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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 正文 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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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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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梳理到现在,即便戚晚不说,专案小组也已经证实刘锋鸣在遇害之前做过什么事,买卖人口、逼良为娼他是一件都没少干,这还不算他手里折过多少条人命。

    然而再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比如追着死人判刑。

    戚晚描述的度假村那晚的情况尚算老实,而且她也没有隐瞒的理由,即便刘锋鸣的死与她有关,在那样人生安全受到威胁被人禁锢的情况下,也会判定为正当防卫。

    但照例江进还是提到刘锋鸣的死因,以及从他的骨髓里验出来的有毒成分。

    江进:“你还记不记得刘锋鸣是怎么死的,是幻觉也没关系,尽管说。”

    戚晚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些,眼睛里晃动着某些情绪:“我只记得我看到了很多很多血,到处都是,地毯上,地板上……”

    这和技术组在现场检测到的血迹吻合,虽然没有找到凶器,但依据那些血迹判断,那样的失血量应该是大动脉遭受到利器攻击。

    江进又问:“那在你的印象中,刘锋鸣死前有没有吃过药,或者喝了酒?”

    戚晚想了几秒,用的还是不确定的口吻:“好像是吃了。他吃那些药就和吃糖都一样,一边吃一边跟我聊病情,就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的病友。”

    江进问:“这部分我没有接触,像是你们这样的情况,就算是遇到不认识的病友,也会分享病情吗?”

    戚晚说:“会的。因为生活里能明白我们的人太少了,这就像是在异国他乡遇到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家人一样,很亲切。而且我们知道跟对方说这些,对方一定能明白,沟通不费力,也不需要承受正常人那些同情的眼神。”

    说到这,戚晚停了下来,转而又道:“但我不同情刘锋鸣,在我看来,他虽然有可怜的身世和童年经历,但他很坏。他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和废人对待,十倍百倍的给了和他小时候一样无辜的人。”

    这两句话本不该说。

    戚晚自己也很清楚,一些过于主观的表达,在这样的案件中对当事人非常不利,它们未必会成为证据,却会成为警方拼凑作案动机的线索。

    戚晚说完后就有点后悔,但见江进没有明确表示,也没有就这话茬儿往下问,便逐渐冷静下来。

    再说,刘锋鸣也不是她杀死的,她没必要这么在意细节。

    江进又提问道:“那么关于郗晨和靳寻的过往,还有黎湘和靳寻的关系,你能否站在自己的角度讲一讲?”

    戚晚目光闪烁:“我只是个外人,黎湘就是郗晨,还是我偶然发现的,她从没有坦白过身份,我又能知道她多少事呢?”

    江进:“黎湘隐瞒身份,那么你们上高中那几年呢,她是郗晨,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说错,我们会有判断。”

    事到如今,戚晚知道自己不能说不知道,更不能回避话题,这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她在隐瞒包庇。最主要的是,她还不确定专案小组调查到哪一步,是否已经将张大丰、周长生的死与她们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的遮掩无疑会加重嫌疑,那么下一次被传唤可能就不是询问,而是讯问了。

    “郗晨的妈妈荞姐,她欠了一些赌债。郗晨很漂亮,但她家里很穷,没有背景。她的美貌,就像是拥有金山的小孩子一样,是注定会被人掠夺的。荞姐为了那些赌债将郗晨叫去夜阳天给那些老板相看,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成功人士,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对她却像是挑选货品一样,禽兽不如。我不知道郗晨被荞姐卖了多少钱,我只知道在他们的计划中,她不会只被卖掉一次,她最终会变成和荞姐一样的女人,从不堪忍受到习惯,到麻木。如果有了女儿,又会重复发生一样的悲剧。你知道吗,贫穷就和富有一样是会继承的,而且时间越长,被掠夺压榨得就越狠,逐渐也会形成习惯。”

    到底是文字工作者,即便戚晚没有亲自在现场目睹那些不堪与侮辱,却能绘声绘色地呈现。

    而且戚晚描述故事的角度和黎湘、辛念都不同,她多了一些文艺的腔调,还有一些愤世嫉俗的批判思想,她虽然一句“阶级”都没有提,话里话外却处处都在抨击阶级差距所带来的不公平。

    “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江进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在体制内,他最了解体制的优势与弊端,林新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顽疾。

    果然,戚晚笑了声,带着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是笑问题天真,还是笑江进睁眼瞎。

    戚晚说:“如果报警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网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实名举报的人出现了。生活里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不只有他们,他们只是一小撮走投无路,凭着一时冲动选择曝光的当事人,是小概率。真实的数字只会比这个更庞大。”

    江进没有感觉错,因为这番话他再次肯定戚晚的认知有着非常尖锐的一面:“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我承认林新当地是有问题,但还不至于一竿子打翻所有人。”

    戚晚:“可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谁收了钱,谁又愿意站出来帮忙呢?那些老板那样的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关系早就打通了。都说做贼心虚,贼看到兵就会躲。但你知道什么时候贼人不会躲,反而会招摇过市么,是当兵匪成为一家的时候。就拿湖底沉尸案来说吧,这种悬案多年没有人查,直到有了专案小组才翻出来,不恰恰说明了问题?难道这些年都没有明白人么,不是的,是每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表面太平就行了。”

    戚晚的“开关”一旦打开,江进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又不好直接评价她看事极端,带有偏见。

    站在警方的角度,他当然可以占据制高点批评她,可她有精神病,他不能说重话,而且就某些方面而言,她说的也有道理。

    戚晚话落也选择了点到即止,更难听更真实的部分她还没有说。

    她还记得在那个雨夜之后,她们三个人有过一次极其悲观主义的对话。

    有这样一句流行语,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而她当时说的是,如果警察有用的话,还杀人做什么?

    那时候令戚晚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邻居中有人遇到恶霸,求救无门,宁可选择忍,选择躲,也不报警。

    他们说报警也没用,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些坏人不会被抓起来,过几天还会来捣乱。

    再后来,邻居在知道母亲安闲与张大丰在一起后,就拎着一些礼物到来找安闲。

    安闲没有助人为乐的心情,只是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不希望隔壁闹得鸡犬不宁影响到她的写作心情。

    安闲转头便和张大丰提了一嘴,张大丰叫了几个人去谈判,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邻居又来致谢,安闲微笑着说客气话,被邻居视为人善心美的好人。

    关起门来,安闲却自言自语道,这回终于可以清净了,真是烦人。

    这之后,江进又提到张大丰的失踪,以及安闲去警局报案的过程。

    戚晚说:“我妈那段时间很焦虑,精神也不正常。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平时有些小毛病也不至于发作,日子还可以照常过。但自从张大丰失踪,我妈就跟疯了一样,每天都在歇斯底里,跟谁都不对付……”

    戚晚又将安闲的症状描述一番,还提到去医院看过几次,加重了药量都没有效果,而且依照安闲当时的症状,对社会没有危害,对他人不造成攻击性,人也是清醒的,这也不满足住院标准。

    江进:“据我们了解,你妈妈离世也是因为服药过量。”

    戚晚点头,又将目光别开:“她那几天老嚷嚷着头疼,说那是假药,吃了没用。我让她不要再想了,不要再难为自己,为那种人不值得,可她听不进去,还有一次让我发现她在短时间内吃了两次药。我问她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吃,她说她忘了,还以为自己没有吃。她严重失眠,连记忆都开始出现问题,有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就突然发脾气,跳起来骂我,说看到我就来气……我当时为了避免和她争吵,就经常躲开她。当我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急忙打急救电话,可是已经晚了。”

    江进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边缘徘徊,没有触及到案件本身,比如戚晚知不知道张大丰是怎么死的,是否知道周长生和张大丰的接触,以及郗晨和张大丰、周长生的纠葛等等。

    怀疑到底是怀疑,在怀疑被证实之前,这些问题都有打草惊蛇的可能,而且还会让戚晚反推出警方调查的进度——她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这一点毫无疑问。

    直到最后,江进这样问:“周长生这个人你认识吗,他是靳寻在林新的雇员和司机,负责照顾郗晨。”

    戚晚看向江进,平稳极了:“说不上认识,见过。我知道他会定期给郗晨送吃的喝的,房子也是他租的。郗晨那个临时住处我去过。”

    江进又话锋一转:“既然安闲和张大丰当时在交往,你和郗晨又是好朋友,张大丰在你面前有没有提过郗晨?”

    戚晚:“没有。我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郗晨。我很少提在学校的事。我妈知道一些,还叫我不要多事,那是张大丰的工作,我不该管。”

    江进:“可你们是朋友,你就没想过为她做点什么?”

    戚晚又一次露出那种嘲笑的表情:“江警官,如果你是我,你能做什么呢?帮荞姐还债吗,我没有钱。为郗晨求情,让张大丰放过她,不要让她去□□吗,张大丰会听我的吗?我有什么资格跟他提要求,他凭什么理会我?我那时候只想尽量少和他接触,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烦。”

    不得不说,戚晚是一个既“配合”又聪明的证人。

    她的每一次回答都很详细,也充分展示了个性,但答案却又都滴水不漏、油盐不进,让人抓不到端倪。

    等戚晚离开,江进便反复听着笔录内容,兀自沉思。

    程爽进来时,叫了他两次,他才醒神。

    江进示意程爽听其中两段,程爽听完便说:“这回答没什么问题啊。”

    江进却问:“就这两段回答来看,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了解嫌疑人或当事人的性格,再通过性格和形势变化去推断他们的行为模式,这本就是犯罪心理的其中一环。

    程爽分析道:“有点愤世嫉俗,有点神经质,说话还挺尖锐犀利的。”

    江进摇头:“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对刘锋鸣、张大丰的态度。”

    程爽:“他们这种人,厌恶也很正常啊。”

    江进:“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是,她觉得这种人死了活该,死有余辜。”

    程爽:“换别人也会这样想。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挺无奈的,明知道那个人就不是好东西,但只要这个人是受害者的身份,该管还得管。”

    江进:“觉得他们死有余辜这可以理解,但你听,她对身边最亲的人是怎么说的?”

    程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进的指向。

    戚晚目睹刘锋鸣的死,转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余钺只字不提,还表现得非常自然顺畅。若不是湖底沉尸案被翻出来,余钺都不知道戚晚那天经历了什么,甚至还牵扯人命进去。

    刘锋鸣死了,戚晚觉得他活该,他曾经是家暴的受害者,最终变成了施暴者,还变本加厉草菅人命。

    她连一句评价都懒得说,还帮忙隐瞒。

    至于张大丰的死,她的态度同样轻描淡写,还反过来劝付出过感情的安闲看开点,为那种人不值得。

    对于隐瞒的解释,戚晚的回答是,她就是不想说,没有为什么。

    然而在她后面的话却一步步透露出她的真实想法,她是觉得他们该死,不值得讨论,也没必要为了他们的死去惊动任何人,死就死了,又怎么样呢?

    最主要的是,戚晚的冷静,不动声色,真是像极了干过多年刑侦的警察,连一个正常的局外人基本的惊讶、不安都没有。

    江进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戚晚不是真的无辜,就必然是张大丰与周长生的案子里牵扯最深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继续黎湘线,红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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