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
其实,林疏还真的是剑阁的阁主。
但是,是不知道几千年以后的那个剑阁的阁主了。
他师父在的时候,自然师父是阁主。
师父没了,整个剑阁上下,就剩下林疏一个活人,林疏自然是剑阁阁主。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
剑阁乃是遗世独立,实力超绝,南夏北夏极其想要拉拢,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的强大势力,弟子甚多,实力也自然不用多说。
林疏觉得不对。
不,他不可能是剑阁的阁主。
这些人可能是在喊猫。
毕竟,这猫来历奇特。
他便看向了猫。
猫正在骄傲地挺起胸脯看着萧灵阳。
萧灵阳则满脸僵硬地看着自己。
他又看向云岚,见云岚的目光始终留在自己身上,并没有看向猫或者萧灵阳。
他警惕了起来。
于是,他问:“你们找谁?”
云岚再行一个侍剑礼:“回禀阁主,我等前来迎您回山。”
他身旁的少女灵素道:“阁主,两位长老尚在合虚天与上陵先生交谈,我等见阁主心切,故而贸然前来。”
林疏还没说话,萧灵阳先叫了起来:“他是剑阁的阁主,我怎么不知道?”
林疏心说,我也不知道。
云岚并未因为他是南夏的大殿下而特殊对待,假以辞色,冷淡道:“此乃我剑阁之事。”
言下之意,外人不要说话。
但萧灵阳岂是这样容易打发,道:“你们认错人了!”
云岚道:“并未认错。”
萧灵阳如丧考妣:“我认为这并不可能。”
云岚道:“此乃既定之事。”
萧灵阳道:“他连修为都没有!”
正当此时,又来一行人,中间是两个白衣男子,一个白发老者,并大祭酒上陵简。
上陵简对林疏道:“林道友,当日你以渡劫修为,与凌凤箫击退大巫,在下还在揣测,你的师门该是隐世的大仙门,未曾想正是剑阁。”
萧灵阳:“……”
林疏则看向那两个白衣男子,看外表,他们约莫在四五十左右,身上气息浑成,俨然是渡劫,另一位白衣老者比起他们来,修为又更加深厚了些。
他们衣服的制式,林疏认得,是剑阁长老的着装。
老者看向林疏,一揖:“老朽见过阁主。”
林疏:“……不敢当。”
云岚对老者道:“回长老,阁主尚不知道他乃是剑阁阁主。”
老者道:“当年事出突然,阁主自然不知。”
林疏问:“我为何是阁主?”
“十五年前,剑阁曾有变故,不便详谈。”长老看着林疏,目光中有一丝丝慈祥,然后道:“阁主眼下只需知道,修炼《长相思》者,即是剑阁阁主即可。此中曲折,老朽将来会交代于您。”
林疏问:“为何知道我修炼《长相思》?”
“回阁主,十日前,剑冢万剑齐鸣,为无情剑意出世之兆,我等立刻下山追寻踪迹,来到拒北城,继而得知您俗世中身份。”云岚道。
十日前,正是他和凌凤箫一起打大巫的日子。
原来《长相思》剑法用出来,剑阁那边是会有感应的。
林疏:“……”
如果以《长相思》而论的话,那他确实是阁主。
他看向几个长老。
长老都慈祥地看着他。
他又看了看年轻弟子们。
年轻弟子都用很敬慕的眼神看着他。
林疏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你们不是无情道吗,为什么还能慈祥、敬慕得出来?
再一想,《长相思》是阁主修炼的,其它人可能无情的并不是很彻底,只是比正常人冷清凉薄一些。
而白胡子长老又道:“不知阁主是否需要收拾行装?若不需,我等即刻就可回山。”
不。
不行。
他们是来接他回剑阁的。
凌凤箫呢?
无论如何,林疏都觉得自己要等凌凤箫回来。
凌凤箫往日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但昨日晚上收了一封急信,说是都城有变,第二天凌晨便赶往王都,临走前说尽量早日回来。
“我……”他道:“可以考虑一下么?”
上陵简笑了笑,对那位长老说,仙师,此事太过突然,林疏需要接受一下。
长老道,自然。
说罢,便走近上前,端详林疏许久,和蔼道:“阁主一看便是我剑阁中人,绝不会有假。”
猫也谄媚道:“喵。”
长老便道:“可是清圆?”
猫:“喵。”
林疏:“……”
哦,传说中的叶帝,同时也是剑阁的某一任阁主。
都是一家的。
长老更慈祥了。
他是剑阁中人,是没有假。
但是……
林疏不知道自己在“但是”什么,但他知道不能这样猝然作出决定。
长老便开始和林疏交谈,中心内容是剑阁寻阁主已久,阁主乃是剑阁的主心骨,不可缺少,还有甚么只有剑阁所在的雪原适宜《长相思》修炼云云。
等到天色已晚,上陵简说安排剑阁各位仙师住下。
长老依依不舍,并说明日再来与阁主商议回山之事。
萧灵阳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离开的脚步有些踉跄。
林疏也有点飘忽。
上陵简说送他回惊风细雨苑。
路上,上陵简道:“道友。”
林疏:“先生。”
上陵简道:“道友似有心事,不妨一说。”
林疏说:“我不知该不该走。”
上陵简道:“道友,你想走么?”
林疏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剑阁是师门,他从小便是剑阁的弟子,在剑阁长大,虽然那时的剑阁只有师父一个人,可他所学的心法、所练的剑法、所用的秘籍与丹药,全都来自剑阁的先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剑阁也算是他的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很想能回到剑阁的。
而云岚说,剑阁需要阁主。
长老也说,只有你是剑阁的阁主。
他是应该回去的。
但是,南夏还有凌凤箫。
上陵简下一句话便是:“道友可是在南夏有什么牵挂?”
牵挂?
或许是。
林疏点了点头。
“剑阁乃是隐世门派,一心只问剑道,从不插手世间纷争。”上陵简道:“我是南夏之人,自然心向南夏,希望道友能留下,相助南夏。然而,平心而论,江湖纷乱,世道无常,常扰心境,倒不如剑阁适合道友。”
“剑阁……”林疏想了想,问道:“怎么样?”
仙道中人很少提起剑阁,但每次提起,都如同高山仰止——但也没有人真正评论过剑阁的实力或地位。
“剑阁自然极好,”上陵简道,“上陵学宫倾天下之力培养仙道弟子,学宫数万弟子,能成渡劫者,不过寥寥数人,剑阁不过几百人,元婴、渡劫之人,却可与整个学宫相比,乃至胜之。更遑论剑阁心法剑法,自有其独到之处。”
“故而……”上陵简缓缓道,“剑阁向学宫要人,学宫拦不住,亦不能拦。道友要走,亦是如此。”
林疏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上陵简,暮色中,轮廓有些许模糊,使得上陵简与梦先生更像了。
说话的语调,也像,甚至都喊“道友”。
许是知道他难以做出选择,上陵简叹了一口气:“道友愿意听个故事么。”
林疏:“好。”
上陵简缓缓道,“那时在下名为孟简,还未做大国师,也未做学宫的大祭酒,而是驻守南方。十五年前,闵州叛乱时,奉命前往平乱。”
林疏心中忽然一动。
十五年前……闵州叛乱,王朝派兵镇压,将满城人口,尽数屠灭。
这……不就是闵州鬼城的由来么?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李鸭毛一家和小傻子才会在鬼村中被困许多年。
而那屠城之事,竟然是上陵简所做的么?
只听上陵简道:“闵州叛乱,叛军非虎狼之师,故而虽然紧急,却并不严峻。当时只需徐徐图之,消耗叛军兵力,便可逐渐拿下叛军,甚至直接劝降。”
林疏听着他的话,心想,那为何会有屠城一事呢?
就听他下一句道:“只是,就在那几日,北境惊变,北夏大军压境,我兄长……驻守长阳城,北边精锐兵力,尽在此城,仍左右支绌,情形严峻。他那时不知南方叛乱之事,向王都求援,而……我朝兵力有限,若是想要能与北夏正面相抗的军队,唯有我麾下一支。”
上陵简似是云淡风轻一笑,可这笑中又似乎有无边的怅惘:“若向北驰援,南方必乱,若留在闵州,长阳城便凶多吉少。若将兵力一分为二,两边胜算便都不足三成。我那时左右为难,便先以精锐兵力强攻闵州城,意图速战速决,然后向北救援。然而独孤诚亦非等闲之辈,僵持一天一夜后,我决定引动禁术。禁术无法控制,一旦引动,便是屠灭闵州全城人口。”
“闵州之乱就此平定,此后,在下立刻驰援长阳城,然而……”上陵简轻轻道:“大巫亲至,我带援军来到城下那刻,正是他身死之时。”
梦先生的身份,林疏是知道的。
梦先生与上陵简有血缘的关系,他是能猜出的。
梦先生如何身死,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造化弄人的往事。
“援军来后,长阳城虽然守住,他却无法复生,闵州上下几万百姓,亦因我而死,化为冤魂厉鬼,”上陵简道,“世事难以两全,终究是我那时当断不断,致使……终生之憾。”
他说罢,自嘲般笑了笑:“此乃风马牛不相及之事,今日提起,全因道友你亦与当日之我一般,须尽快做出抉择。若留便留,不留便不留,若因摇摆不定,思虑时间过久,而使剑阁疑你立场,或是王朝为留你与剑阁冲突,甚至北夏得知消息,趁虚而入,便是得不偿失了。”
林疏点点头:“我知道。”
上陵简道:“道友是在等凤阳殿下么?”
林疏说:“是。”
他只是……需要见一见凌凤箫。
上陵简道:“以在下所见,殿下未必会让你留下。”
林疏:“为何?”
上陵简却没解释,只道:“猜测罢了。”
回到竹舍后,林疏立刻拿出玉符,进入演武场,向萧韶发出了约战。
萧韶许久没有回复。
林疏出梦境,放下玉符,望着窗外发了好一会的呆,玉符这才闪烁起来,萧韶应战。
林疏进入演武场。
萧韶对着他笑了笑:“想我了?”
林疏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萧韶布了个结界,隔住其它人的目光,对林疏道:“抱一下。”
林疏便给他抱了。
萧韶抱得有些紧。
林疏知道自己是萧韶的一个人形自走情绪安抚机,萧韶想抱他的时候,有时候单纯是想抱,有时候则可能是有点事情。
林疏问:“你怎么了?”
“我今晚便回来,然后带萧灵阳回国都。”萧韶道:“父皇急病,国都大乱,恐怕……很难压住。”
林疏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