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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 正文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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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三个人的绊

    再见到郗晨,戚晚不太敢正视她的眼睛,那些被偷拍的照片还停留在脑海中,戚晚心里不是滋味儿,有口不能言,便只能自己消化。

    郗晨并不知道戚晚的精神世界遭到冲击,就像戚晚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冲击。

    不同的是,戚晚的冲击来自双亲,而郗晨的则来自一个陌生男人,张大丰的座上宾,叫靳寻——原来他不姓金。

    靳寻连着三晚都出现在夜阳天,这是前所未有的,他过去也来过,但不会如此密集频繁。

    张大丰不傻,当然知道靳寻不是为了他而来,于是就连续三晚叫郗晨来包厢,就坐在靳寻旁边。

    郗晨来了什么都不必做,不用喝酒,不用应酬,就只是安静地吸着二手烟。

    虽然不必搭腔,但她还有耳朵,听着这些老板们对话,吸收着自己听不懂的术语,勉强分辨着似乎知道一点的东西,很认真,很专注。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忘记“照顾”好贵客。

    靳寻的杯子空了,她会倒上,靳寻去拿烟盒,她就拿打火机。

    无论是倒酒还是点烟,他们的目光偶有交汇,落在昏暗闪烁的光影中,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兴致、兴趣,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平静、暗涌。

    他那双桃花眼生得相当勾人,当他看向女人时,衬着他那张脸,没有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因他不需要开口,眼神就是情话。

    郗晨不得不承认,即便她时刻自我警惕着,也难免会在和靳寻眼神对撞时,生出心动的感觉。

    她的呼吸会变快,心跳会加速,耳根子会觉得热。

    但也仅止于此。

    这些正常的生理反应,她认为是人在看到美丽事物时出现的“症状”。

    人在砂石之中淘到金子,会觉得额外难得,会珍惜。

    在林新这样的地方,在这家乌七八糟的夜总会,出现靳寻这样的男人一样,别说是郗晨,连这里见识过各种南北商客的小姐们也会眼前一亮,说他是极品。

    靳寻是金子,张大丰等人是砂石。

    金子反复受到砂石摩擦,经过千锤百炼,成为贵重金属。

    这听上去很美好,但有一个道理郗晨并没有忘记。

    就像是戚晚提过的“群体无意识”一样,一群人看似没有共同之处的人,当他们都选择进入股票市场搏一把时,共性出现了。

    如果靳寻的内在真如他的外表一样完美,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即便是不小心经过夜阳天的门口也会止步,更不要说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令这些老板们对他俯首帖耳了。

    就因为他有好看的皮囊,颇有欺骗性。

    这一点郗晨的体验尤其深刻,因她掌握着同样的优势,人们只知道她漂亮、乖巧,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颜色。

    郗晨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瓶,又要给往空杯子里倒酒。

    这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挡住了杯缘。

    郗晨擡眼,对上靳寻带笑的眼睛。

    他说:“再喝我就醉了。”

    郗晨又将酒瓶放下。

    另一边几位老板将此看在眼里,纷纷笑起来,有的还开始说荤话。

    他们看郗晨的眼神越发露骨,仿佛已经脑补过数次她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模样,第一个当然是靳寻,接下来自己可能是第二个。

    郗晨看着他们的眼神,心里早已没了侥幸。

    她想象着荞姐和那些客人们的画面,频繁提醒自己多想一些,起码要在思想上尽快脱敏,等轮到她时还不至于太恶心。

    有时候麻木是有好处的,它就是伤口外的结痂,会保护里面的肉不受侵蚀。

    有一件事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靳寻碰她之前,无论其他男人再怎么垂涎欲滴,都会收敛。

    但只要靳寻碰过她,就等于收下这份礼,生意就算谈成一半,其他人将会分到很多红利,之后再考虑怎么瓜分女人,两边都不耽误。

    这三天,荞姐每天都在嘱咐郗晨要做好准备,靳寻随时会带她出场。

    荞姐还塞给她一点药,说可以推迟大姨妈,万一要是来了,别误事。

    靳寻的手再次伸了过来,握住她的。

    “手这么凉。”

    郗晨没接话。

    靳寻看着她笑了笑,作势起身:“时间不早了。”

    其实时间还早,但在座的所有老板没有人敢留他,尤其是他起身时还拽着郗晨。

    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了然。

    郗晨一路跟着靳寻走出夜阳天,临上车前只回头看了一眼。

    连荞姐都出来了,在门口恭送,高兴的好像嫁女儿一样。

    郗晨无动于衷地收回目光,坐进后座一动不动。

    直到车子开上路,郗晨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靳寻,又看向正在开车的男人。

    这个男人她见过一次,是她穿着校服来夜阳天时在门口撞见的,看上去三十几岁,眉眼浓黑,表情极少,看上去性情颇为沉稳,头发梳得一丝不茍,说话声音偏低,有一点林新本地的口音。

    她还听到靳寻叫他“周叔”。

    靳寻假寐了一路都没有松开郗晨的手,他一直捏着把玩,令她两只手的温度相差很多,一只热了,另一只还是凉的。

    期间郗晨换了个坐姿,并将另一只手递给他。

    他动作一顿,接着又捏起来,似乎还笑了下。

    这样被一个男人捏手,心跳难免会快。

    郗晨靠着靳寻,蜷缩着脚趾想着,其实她的脚也有点凉,大姨妈快来了身体有点虚,如果这个金主在掠夺之余还能给她捂捂脚,她是很乐意的,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然而接下来,却就发生了一件令郗晨觉得他是变态的事。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这里靠近春城,算是林新和春城的交界线,前几年开发了一片别墅区,最近听说还要在这里开发度假村,这就是靳寻来此的目的。

    靳寻的别墅在别墅区最里面,位置最好。

    郗晨跟着他进门,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去了书房,并在临走之前,将她交给别墅里的阿姨。

    郗晨一开始还以为这里的阿姨只是负责照看别墅,或是日常打扫,直到她跟着阿姨来到一间卧室,阿姨让她脱衣服要进行身体检查,她惊着了。

    这是荞姐没有交代过的环节。

    靳寻是担心她有病吗?

    郗晨一边脱衣服一边想着,在阿姨戴上手套开始检查的同时,她还问了一个问题——你在找什么?

    等郗晨穿好衣服之后,凑到门缝边,听到那个阿姨跟靳寻这样汇报:“很干净,没受过训练。”

    郗晨似懂非懂,联想到的是影视剧里那些秀女在见到皇帝之前要做的培训。

    至于真正的谜底,她还是在两年后正式开始接触靳家人,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找什么?

    找玄机。

    这是靳寻和张大丰的不同之处。

    张大丰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以为送个标致且干净的女孩给靳寻就是最大的诚意,这倒不是因为张大丰糙,而是他接触的层面根本不涉及这么讲究的东西,令他对靳寻这个阶层缺乏基本的想象力。

    而靳寻呢,他自小就耳濡目染,深知美人计的套路有多深。

    是否干净或没有人碰过,这并不稀奇,也不值得在意,他让人查的是别的东西,比如有目的训练,针对男性群体,或是针对某一个人的喜好。

    结果什么都没有。

    是他高估了张大丰。

    靳寻有点想笑,推开门见到衣衫整齐,且脸色有些白的郗晨之后,这样说:“早点睡,明早让周叔送你上学。”

    郗晨脱口而出地回答:“明天是周六。”

    “哦。”靳寻停顿一秒,又道:“那就多睡会儿。”

    说话间,靳寻已经转身。

    郗晨又一次发问:“我回去了要怎么说?”

    靳寻又看过来,依然带笑,打量着面前这个“惜言如金”一整晚,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健谈”的女孩。

    郗晨不懂他的眼神,便补充自己的问题:“他们一定会问我。”

    靳寻反问:“你打算怎么说?”

    郗晨:“照实说。”

    她没有撒谎的理由,明明没发生却说发生了,再说有没有发生也看得出来。

    靳寻不在意地点头:“那就照实说。”

    话落,他就将门带上。

    郗晨定在原地许久,盯着那扇门,琢磨着他的语气,他的话。

    他明明只有二十出头,大不了她几岁,却给人一种她过去十六年都白活了,像是个傻子一样的感觉。

    他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阶层,活得远比她更清醒,对张大丰那群人时却又是极度的“冷酷”,就像是高级物种看待低等生物一样,所有温和的应对都是面具。

    这是装出来演出来的么,不,是他原本就很笃定,有这个底气,因为知道得更多,掌握得更详细,所以不慌不乱,也不会盲目猜测。

    郗晨在陌生且高级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依然没想明白靳寻的言行。

    在这一刻,她忽然体会到张大丰那些人的窘境,他们拼命想巴结着靳寻,却没有达到知己知彼的程度,拍马屁都没拍到位。

    最可笑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

    转眼到了翌日,上午十点,郗晨坐着周叔开的车往家走。

    路上,她得知周叔的名字,他叫周长生,林新本地人,负责靳寻在林新的接送工作。

    周长生还说,靳寻让他转告,他先回春城,过段时间会再过来。

    然后周长生将一部手机交给郗晨,里面存着周长生的电话,他说有事就打给他。

    当然这也是靳寻的吩咐。

    郗晨拿着手机,又琢磨了一路。

    直到回到家里,破天荒的见到这个时间还清醒着的荞姐。

    荞姐做了一桌子菜,见到郗晨回来立刻上前嘘寒问暖,脸上的热情瞅着渗人。

    郗晨看了眼陌生的母亲,转身往房间走。

    很快,荞姐敲门进来,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样”。

    郗晨侧躺在床上,反问:“你是问我的身体怎么样,还是问昨晚怎么样?”

    荞姐:“都有,快跟妈说说。”

    郗晨盯着她看了几秒,将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

    因是新款,荞姐接过来赞叹了一两句,跟着问:“还有呢?”

    郗晨:“还有什么?”

    荞姐:“不是……就一部手机,没给你别的?”

    郗晨真的想笑,虽然早知道荞姐目光短浅,却从没有一刻感受如此真实。

    “该给我什么,钱?”郗晨坐起来说,“他都没有碰我。”

    “什么?!”荞姐惊道。

    片刻后,那震惊落下了,荞姐又问:“那你们都干了什么,你就没主动点,你是木头啊!”

    郗晨欣赏着荞姐的表情,想象着她会如何跟张大丰汇报,又试图揣摩张大丰和那些老板的思路,最后落在昨晚她和靳寻那短暂的对话,以及靳寻让人难以理解的表情上。

    要不要告诉荞姐实情呢?

    说了实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照实说是可以的,但说多少由她决定。

    她是否应该将实情稍作剪辑,以便造成一些误会呢?

    一些对她有利的误会——就像靳寻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夜阳天,令所有人都误会了一样。

    于是再开口时,郗晨这样说道:“到了他的别墅里,他让一个阿姨来照看我。知道我不舒服,一直在给我捂手。但他有急事要回春城,临走前就让司机给我留了这部手机,说过段时间会再来。”

    这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只是稍作调整顺序,改变了整个事情的内在逻辑,以致于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变了个味儿。

    荞姐安静了几秒,随即眉开眼笑道:“行啊,有点本事!”

    荞姐高兴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的房间里就传来说话声。

    郗晨来到客厅,不动声色地拿起座机听筒,果然听到里面荞姐添油加醋的故事版本。

    郗晨回到房间,打算补个眠。

    临睡前她划拉一会儿手机,看着那孤零零的号码,想着靳寻的动机。

    她是很稚嫩,很天真,可她也很清醒。

    生活令她警惕,从不敢高估自己。

    荞姐在利用她,压榨她,张大丰在利用她,觊觎她。

    靳寻对她也是一种利用,若有似无,容易让人误以为那是情愫。

    她知道这些利用代表着伤害,可她无所谓。

    不甘心的情绪对她没有帮助,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学会了更务实的活法。

    而她的直觉和本能告诉她,靳寻对她的利用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要选择站队,或是帮着张大丰一伙儿人算计靳寻,或是配合靳寻算计张大丰。

    虽然她的力量很小,但该怎么选,已经一目了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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