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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 正文 第99章

所属书籍: 一生余得许多情

    人在少年时总觉得时光漫长,一刹那也可以是永远,而立之年以后,便恍然觉得十年八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塘沽协定》签订以后,日子还是流水一样的过去,时间变得极快又极慢。

    当无能为力到极点之时,自欺欺人似乎变成了最好的选择。一件事摆在那里,总有法子视若无睹,似乎心里不在意,就好像真的不存在一样。

    这几年打着抗日救灾名义的晚会层出不穷,似乎一切奢华享乐蒙上“抗日”的这层面纱,就可以堂而皇之,心安理得起来。

    萧瑜已经十分厌倦这样的场合了,然而总有一些推拒不了的时候,需要象征性的出席。每当此时便有层出不穷的人凑上来攀附,让她总觉得自己在那些人眼中是块沾了蜜糖的蛋糕,一不小心就掉进了马蜂窝里。

    “哟,侄媳妇,出来玩要开心一点,打老远就见到你冷着一张脸,要不要我介绍一些新朋友给你认识啊?”

    许久不见的霍家七小姐霍冬英挽着男伴的手,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对萧瑜周身生人勿进的气息视若无睹,径自挨着她身边亲密的坐了下来。

    她伸手撚起萧瑜指尖燃了半截的洋烟,放在自己口中,烟雾缭绕间,彼此的面孔就这样模糊了。

    “还是不了。”

    萧瑜瞥了眼她身边的男伴,“七姑姑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那男人二十出头,油头粉面,是典型的上海小开,若是以往霍冬英那些桃色绯闻还是你来我往的博弈,而今就只剩下一场钱色的交易了。

    她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不顾身边男人还在,直言道:“听话就好了。”

    霍七小姐十年如一日的风情万种游弋在上海滩的风月场,身边干女儿换了一批又一批,男朋友换了一打又一打,而时光悄然流逝,她终究也老了。

    “倒是你,和那个小戏子还在一起?”霍冬英揶揄。

    萧瑜不喜欢她的遣词,皱了皱眉:“与你无关。”

    霍冬英轻笑了一声:“与我倒是无关,有人倒是很关心。我大哥前几天还在家里大发脾气,儿媳妇这么些年也没给霍家生儿育女,当真是家门不幸,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多给霍小二张罗几个姨太太。”

    萧瑜忍不住嗤笑一声,“他倒是妻妾成群,也没见人丁多兴旺。”

    唯一个儿子身上流着的,还不是自己的血。

    霍成宣这几年身体愈发差了,霍锦宁自从去了四川,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人老了,总是会变很多,霍成宣最近一段日子心心念念的不是公司厂子,而是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可惜儿子三天两头跑到川渝,儿媳妇和别人不清不楚,委实是家门不幸。

    “我呢,他就是别指望了,二哥哥那边,他也指望不上。”

    阿绣一去法国三年,归期渺茫,霍大爷的心愿恐怕一时半会看不见希望。

    萧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施施然起身告辞。

    “七姑姑慢慢玩,我先走一步了。”

    坐在汽车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萧瑜倏尔会产生一种荒诞之感。

    同属一个国度,关外两万里土地落入敌手,三千万同胞成了亡国奴,东北的抗联游击队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支撑,北平激进的学生呼吁抗日不惜***在委员长官邸前,上海滩刚刚华灯初上笙歌不夜。

    有人战死沙场成了丰碑,有人孤军奋战生而寂寥,有人醉生梦死自我麻木,她却在被人关心几时能怀上孩子。

    也是,好歹而立已过,夫妻两个还这样家不成家的委实不像个样子。

    然而怀揣着这份关心的还不止是一个人。

    从舞会回到家中,萧瑜在家门口遇见了恭候许久的刘立生,他是康雅惠的私人秘书。

    萧瑜不禁失笑:“多大点事,还劳烦刘秘书亲自上门了。”

    “二小姐。”

    刘秘书点点头,冷淡道:“您电话不接,人影不见,夫人只好让我亲自来找你。”

    “所以我今天是一定得去医院检查了?”

    刘秘书神色缓和了几分:“夫人也是担心二小姐的身体。”

    萧瑜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想请刘秘书借一步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云天,云天你站住!”

    梁瑾铁青着一张脸快步走出华懋饭店的旋转门,不顾身后周光伟叠声的叫喊,将将走下台阶时,终于被拽住了。

    周光伟一边拿手帕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喘着粗气,“你,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这么跑了?山本先生还在里面”

    梁瑾冷声打断了他:“周哥,你没说过今日的会有日本人列席。”

    周光伟有些讪讪:“你之前也并没问过。”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日本人。”

    “可是这一次机会实属难得。”周光伟有些急道:“帝国剧场社长亲自邀请,东京、大阪、京都、神户多地巡演,所有经费全部不用操心,日本不是你以前一直以来都想要访问的国家吗?”

    “那不过是以前,”梁瑾甚为冷淡:“我曾经对东洋文化有过欣赏,但后来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不懂艺术的野兽。”

    周光伟一噎,慢慢叹了口气,“云天,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如今正当盛年,如日中天,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你自己的。”

    近几年来,梁瑾先率剧团赴苏联演出访问,又赴波兰、德国、法国、比利时、意大利、英国等国进行巡演,将中国的戏曲唱遍了全球,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与此同时,国内政局愈发动荡,中日矛盾愈演愈烈,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不少激进人士对于碧云天颇有微词,加之有心人从中挑拨,“戏子误国”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

    及至去年岁末,华北事变之后,梁瑾在北平大剧院演出之时,二层楼上突然出现几个年轻学生,一边洒着彩色宣传单,一边高呼抗日救国口号。随即便有日本宪兵队闻讯前来,不顾梁瑾的厉声喝止,将抓获了几名学生当场枪决了。

    那一天,北平大剧院门口人仰马翻,鲜血流了一地。

    翌日,此事便传遍大江南北,沸沸扬扬。

    此事过后,梁瑾便闭门谢客,再没有登台演出过。直到今天,被周光伟劝说见一见老友,才有了这一出。

    面对周光伟略带谴责的质问,梁瑾只是轻声道:

    “我不知道。”

    曾经他也以为,时局政治与他无关,自他记事起,这个国家就是这个样子,今天东边打仗,明天西边打仗,紫禁城都让洋人占了多少回。他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卖国求荣,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在台上把戏唱下去,把中国的戏唱给全世界听。那些利益熏心的争名夺利,又与他又什么关系?

    然而当他终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同胞被残忍杀害,日本人堂而皇之的在中国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他才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山河破碎,他的戏还该不该再唱下去,他不知道民族危亡,老祖宗的东西还该不该有人铭记,但此时此刻,他只是知道:

    “我不想唱戏给日本人听。”

    “好吧。”周光伟叹了口气,“你若不想,我也无可奈何,只是山本先生对你极为欣赏,如今日本人可是不好得罪的。”

    梁瑾赌气道:“大不了我今后再也不登台了,左右他还能拿枪押着我唱不成?”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光伟气急道:“你能有今日的光景,台上台下,幕前幕后,是多少人殚精竭力的结果,哪能如此儿戏?”

    梁瑾也自知说的是气话,有些赧然,低声道:“周哥,山本先生那边还是劳你费心了。”

    周光伟无奈一声长叹:“我尽力周旋吧。”

    “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

    “去找萧萧!”

    他此时此刻突然很想见她,她是那样讨厌日本人,他希望她能告诉他,他的决定是对的。

    “你、你偏要事事以她为先吗?”周光伟颇有些恨其不争,“云天,这是你自己的大事,为何也要让二小姐来做主?你如此在意她,却何曾见她这般在意你!”

    梁瑾脸色一沉:“周哥,你这是什么话?”

    “萧霍两家联姻牵扯颇多,她不可能随意离婚,你与她这般不清不楚的处着也就罢了,可她一颗心有多少放在你身上?有多少事根本全然不顾你的感受?这些年来我眼见你伏低做小,百般忍让,早知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承她”周光伟一顿,吞下了要说出口的话,变为一声长叹,颇有些疲惫:“罢了,左右我是个外人,情之一字,冷暖自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光伟落寞的转身离开,徒留梁瑾一人在原地,他呆愣片刻,又恍然回神,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老板,您怎么来了?”

    霍祥诧异的看着梁瑾。

    惯常都是萧瑜去小雅轩,很少梁瑾来徐家汇这边。

    “我来找萧萧,”梁瑾顿了顿,有些局促,“萧萧在吗?”

    “在,在,只不过小姐在书房会客呢,您先坐。诶呀,这边,这客厅前几天漏雨了,还没修好,您先在这边小客厅歇一会儿,我去给您倒茶去。”

    霍祥引着梁瑾来到远一些的偏厅,额头有些冒汗,心想这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梁瑾看着霍祥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静坐片刻,他看了二楼书房一眼,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你,你说什么?你真的做了节育手术?”

    刘秘书死板的脸上难得泛起波澜,不可置信道。

    “我和二哥哥都不想要孩子,”萧瑜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您照实和我母亲说就是。”

    这几年梁瑾在国外巡演,她在国内独自中医瞧过,西医也试过,罪遭了不少,却均是无果,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花费心思,诚如医生所说顺其自然。现在索性断了大家念想,如此一来,康雅惠不会再逼着她去医院检查身体,霍成宣也不会再念叨着家门不幸,大家都省了不少事。

    刘秘书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说句逾越的话,纵使你想和夫人作对,也不该做到这一步,你还年轻,不懂得孩子的重要性。”

    “是吗?”萧瑜似笑非笑看向他:“人这一生,孩子究竟重不重要,刘秘书不是比我清楚吗?”

    不说康雅惠在她两岁那年就抛家弃子,渺无音讯,单说刘立生,他跟在康雅惠身边也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及至不惑之年,无妻无子,若说他没存着什么隐匿心思,萧瑜是断然不信的。

    康雅惠经历一场失败的婚姻,早就心如死灰,与萧润当年的结合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些所谓豪门望族,老爷太太,几个真心真爱?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情人不断,只不过她这个偏巧是个名气大的而已。

    诚如梁瑾所说,戏子门前是非多。

    刘秘书一僵,脸色沉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如实回复夫人了。”

    “好,那就多谢刘秘书了。”

    萧瑜笑着起身:“请——”

    作者有话要说:1.当前时间是1936年,日军侵占东北,虎视华北,东北抗日联军正式成立。我党经历长征,驻扎陕北延安,南京继续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对日不抵抗,对我党不断穷追猛打。

    2.下一章吵架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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