,她心里挂念思虑他是否知道了,并未叫小丫鬟们给她熬醒酒汤。
“是吃了一些酒,却没有醉。”他回。
“哦。”她回了简略的一个字。
不多时,男人又挑起了话茬,“你的咳病也有些时日了,虽说并不严重,可到底缠绵身子令人难受,明日我叫千岭进宫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方幼眠心里再一咯噔,“还是罢了,不过是些小毛病,不劳烦夫君惊动太医,原是我身子弱的缘故,在蜀地呆惯了,纵然来了瀛京有几年可还是无法习惯这边的时气,故而染了病,过些时日便会好。”
男人淡淡一句是吗?
他又道,“小病不除根,耽搁久了难保不成大病,听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你三不五时就染咳病,总是不好,瀛京的郎中医术虽说不错,开的方子也好,到底比不上瀛京的太医,那些都是国手,给你看看也好。”
他这样说,方幼眠倒是不好推拒了,恐怕三推四推被他察觉出来问题。
“那便劳烦夫君了。”且先再看罢,总归她的咳疾,一直就有。
他淡嗯一声,算是应下。
话茬戛然而止,又很久没说话,短暂的宁静过后,方幼眠有些困意,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又启唇问。
“我虽曾跟随祖父四处征战平乱,却从未去过蜀地,我们成亲之时,也不在家,没有随你回门去看看,你且与我说说,蜀地是何光景?”
方幼眠惊于男人今日的话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一句接着一句,跟他往常很是不一样。
若非察觉了什么端倪,莫不是真的吃了酒,便开始话多了起来?
方幼眠想了想,“蜀地荒芜贫瘠,不比瀛京。”
她又是这样搪塞人,三两句就想打发,若是在此之前,喻凛必然不会再问。
而今却又道,“纵然荒芜贫瘠,想来也会有一番风色,夫人何不说来听听,与瀛京有何不同之处?”
夫人?
今夜的喻凛反常得叫她有些不习惯,话比往常多就罢了,甚至称呼她夫人?
他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夫人,今日骤然脱口而出,不知为何。
说起瀛京,方幼眠顿住,她不算是了解,毕竟足不出户,今夜所见上神节的盛景,算是第一回了。
谈起蜀地么她幼年过得辛苦,很少能得游玩观看,自从要养弟弟妹妹,常年游走于市井当中,行色总是匆匆的,为了生计奔走四处,哪顾得留心景色人文。
便是看,心绪也和旁人不同,譬如膳食,旁人多半忧心味道好不好,方幼眠只在想价贵不贵,再如玩的看的,她不觉有趣,更多是在想,她能不能学得会,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做些营生,好歹能够多赚一些,贴补花销。
方幼眠一开始很不喜欢蜀地,因为那个地方有方家,家中有苛责为难的嫡母,冷心冷性四处留情从不负责的父亲,蜀地燥热,夏日里总睡不着,叫人热汗津津,用不起冰,更是煎熬了。
虽说是厌倦,可来到瀛京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想回去,哪里虽然有她厌恶无比的人,却也有她看重的人,姨娘去后便埋在蜀地,弟弟妹妹也在蜀地,她的好友也在蜀地。
所以,她还是想回去的。
“瀛京多雨,蜀地干燥,两者很是不同。”思忖良久,她的话语照旧简短。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喻凛再问。
方幼眠再道,“瀛京繁盛,蜀地虽商户众多,到底比不上瀛京。”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凑起来的废话,瀛京是都城,莫说是蜀地,挑出任何一方都比不上的。
她显然也觉得这句话说了无用,补了一句,“若是问起吃食,蜀地的膳食更辛辣一些,瀛京菜色却偏甜。”
“你不喜欢甜腻?”他问。
若是蜀地的膳食辛辣,在蜀地呆惯了,再来吃瀛京的口味,的确有些不适应。
这一点,喻凛便时常听祝应浔抱怨,他有一年去西南,给他寄信,说西南饭菜酸辣,叫他吃得腹中灼烧,难以忍受,回来之时,还给喻凛带了一些西南的风味小食,他尝了一些,的确难以接受那味道,后来打赏给了身边人。
“还好。”又是这一句。
她时时刻刻不在隐藏自己的喜好,相关的一切,不欲叫人窥探知晓。
问了许多,也透露甚少,叫他知之甚少。
想到那些糕点,或许是因为甜腻,故而她不喜欢吃才放着不动,最后问了他,他说不吃,方幼眠怕浪费,给了小丫鬟们。
是因为口味的缘故,不是不喜他送的,思及此,喻凛心中的怒火郁气消散了一丝。
他道,“若你不喜甜腻,但可吩咐厨司照着蜀地的口味做一些吃食。”
男人顾虑周全,倒叫方幼眠意外。
“多谢夫君关心,我没有不适。”
自然要顺着喻凛的口味来,若是被崔氏知道,又要挨骂了,讲什么只顾自己,不管喻凛。
她自己吃些什么都可以,不过是要填饱口腹,那些膳食对她而言,都一样的,何况当初再不喜,吃了三年,眼下已经有些适应了,再让她把口味给换回去,她也受不了。
又沉默下来了,方幼眠闭上眼,小半刻后,男人又讲话。
“除却膳食口味,时节天气,蜀地的人文呢?”
方幼眠刚开始不大理解,“什么?”喻凛所问的人文是指官话穿着之类的么?
她思忖片刻,简略说了一些两地人文的不同,蜀地讲乡话的人多,可说官话的更多,毕竟要做生意营生,蜀地往来的商客不少,官话交谈更便利一些,衣衫首饰有一些蜀地的特色,可多半沿袭瀛京这边,大差不差的。
“哦。”
她说得还算是详细有余,可喻凛应话,不过简略一声,似乎兴致缺缺,又冷又淡。
既然兴致缺缺,又问她做什么?
方幼眠不大明白。
方氏的嗓音轻缓,语调温温,粉唇一张一合,吐息之间,卷密的睫毛会小幅度的跟着颤抖动作。
帐外不甚明亮的烛火被软烟罗幔帐隔绝,她整个人笼在被褥幔帐当中,周遭的香气馥郁弥漫,拂到他的鼻端之下,叫人不免意动。
“”
喻凛后面又不说话了,方幼眠凝神等了一会,想来他的询问到此结束,困意袭来,她预备要歇了。
喻凛还是没有转过去,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动作看着她,方幼眠无法避开,只能习惯,好在她真的是困倦了,就要昏昏睡去,谁知道他又问了。
方幼眠心下不免烦躁。
喻凛这次问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得厉害,叫方幼眠顿了许久。
他问方幼眠,“你来瀛京许久不曾回去,除却家人之外,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身侧的姑娘沉默了,不止沉默,甚至擡起了她的长睫,方才他问了许久,她也回答了许多,说话之时,神色总是淡淡,语气也是。
可这次,她眼神扫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当中交汇。
喻凛敏锐察觉到她的难言之隐,黛眉都微蹙了起来,想来是有这个人罢,必然是那个什么如安哥哥了。
方幼眠真不知道喻凛问起这句话的用意,什么叫做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撞入男人目如幽潭的眸底,方幼眠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并无。”
“果真么?”他似乎不信,眼神凝盯着她。
犹如在暗处的狩猎者,牢牢锁睇住他的猎物,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势必要将其拿下纳入其中,不叫对方有一点遁逃的机会。
但凡对方有遁逃离开的意向,他必然会蓄势待发,咬住对方的喉咙。
男人俊朗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当中,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因烛光阴影而显得挺拔分明,带给人强烈的冲击性,方幼眠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心口微微发紧。
“果果真。”她敛下睫,回了他。
喻凛不觉得她的果真是果真,更像是欲盖弥彰。
若是果真没有,何必语调凝噎,避开他的眼睛。
他都不明白自己拐弯抹角问这些许多做什么,都已经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了,有何作假。
方氏心里惦念旁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作为她的夫君,知此消息,心中本就不悦,何必又再追问,倒给自己找不愉。
“歇息罢。”
又看了她一会,男人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落下三个字,随后便收回了他的视线,很快背过身,只留个背影,不再看她了。
“”
方幼眠被他喜怒无常,莫名其妙的语调和行径搞得不明所以,无所适从。
瞧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一会,她也转了过去朝里面,阖上眼皮,眼睑处落下一片长睫的影。
这一夜,两人背对而眠。
许是今日累了,方幼眠睡得娴熟,待她转醒过来之时,天边鱼色吐白,身侧空荡荡的,早没了人。
怔愣了一会,方幼眠连忙起来,叫来雯歌,“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若是困倦,不如多睡一会。”她告知了方幼眠,快要到早膳时分。
“这样迟了,你如何我不叫我起来。”方幼眠皱眉。
“奴婢本来是要叫您的,是大人吩咐了说您的身子还虚,病既没好,便多多休息,因而不用叫您。”
居然是喻凛的吩咐,往常他倒也嘱咐她好生休息,可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直接叫丫鬟不喊她,由着她睡,不免想到昨日夜里男人的反常问话,心里的疑云久久不曾散去。
“除却这些,还说了些什么?”
雯歌回想了想,“没有。”
“除却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夫人,让您多休息之外,大人不曾说什么,梳洗过后,便带着侍卫走了。”
“只是”雯歌欲言又止。
方幼眠看过去,“什么?”
“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虽说喻凛往日也总是神色寡淡,没有什么表情,可今日就能明显感知,他的心绪不大好,周身都阴沉沉的。
随从侍卫们小心伺候着,小丫鬟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进出里外收拾打点的时候,小心翼翼到蹑手蹑脚,头都埋得低低的,就怕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挨了处罚。
“可有知道缘由?”
雯歌摇头,“不知,或许是因为官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曾解决罢?”
左右看了一眼,雯歌伺候方幼眠穿靴的时候低声与她讲,“昨日走得隐蔽,没有人瞧见姑娘离开回来,大人又在后面归家,想来不会察觉的。”
“姑娘且安心,您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保养好身子,早些与大人亲近,怀了身孕才是紧要的。”
雯歌又来了,方幼眠皮笑肉不笑,不理会她,起身去穿衣。
雯歌跟在后面,“奴婢说的话,姑娘可不要觉得不中听,这到底是最紧要的事。”
她压低声音,“昨日便也罢了,日后可不能再背地里出门与人吃酒,还说那些话,真要是被人听见,传到府上,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呢。”
什么风波,左不过就是和离,昨日她说的和离并非是戏言。
眼下为了安抚雯歌,方幼眠到底是应了她一句话,“是我酒后失言,日后不会了。”
“姑娘往日里谨慎,昨日怎么忘了。”雯歌接着道。
能为什么,自然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密友,又出了门去,高兴的。
方幼眠不再搭话,雯歌还在她身边絮絮叨叨。
听得方幼眠都有些烦了,一直到宁妈妈过来,雯歌才停下她的叮咛不休。
用过了早膳,又看了一会账目,方幼眠打磨着她做的布偶人,嘴边轻哼着她谱出来的新曲,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没等她探出头去看,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千岭带着太医过来了,给方幼眠看身体。
她手一顿,险些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昨日夜里,喻凛说,要递帖子去宫里给她找太医来看旧疾,她几乎把这事抛诸脑后。
雯歌也是惊诧,可又不免担忧,毕竟方幼眠的病是装出来的,想问问方幼眠怎么办?就怕露馅,只见她神色如常,雯歌还没有说什么,她便已经清楚了,摇头暗示无妨。
宁妈妈很快便笑着将太医迎了进来,隔着屏风给方幼眠把了脉。
不愧是宫内的太医,把脉过后,没有问方幼眠,便说出了不少她旧症发作的情状,基本符合了,确认了病症之后,最后又给开了一个方子,叫底下人去抓来煎吃,叮嘱了一些事项,由着千岭给送了出去。
离开之时,千岭道这两日刑部有事,喻凛要留在刑部跟审,不能回来用膳了。
方幼眠心里巴不得如此,面上婉约淡笑,让千岭帮忙转达谢意,多谢喻凛请太医来给她看病,而后又叫小丫鬟给收拾物件,以备喻凛在官署当中欠缺什么。
谁知,千岭道,“少夫人不必麻烦。”
“大人只是不回来用膳,夜里还是要归家的,因而不必备办细软了。”
他竟然还要回来住,之前喻凛很忙,好久不回来,眼下却
方幼眠脸色几不可查愣了一会,旋即很快便调整,道好。
千岭听从喻凛的吩咐,将太医带去了刑部,给他回话,听到太医说她的确有旧疾,只是最近没有发作,男人眸色微不可查顿了一下。
听罢,喻凛摆了摆手,面色无波轻嗯,叫千岭把人给送回了宫里。
待下属带着太医离开之后,他脸上的不悦与冷意才缓缓流露出来。
方氏当真是愚弄他的,这还有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求证?
看着眼前堆积的卷宗公文,喻凛生平第一次走了神,只觉心烦意乱,不想理会。
不禁又回想起晨起时瞧见的,睡在身侧那抹玉颜小脸。
他心中愤意难抑几乎彻夜不眠,她呢,倒是睡得很好。
饱满诱人的唇边挂着笑,又是梦到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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