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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 正文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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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消失的妹妹

    有些东西很难去和辛念解释。

    这不是看低,而是每个人看到世界的维度不同。

    黎湘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她对此深有感触。

    她不想用任何强制手段,令辛念明白一个小人物靠着一点证据去搬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是多么的天方夜谭,即便辛念真的举出以小博大的实例,那也是背后其他大人物博弈的结果。

    博弈,是要有同等实力的人才能玩起来的。

    真正的赢家是不会走出幕后的,大众甚至不会认识这个人。

    这些年靳家不是没出过事,风险随时都有,但当黎湘看到靳寻只是打了几个电话,问清楚东西在谁手上,怎么拿回来,怎么收买,就算捅上去也不怕,最好是落在上面某个人手里,结果就算是当事人被判刑也没关系,还可以运作等等,她就明白到这才是想象和现实的差距。

    金融犯罪最多无期,再周旋几年,十几年,最多二十年就出来了。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对于一个连水边都没去过的人,很难解释清楚。

    不说大人物,就说小人物。

    家里的独生子犯事,但凡家里有点钱,东拼西凑加上跟亲戚借,凑够一百万。这一百万用来做什么呢,会用在托关系、找门路,争取缓刑、量刑上面。

    同一个意思,大人物手里的关系更多更硬更关键,门路更广,钱不愁给不出去,除非是那种给出去也没有人敢接且接不住的滔天巨案。

    这十几年,黎湘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以前懵懂无知时还有过和辛念一样的侥幸,如今却看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才能看到距离,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弱。

    这一刻黎湘是紧张的,她期盼辛念能懂,却又怕辛念因为懂了,进而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直到辛念终于有了动作,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按停录音键,随即将刚才录好的部分进行剪辑,掐掉最后那几分钟的对话。

    辛念没有看黎湘,只是一边操作一边说:“我时间不多,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说清楚,但要长话短说,这录音我回头要给他听。如果录音时间和我在这里的时间出入太大,会引起怀疑。”

    这话听上去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黎湘却感到一丝开心:“你们是不是在找周长生和张大丰的尸骨?”

    辛念:“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黎湘:“你要找尸骨,是因为你怀疑他们的死可能是靳寻的授意。而周淮要找尸骨,是因为他是周长生的儿子。”

    辛念已经剪辑完,扫过黎湘:“其实你也怀疑过,只是掩饰得好。”

    黎湘:“没有实据支持的怀疑,不具备任何意义。就算你们找到尸骨,证实他们的死和当时去清理现场的人有关,靳寻也有办法把事情推出去,一点安家费就足够了。或者再进一步,事情由你、我、戚晚来扛,毕竟咱们当年的行为足够冠上一个故意杀人罪。得到这样的结果,你能替闻铮讨公道吗?戚晚已经忘记那段过去,你还要她回忆起来么?”

    听到这里,辛念别开脸。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不对,也知道黎湘说的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走向,但她能怎么办,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她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或者,她永远放弃为闻铮讨公道的念头,将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就当他的死是“意外”,他不是为她而死的,他就是运气不好。

    想到闻铮,辛念眼圈红了。

    他在的时候,她并没有多爱他,爱情也不足以支撑她为他讨公道的决心。

    可他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他走了,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那一点追逐真相的信念。

    那天爆炸,闻铮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但那最后一点时间,他用来帮她挣脱,还让周淮带她先走。

    他最后的眼神她永远忘不掉,一想起来心里就跟被挖空一样疼。

    辛念闭了闭眼,这样说道:“不要扯闻铮、戚晚,你比任何人都害怕我把事情揭出来。你得到的最多,有名有利,你最怕失去。”

    黎湘低声回应:“我不否认这点。如果你甘愿被周淮利用,我不会阻拦你们,但不能是现在。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会动用我所有资源来反击,用事实让你知道,不要说对付靳寻了,你连我都拿不住。”

    辛念没有反驳,她知道黎湘说的都是事实。

    明星表面翻车看似简单,背后的猫腻多了去了,辛念曾帮黎湘操作过一些事,在过程中她们针对的对家,第一个要知道的就是对方的背景动不动得起。

    而现在的辛念,根本动不起黎湘,她连个螺丝钉都不是。

    辛念转而问:“什么叫‘不能是现在’。”

    黎湘回答:“时机不合适。你要做的事动不了靳寻分毫,力度、波及面都差远了,能动他的事别说你了,我都没有接触到。”

    辛念品了品这话,又盯住她的眼睛:“不对,你没说实话。”

    黎湘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吧,还有一层原因是……我找到我妹妹了。但现在她有一些麻烦,我还需要靳寻的人脉来帮我。我不能让任何人坏我的事。”

    “你找到郗望了?”辛念惊到了,半晌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在消化还是在回忆。

    无论黎湘用任何理由,她都觉得那是借口,只会不屑。

    但关系到郗望,辛念说不出任何指责。

    “嗯,你之前来林新追踪采访的人口失踪案,她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黎湘话锋一转:“详细的咱们以后再说。今天能把话说开,你愿意再相信我,我真的很高兴。以后咱们见面更要谨慎,这毕竟是在林新,见面之前我要确保那些本地人没有跟着你。不过我那部戏就要开拍了,出入容易引起他人关注,所以除非必要咱们不要碰面,电话也不要用,最好就是线上沟通——你还记得Confession网站吧?”

    辛念点了下头,智能手机有多危险,嗅探技术有多无孔不入,这些她都知道,Confession网站后台沟通不能说万无一失,却能降低一部分风险。

    黎湘又朝窗外看了眼:“他那边你打算怎么圆?”

    她指的是周淮。

    辛念说:“我会看着办。”

    黎湘没有多问,也知道现在没时间去讨论,时间越久周淮越容易起疑。

    从刚才开始周淮已经在原地踱步了,可能他已经脑补出许多她们对话的内容,聊什么需要这么久,是否和周长生有关等等。

    黎湘收回视线,又道:“总之你自己要小心。”

    辛念再次点头,在拉开车门之前又看了黎湘一眼,隔了两秒才说:“你也是。”

    ……

    车门的动静引起杨隽的注意。

    辛念下车了,杨隽立刻跑回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辛念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只是看着对面的周淮,一步一步地走近。

    周淮也立刻上前,他个子高,影子在地上拉出很长,他的一步是别人的两步,很快就来到辛念面前。

    周淮问了一句话,辛念摇头,又侧头朝后面看了眼。

    黎湘已经将车厢的门拉上,透过玻璃,隔着一段距离扫过辛念的背影,又迎上周淮的视线。

    远远地谁也看不清谁,但就是这一眼令她想到了周长生,想起辛念和闻铮离开春城的那个晚上,周淮同样投来她看不懂的目光。

    杨隽上车了,有些担心地问:“姐,你们谈得怎么样?”

    黎湘只道:“很顺利,回剧组吧。”

    杨隽忙不叠地将车往大路的方向开,嘴里念叨着,说跟辛念来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身上透着杀气,他真是拿出自己所有胆量去对抗了,要不然那个男的随时都会冲过来。

    这话听上去很夸张,但黎湘知道多少有几分是真的。

    那不是别人,而是周长生的儿子。

    他接近辛念,就说明已经查到一些端倪,但他是怎么查到的呢?

    他对辛念的态度和对她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没有正式接触过,她却感觉得出来周淮对她的“敌意”很重,对辛念倒是宽容得多。

    她想,或许周淮通过调查和对当年事情的回忆,已经猜到了辛念最多只是参与,她才是主谋。

    如果她是周淮,恐怕也要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正常面对害死他父亲的女人。

    她没有体会过这种深厚的父子情,却能理解周淮对她的敌意。

    别说父子情,就是郗望那件事,她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恨”,恨那个人将郗望变成这样,恨那个人到现在还不愿意放过郗望。

    但这种恨意是克制的,理智的,她不是周淮,也不是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郗晨,她是黎湘,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有本事做到。

    只是她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

    黎湘翻出来看了眼,竟是靳寻。

    她将电话接起来:“喂?”

    就听靳寻说:“我来林新了。”

    黎湘一顿,几个念头一同冒出来:“来办事?”

    靳寻:“事情办完了,在度假村休息。有时间么,我安排车去接你?”

    当然有,她正要找他。

    黎湘说:“我在外面,这样吧,我让杨隽送我过去。”

    靳寻:“嗯。”

    电话切断,黎湘看向驾驶座。

    杨隽无声地叹气道:“是的姐,这就安排。”

    这会儿杨隽不再发牢骚说时间不够,反正都出来了,破罐子破摔了。

    杨隽很快翻出度假村定位,车子距离那里不远。

    黎湘正准备抓紧这点时间思忖说词,手机里又进来一条微信。

    姚珹:“见过你要见的人了?”

    显然,姚珹的人不仅在关注辛念的动向,汇报也很及时。

    黎湘:“见了,谢谢。”

    姚珹:“靳寻去了林新。”

    黎湘:“我知道,正要去见他。”

    姚珹发来一个笑脸。

    有点莫名其妙。

    黎湘想了想,问:“你知不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有新项目?”

    姚珹回道:“据我所知,没有。”

    对话结束。

    黎湘攥着手机琢磨片刻,本想找秦简州打听,却又忍住了。

    ……

    没多久,车子驶入度假村。

    出来迎接的依然是上次那个经理,而且热情不减。

    但这一次他却将黎湘引向西式风格的包厢,这是靳寻的喜好,和姚珹的“传统品味”截然不同。

    包厢里弥漫着熏香的香味,黎湘进去时,一位女员工正端着托盘出来。

    经理和女员工离开了,黎湘走进里间,就见到趴卧在床上的男人,他刚推完油,听到声响睁开眼,朝床边看来。

    靳寻起身披上浴袍,便斜靠在床头,待黎湘坐下才问:“去哪儿了?”

    黎湘说:“马上要开拍了,先出去兜兜风,接下来会很忙,怕是没时间出来了。”

    靳寻并没有怀疑她的行踪,却捏着她的手若有所思。

    黎湘观察他的表情,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对男人大部分了解基本都是因为这位“老师”:“你有事要跟我说?”

    沉吟几秒,靳寻这样解释道:“有些事不是故意瞒着你,我知道你作为姐姐有权知情,但这里面的关系太过复杂,所以我之前想,不如等有了进展再让你知道。”

    哦,秦简州已经跟靳寻汇报了他们的谈话。

    只是不知道汇报到什么地步。

    黎湘没有抽手,但手指却蜷缩起来,有些抵触。

    靳寻耐着性子将它展开,轻抚。

    他始终含笑,目光却注视着她的脸。

    黎湘忍着想要挣脱的本能,并提醒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就像江蓠在言行上的割裂感,以及过去这十二年的她自己,将想和做区分开。

    开口时,她的语气额外柔顺:“我明白。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吗,即便是你也有很多为难的事。如果连你都在尽力周旋,这事情一定很复杂。我只是没想到,郗望只是一个普通人,背后竟然会扯出这么大的人情世故。”

    靳寻收了点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去试探过,可能对方有夸大的成分,但意思是很明确的,他弟弟暂时不会对郗望放手。我猜这里面有什么情结在,但这种隐私他们不会说。”

    还能是什么情结,变态的情结。

    黎湘虽然也没有头绪,但想到郗望从随时会被卖掉的命运,竟然做到在那个变态身边待了十几年,这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本事。

    还有,那个变态有些隐秘的喜好被拿捏了。

    黎湘垂下眼,这样说道:“我和郗望聊过几次,她似乎对那个人也有一点不太正常的‘依恋’,总之是很畸形的情感,我也说不清。”

    靳寻:“畸形?”

    黎湘:“嗯,对于一个囚禁自己十几年的畜生,还让她去满足其他变态的性需求,她竟然还会……这不是畸形是什么?”

    话落,黎湘又看向他。

    靳寻的眼神有点微妙,虽然在笑,却多了一点探究。

    “那你呢?”靳寻忽然问。

    黎湘:“我什么?”

    靳寻:“在你看来,咱们的关系算是畸形么?”

    黎湘故作怔忪,随即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怎么一样呢?”

    靳寻:“哦,哪里不一样。”

    他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黎湘笑了,整个掌心都贴到他胸前,肌肤之间的接触令她手心起了薄汗,是被他的体温熨帖出来的。

    “她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呀。”

    靳寻笑意渐浓,看上去好像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只是没有继续追问。

    他看她的眼神也和过去不同,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不,这样的眼神已经出现一段时间了,并非现在才有。

    不过黎湘并不打算将心思浪费在这里,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于是她靠近了些,用比刚才更加温柔的腔调,故意突出女性柔弱的一面,并将手放在他胸膛上,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靳寻垂眼看她:“简州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黎湘:“除此之外呢?”

    靳寻摇头。

    黎湘又换了一种问法:“这件事令你很头疼吧,那个副市长是不是也是一样?”

    如果她没记错,靳寻对这个副市长的观感并不好,在过去的合作中,他似乎对这里的政商关系也是有意见的。

    庙小阴风大池浅王八多,别看林新只是个小地方,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有的是人要挤破头上来。

    像是靳寻这样需要疏通关系的商人,自然不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靳寻:“为什么这么问?”

    黎湘:“可能是我想得少了,也没有那么多人情要考虑吧,我对这件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种畸形关系很难断绝,那不如就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靳寻眯了眯眼,笑容逐渐消失。

    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但他还是问:“怎么个连根拔起。”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彼此的心跳。

    她轻声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这个瞬间,她感觉到靳寻手上一紧,但没有捏疼她。

    她缓慢地说:“制造一场意外,掩盖事实。家丑不可外扬,这位副市长有那么多把柄,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就算他有怀疑,要找人算账,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他绝对不敢动。再说他那个变态弟弟就是个定时炸弹,留着他,他只会害更多的人。就算咱们不动他,早晚有一天这个把柄也会被政敌利用,到时候就被动了。”

    同样的选择,相隔十二年。

    不同的是,当初她没别的路可走,她要生,就得有人死。

    那个雨夜是她跪下来扑在泥里,哀求靳寻伸出援手,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因她根本不了解这根救命稻草。

    如今却是在他耳边,像是知心人一样分析利弊,她了解他,明白他,所以每一句都站在他的利益角度。

    那年,她要一个人的命,寝食难安。

    现在,她要一个人的命,心安理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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