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三个人的绊
戚晚没有等张大丰回来,直接离开他的办公室。
沿途遇到了谁,谁和她打了招呼,她都没怎么在意,心思还停留在刚才那张照片上。
直到走出夜阳天,迎面一阵风吹过来,戚晚才缓出一口气。
她将脚步放慢,打算就这样步行往家的方向走。
待穿过两条街,她竟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空,脚下有点虚,似乎还需要吃点东西。
街边有些小摊贩,她拿出一点零钱去买吃的。
东西吃在嘴里,还混合着胃酸的酸味。
戚晚吃得很慢,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命令自己想一些不那么反胃的事,但翻来覆去脑补的都是张大丰的猥琐行为。
她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开悟早且聪明,即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不小,经过这数分钟的冷静,也足够她想明白来龙去脉。
比如郗晨的照片张大丰是哪里来的,比如郗晨家和张大丰在谈什么“买卖”。
或许再过不久,郗晨的证件照就会放进那本“极品”相册里了。
那她该怎么做呢?
举报?张大丰将这里黑白两道都打通了,事情会被压下来。
那么,亲自阻止张大丰么。
她没这个信心。
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对张大丰这个人。
这笔生意张大丰不会放手,他未必会第一个强占郗晨,这会令他损失很多利益,但他会觊觎以后。
她有一件事和郗晨很相像,那就是都对男人这种生物心存警惕,虽然她们都生活在父亲缺失的家庭里,却不会因此对这个角色生出美好幻想。
负责的“父亲”应当像辛念的爸爸一样,为家庭付出。
直到死去,还为她们那个小家带来工亡补偿金。
再说张大丰。
戚晚听郗晨聊过一些她对男性的看法,当然很多都是荞姐灌输给她的。
对于张大丰这样的低劣男性来说,郗晨就像是毒品之于瘾君子一样诱人,占有她会获得巨大满足。
如果她是张大丰,她绝不会因为生物学上女儿的要求而放弃。
这就像是她怎么都无法“纠正”她对张大丰的恶心一样。
但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她和郗晨将无法再像过去一样相处,张大丰是她生父的事也会被郗晨知道。
不,不止是郗晨,还有辛念。
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直到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张大丰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戚晚又想吐了。
血缘如何洗干净呢,如果换血可以,她一定愿意。
戚晚快速走到一个角落蹲下去,试图将刚吃掉的食物再吐出来。
她现在浑身都在打冷颤,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但她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那股劲儿逐渐消失,她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扶了她胳膊一把,令她有了力量更快站起来。
戚晚看向来人,居然是余钺。
可她刚站稳就眼前一黑,有点晕,下意识抓住余钺的手臂。
余钺引导她坐到一旁的石台上,问:“我给你的巧克力呢?”
戚晚虚弱道:“放家里了。”
余钺说:“你等等。”
他很快离开,又很快折回,手里多了一瓶酸梅汤饮料。
戚晚接过来时,盖子已经拧开了。
她说了声“谢谢”,连续喝了好几口。
酸梅汤是酸的,却和她口中的酸味不同。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好些了。
余钺问:“你没带药出来?”
“什么药?”戚晚下意识反问,很快就明白了,“哦,我这不是肠胃问题,是精神问题,我压力大,最近有点焦虑、紧张,昨晚还失眠了。”
“因为学习?”余钺问。
戚晚转头看他,见他正认真且带着关切地看着自己,她问:“是不是在好学生眼里,压力只能来自学习?”
戚晚是单纯发问,尽管听上去有点讽刺。
她和余钺过去也常在学生会或讨论,或争论,或辩论,都是为了校刊。
余钺也曾说过,她的文字过于犀利,锋芒展露太多。
余钺接道:“你不也是好学生么?”
戚晚顿住,她从不将自己归类这个族群,她不是排斥,而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好”字沾边。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心里的阴暗只有她自己看得见。
而这一刻,她倒有些羡慕“好学生”,如果真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认为是幸运的,幸福的。
戚晚:“我该回家了。”
余钺:“我送你。”
两人边说边起身,却谁都没有迈出一步。
戚晚诧异地看他,有一瞬间的疑惑,疑惑他的“殷勤”,以及突然感受到的来自少年的好感。
戚晚:“我打算走回去,时间会很长。”
这是一种婉拒。
但余钺似乎会错意:“那就有更多时间说话了,走吧。”
戚晚忽然觉得他多了几分强势,这在过去辩论当中也曾出现过。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知,也会不可避免的将它和性别联系到一起,认为这是男性对女性的强势。
这个社会对男性太过宽容,男人因为力量比女人大,获得的便利更多,所以即便各方面都不如女性,在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比下去的时候,就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气势,用它来凌驾女性。
讽刺的是,这种现象并非出现在任何时候,却又无处不在,起码戚晚近来的感受非常明显,就好比说,在她以为母亲安闲是强势的同时,却又感受到安闲对张大丰的“顺服”——好像食物链就这样铸造了。
戚晚看了余钺好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擡脚往家的方向走。
余钺跟上她,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
戚晚有点懒得应酬他,却不想太轻易放过他,打算到了家门口再问他是不是在追她,然后毫不客气地拒绝,让他白跑一趟。
这样的恶意,似乎浓缩了她所有对男性族群的厌恶,正好余钺送上门来,成了“祭品”。
但戚晚并不管这些,她只想将憋了一晚上的恶心发泄干净。
然而之后的结局却出乎她的预料。
当余钺将戚晚送到家门口时,戚晚已经扬起笑容,正准备先道谢再询问他的意图,余钺却侧着身,目光越过她,直直朝巷子口看。
戚晚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顺着看过去。
直到余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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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没有跟过来,他们只跟到隔壁街。”
戚晚:“?”
余钺又看向戚晚:“你以后出入要小心,回家跟家里人说一下,以后不要这么晚外出。如果一定要出去,不要一个人。”
戚晚终于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
余钺反问:“一直有几个人跟着你,你一点警觉都没有么?”
戚晚摇头,她光顾着照顾生理上的不适,怎么会注意到这些:“是什么人?”
余钺:“不认识,像是小混混。你得罪人了?”
戚晚下意识摇头,同时想到两个“选项”,一个是张大丰的人护送她回家,另一个则是前几天被她们合力反击的那个男生——她印象中,那个男生好像认识一些高中辍学的社会人。
戚晚收回思路:“谢谢你送我回来。但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余钺:“你当时脸色那么差,我要是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当场晕倒?”
戚晚没回答,只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余钺:“嗯,记得跟家里人说。”
戚晚:“再次谢谢,晚安。”
余钺:“不用客气,晚安。”
……
戚晚推门进屋,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浮现一个念头——原来他不是故意强势,而是出于保护。
人品高尚,有责任心,又爱管闲事。
她们的生活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男性。
哦,他还未成年,没经过“熏陶”,没有生长在扭曲的家庭里,没机会长歪。
但也许成年以后他也会变呢?
就像郗晨那么排斥荞姐的工作,却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荞姐的一些本事。
还有她,她那么恶心张大丰,鄙视母亲安闲的行为,却还是继承了他们的缺点,比如像母亲一样“顺从”张大丰,借此得到好处,或是像张大丰用照片威胁女人一样,提议辛念给那个男生留下“纪念照”。
戚晚一边想着一边换了鞋,打算回房休息。
恰好安闲从洗手间出来了,见到她就问:“你怎么不接电话,你爸一直在找你。”
戚晚皱起眉,因为“你爸”两个字。
安闲真是越来越顺口了。
“找我做什么?”
戚晚从兜里摸出手机,她之前调成静音了。
安闲:“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关心你的身体,赶紧回电话给他。”
戚晚没接话,径自回到房间。
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回,但这一次,她在椅子上坐定片刻,很快改了主意。
电话许久才有人接,而且周围环境很嘈杂。
张大丰似乎一边说话一边移动,他那里很快就安静了:“我今晚走不开,让人到处找你,你怎么不接电话?”
张大丰的声音里有一点关心的成分,但这并不能令戚晚对他改观。
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她对以张大丰为形象代表的男性群体,彻底固定了某种认知——为满足私欲强占女性,物化女性,欲壑难填。
但即便这样想,戚晚还不忘自己要利用张大丰的意图,于是幻想自己被安闲附身,拿出乖女儿的姿态说:“让您担心了,是我不好。我半路回去有点不舒服,在路边歇了会儿,刚好遇到一个同学,是他陪我回来的。”
张大丰又关心起她的身体,但不管怎么说都说不到点子上,最后只说等他有空带她去医院。
戚晚懒得跟他解释她是精神有问题,只问:“你刚才说你的人一直在找我,他们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张大丰说:“他们说没找到就回来了。怎么这么问?”
戚晚:“哦,我的同学说,一直有几个人在后面跟着我们,好像是混社会的。”
社会上的乌糟事张大丰颇有经验,他一听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没有像余钺一样问她是否得罪了人,因他得罪的人更多。
片刻沉默,张大丰说:“以后你再来我这里,我会让司机送你,必要的话再给你安排两个保镖。”
戚晚:“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的本意只是想狐假虎威,借张大丰的势力来告诉今晚那几个人,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让他们放弃念头。
但张大丰这么一搞,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和张大丰的关系。
张大丰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这里的人打交道,没关系,我让他们远远地跟着,万一有事他们会出面摆平,绝不会影响你。”
戚晚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她还不打算拿自己的人身安全来赌。
直到电话挂断,她都没有提起“郗晨”一个字。
……
翌日,辛念请了半天假陪母亲去医院复诊拿药。
午休时,只有戚晚和郗晨一起吃饭。
两人走出饭堂,像过去一样闲聊。
但戚晚没有提照片的事,更没有道出张大丰的动机,以及郗晨母亲荞姐的算盘。
戚晚只这样问:“你去过夜阳天么?”
如果张大丰要将郗晨卖掉,一定会经过夜阳天。
郗晨说:“去过,昨晚就去了。”
戚晚愣住:“昨晚你在夜阳天?”
郗晨也站住脚:“嗯。”
戚晚:“在做什么?”
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怔忪和警惕,前者是因为担心,后者则是出于害怕自己丢人的身世被知晓。
郗晨:“学习。我妈在那边有个姐妹叫妃妃,她很会辅导功课,我这阵子都跟着她做试卷。”
戚晚“哦”了声:“难怪你成绩变好了。”
戚晚又问:“那除了学习,还有没有特别的事?”
“是有一些事。”郗晨说:“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
戚晚睁着眼睛编瞎话,说在学生会有个同学刚好看到郗晨去了夜阳天,她知道后有点忧虑,就因为荞姐的职业。
郗晨听了不禁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去卖身的吧,放心吧,我不会的。”
戚晚也跟着笑了,心里却在想:不,有些事自己说了不算。
幸而郗晨已经释疑,开始提到昨晚的经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