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鸽拔高到天上,家丁指的方向,远远的,确实有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宁鸽拍拍翅膀,往前飞了一段,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下面的田地里,有些零星的村落人家。
他们的房子大多数都是一个朝向,如果宁鸽去的方向是西的话,那这些房子就都是坐南朝北的。
宁鸽:?
正常的房子不都是坐北朝南吗?
看刚才家丁的表情,“你往西飞”这句话很不像在说谎。
难道是他随手一指,指错方向了?指的那边并不是西?
宁鸽看看太阳。
太阳的位置很高,应该差不多是中午,它偏向的方向应该是南。
这些房子都是背阳建的,不知道是在抽什么风。
如果副本没有故意弄出个南半球偏北的太阳来欺负人,家丁指的那边没错,应该就是西。
假设现在有时间,只要拿一根小棍插在地上,记录几分钟小棍的影子末端的走向就知道了。
太阳是自东向西,小棍的影子必然是自西往东走的,它背离的方向就是东。
可惜倒计时在走着,来不及。
再者,这里是副本,万事皆有可能,弄出个西升东落的太阳也不是不可能。
远处就是一座城,可是没时间去城里找人打听了,宁鸽决定不理房子古怪朝向的事,听人的。
她振翅往家丁指的那边飞。
飞了一段,忽然看到下面山坡上有个老大爷,带着个小孙女,正在放牛。
宁鸽一个俯冲,从天而降,落在爷孙面前。
老大爷看清宁鸽的大翅膀,大惊失色,吆喝了一声,“栖山的妖人来抓人吸人精气了啊”,就落荒而逃,竟然连小孙女都不要了。
宁鸽:“……”
宁鸽:大爷您未免有点过于自信。
宁鸽只得落在小姑娘面前,问她:“小妹妹,你知道栖山在哪吗?”
小姑娘一点也不害怕,看一眼宁鸽的翅膀,眨巴一下大眼睛,问:“你不就是栖山的吗你问我?”
宁鸽:“……”
宁鸽威胁小孩:“不说实话,半夜去你家抓你爷爷抓你爹爹噢!”
小姑娘叹了口气,“你不用吓唬我,指个路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往山脉的方向指了指。
“你往那边一直飞,过了一条河,看见很多山就对了,那就是越岭,栖山就在越岭里,我跟我娘坐大车得走半天,我看你飞得这么快,一炷香的功夫大概就能飞到了。”
跟子渡和家丁说得一样。
宁鸽重新上天,把碍事的面纱摘掉,继续往前。
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家了,下面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和树木。
再往前,出现了一大片缓坡,缓坡尽头,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半山石壁半山青松,清逸秀丽,像幅水墨画。
山脚下有一块平摊的大石头,上面刻着不小的字——栖山羽门,字对着天上,一看就是给鸟看的。
找对地方了。
宁鸽心想,刚才那个叫子渡的公子说“你们羽门”,羽毛应该是个门派,这是个角色扮演的副本,可见她扮演的就是这个羽门的人。
这座山很陡峭,山顶的面积倒是不小,上面建着不少房屋,亭台林立,殿宇巍峨。
宁鸽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心中有点奇怪。
这地方风景不错,建筑不少,收拾得洁净整齐,不像是废弃的样子,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不知道人都去哪了。
不过来不及想这个,眼前的第一要务是找到暮谷。
子渡说过,忘泉就在暮谷里,暮谷就在栖山上。
问题是这座山是座单独拔高的山,旁边都是缓坡,并没有看见什么“暮谷”。
宁鸽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还剩五分钟。
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希望不在这个小河沟里翻船。
宁鸽静下心来。这是个热身任务,应该不会那么难。
她又盘旋了一圈。
终于看到了,一座大殿上挂着块黑匾,上面写着三个字——沐骨殿。
原来是这个“沐骨”。
殿门大开着,宁鸽翅膀一收,俯冲下来,刚进殿门,倒计时就停了,手环说:【不错啊,找到了。】
大殿里一个人背对着她,背后三千墨发,一身黑袍,转过身,眸若寒星。
这回终于是裴寒了。
“你来了?我也刚到。”裴寒上下打量她一遍,眼中含笑,“好大的翅膀。”
宁鸽动了动念头,大翅膀就像刚刚突然出现一样,收了回去。
裴寒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宁鸽的背,“你背上的衣服……故意在肩胛骨那里做了两道开口。”
还是露背装。
宁鸽也看一眼他的背,他背上肩胛的地方,衣服的结构也很特殊,左右两边都有开口,只是两片布料像衣襟一样密实地重叠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来。
宁鸽好奇,“你的衣服这里也能打开,你也有翅膀?”
“有。”裴寒说,边说边放出他的大翅膀。
他的翅膀是纯黑色的,翼展也很惊人,羽毛泛着闪亮的光泽。
他舒展翅膀,拍了几下给宁鸽看,又收回去了。
翅膀一缩回去,就不见了,宁鸽掀开他背后的衣服看了看,他脊背上的肌肤平滑依旧,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翅膀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相当神奇。
宁鸽研究够了,帮他理了理衣服遮好,随口问:“你一进副本也是在别人床上?”
“也?”裴寒原本一动不动地任她研究裸背,现在眯了眯眼睛,“我是在南边一座山上的静室里,”他强调,“除了外面一个侍候的小童,只有我一个人。你是在谁床上?”
“你们两个这么快啊?”
一阵翅膀乱扑腾的声音,欧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也变成了长发,半束半披,还挺好看,背后一对大翅膀是银灰色的,一只收着一只戗着,十分狼狈。
他抬手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大大地吁出一口气。
“还好,差点阴沟里翻船。你们不知道,我一进副本,就在人家姑娘的床上,好不容易才问明白忘泉在哪……”
裴寒看了宁鸽一眼。
有人给宁鸽解围,门外又传来翅膀呼扇的声音,连着先后下来了三个人,每个都戴着黑色的手环。
“这是个合作型副本。”裴寒低声说。
下来的三个人,一个是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没少进健身房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和十八九岁的圆脸男生。
“我们几个在天上遇到了,”中年男人说,“就一起过来了,还好赶上了。”
欧文很热情,“咱们要一起下副本,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
宁鸽受陆镌感染,现在尽量记住人家的名字。
微胖的中年人叫罗天成,有个八岁的女儿,家里是开饭馆的,已经下过好几次副本了。
圆脸男生叫李涵,是个大二学生,第一次进副本。
壮汉的名字是宋牧,竟然是个画家,他最后一个开口,神情和他的身材严重不匹配,每说一句话就比上一句脸更红。
欧文试图跟他搭讪,“咱俩算半个同行,我是学设计的。”
宋牧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憋出来,一看就是十级社恐。
宁鸽看了看手环,三十分钟差不多到了。
宁鸽现在有经验,知道合作型副本一般起码会有七八个人,只来了六个,说明有人没找到这里,刚一进副本,热身任务就被淘汰了。
时间一到,手环发来提示:【忘泉边有人在等你们。】
罗叔看了看四周,纳闷:“忘泉在哪里?”
宁鸽心想,热身任务让他们找忘泉,已经报了完成,说明他们离那个“忘泉”的绝对距离很近。
可是这里是个大殿一样的地方,没看到什么泉水。
这间大殿几乎是全空的,没有杂物,地板和天花板倒是很热闹,上面都是像珐琅一样镶嵌的复杂花纹,有人物,有花鸟,让人眼花缭乱。
这里既然叫沐骨殿,一定和水有点关系。
宁鸽侧耳听了听,果然听到了轻微的汩汩的流水声。
声音的方向奇怪,宁鸽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最后趴在地上。
大家都看着她:“……”
裴寒走过来,也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
水声是从下面传来的。
问题是,该怎么下去?
罗叔建议:“我们出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入口?”
宁鸽已经站起来了,看看脚下的地板,又抬头看看上面的天花板。
她往前了十几步,停下来,“这里。”
欧文问:“什么意思?”
裴寒已经快步走过去,蹲下仔细检查她脚下地上的花纹。
宁鸽解释:“你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整间大殿里,每一部分地板上的花纹,和它对应的天花板上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欧文不等她说完,就明白了,仰头看着上面,“只有这一块不一样。”
宁鸽点头,“没错。”
这一块两平米见方的地方,地板上的花纹是人们在溪流旁小憩,天上却是一群人拜神祭司的场景。
裴寒已经在那块地板上找到了异样。
一个人物腰上的环佩看起来是金丝嵌在地上的,却被他提了起来。
他用手指勾住那个小圈,轻轻一拎。
一块方型的地板被缓缓打开,露出下面的大洞。
明显的汩汩水流声传来,看来忘泉真的在下面。
裴寒第一个下去,其他人紧跟着他。
下面也是一个大殿一样的地方,地方宽敞。
而且很明亮,宁鸽留意了一下,照明的像是巨大的水晶一样的珠子,顶在一根根柱子上,如同巨型的蜡烛。
这一层和上面沐骨殿中的华丽不相上下,只是空气中缭绕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前面不远,大概就是忘泉,水汽更重。
三个人往前走了几步。
裴寒停住了,欧文也忍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
前面石阶上去,就是蓄满的水池,有泉水从石壁上的龙口里不停地流出来。
但是在泉水旁,石阶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人。
全死了。
有些人伸展着大翅膀,有些人没有,他们用各种姿态一动不动地躺着,像被人捕杀的一群大鸟。
怪不得都没看到人,原来人全在这里。
宁鸽快步走过去。
任务提示里说,有人在忘泉边等他们,说明还有人活着。
就在靠近出水的龙口的地方,宁鸽看到了一个眼睛半开的男人。
他一身素白衣服,被血染红了大半,胸前受了重伤。
他的脸庞清冷,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显得特别苍白,背后也背着一对和宁鸽一样雪白的大翅膀,只不过现在上面都是血污。
他看见宁鸽了,稍微动了动,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宁鸽在他面前蹲下,等着听他想说什么。
大家的手环忽然一起震了:
【重要提示,本次副本锚点,就是羽门端午节晚上的祭神现场,得让羽门全门派都活着参加才行哦。】
宁鸽:?
欧文讶异:“这个新副本的路子可真野,直接把锚点是什么告诉大家?”
宁鸽心想,它肯把锚点亲手捧着送上门,说明就算直接告诉你,你也轻易扫描不了。
宁鸽扫视了一眼满地的尸体。
家丁们说过,今天就是端午节,要扫锚点,就得让羽门全门派都活着参加晚上的祭神,估计这些大鸟就是他们羽门的人,人全都死了,要怎么玩?
受重伤的素衣男人说不出话来,努力抬起手,去够他胸前的衣襟。
宁鸽伸手帮他,从衣襟的暗袋里面摸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核桃大的黑色小盒子,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看着很像装订婚戒指的那种。
男人垂目示意小盒子,宁鸽明白他的意思,帮他把盒盖打开。
里面当然不是戒指,而是一小坨机械结构,发着白色的光,看起来就很复杂。
男人抬头看着宁鸽身后几个人,裴寒会意,让大家都过来。
男人挣扎着说了几个字,“请把……手……互相搭起来……”
这很明显是一个会发布任务的NPC,虽然快死了,措辞却还是很客气,大家很听他的话,彼此把手搭了起来。
男人满意了,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抬起手画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突然传来一连串的闷响,声音很大,震得人的心脏都跟着抖动。
大团的火焰随着滚热的气浪朝他们直冲过来,宁鸽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爆炸。
就在爆炸前的一瞬间,素衣男子就着宁鸽的手,拨了一下盒子里一个发光的小转盘。
转盘咔哒一声,转了一小格。
猛地一阵天旋地转。
将死的男人和水雾弥漫的忘泉都消失了。
宁鸽睁开眼睛,又是那张床,又是侧躺着的衣冠不整的美人,宁鸽现在知道他的名字了,叫子渡。
子渡正在解开中衣,露出胸膛,温声问宁鸽:“要开始练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