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路边一家店铺侧边有扇小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宁鸽纳闷地回过头,心想,不是说没有NPC了吗?
宁鸽本能地想松开裴寒,裴寒却没松手。
这是一家挂着甜品店招牌的店铺,从里面走出男男女女好几个人,宁鸽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陆镌。
真是巧到不能再巧,走到天涯海角也能遇到他。
陆镌像是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个,深深地蹙起眉。
他看了眼裴寒,“煞费苦心,把女孩子带到这种没人的地方约会?”
宁鸽本能地没敢出声。
裴寒从容答:“对,她连着下了几个副本,一直没有放松过,带她出来走走。”
陆镌没理他,又看向宁鸽,“这里不是什么放松的好地方,前面有个危险的悬崖,不要过去,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尸骨无存。”
宁鸽心道:说晚了,已经去参观过了。
陆镌继续,“再说,跟他到这种残本里,你怎么出去?知道锚点在哪里么?”
宁鸽小声流利地答:“知道。太阳嘛。他告诉我了。”
陆镌噎了噎。
跟陆镌在一起的几个人,很明显既认识陆镌,也认识裴寒,纷纷跟裴寒打招呼。
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强干的年轻女孩笑道:“陆镌,这该不会是你妹妹吧?你怎么一脸妹妹被裴寒拐跑了的表情?”
有个男人小声笑道:“裴寒在追陆镌的妹妹,这什么绝世大八卦。”
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说:“陆镌,没听说你有妹妹啊?”
陆镌回过头答道:“确实是我妹妹。我最近刚认的。”
宁鸽和裴寒同时两脸问号。
有人催促陆镌,“陆镌,时间要来不及了,抢妹妹的事下次再跟他算账,我们快走吧。”
陆镌他们不知进来做什么,好像正要急着出去。
陆镌再看宁鸽和裴寒一眼,“你们两个还不走?”
裴寒一动不动,揽着宁鸽站在原地,“我们还要再过一会儿。”
陆镌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平和,但是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做什么之前,都想一想,我现在是她哥哥。”
他又转向宁鸽,“还有你……”
宁鸽对他绽开笑容,“知道了,注意安全。”
陆镌明显怔了一瞬,点点头,没再说话,跟那些人一起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继续往前,离开海水浸没的街道,大概是找角度扫描太阳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裴寒才问宁鸽:“哥哥妹妹什么的,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的?我怎么不知道?”
宁鸽毫无心理负担地全推到陆镌身上,“我哪知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特别像他妹妹?”
自己说完,心中也有点好笑。
江矜说她像妹妹,陆镌也非说她像妹妹,她像所有人的妹妹。
宁鸽帮陆镌找借口:“他大概是觉得我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怪可怜的。”
“你没有一个人,”裴寒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还有我。”
他低头看着宁鸽,目光又落在她的嘴唇上。
宁鸽戳戳他,提醒,“是不是太阳落下去了,我们就不能扫描出去了?”
裴寒回头看了看楼宇后夕阳的方向,口中说:“大不了在这里留一晚上。”
不过还是牵着宁鸽回到沙滩那边。
沙滩上视野很好,刚好可以看到落日停在金红色的海面上。
在破碎的残本中,太阳的尺寸比平时大得多,海面上的波光绚烂耀目,景象瑰丽奇诡。
宁鸽恋恋不舍地看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裴寒提醒她,“马上就要回中转站了,扫描前最好不要一直盯着亮的东西看,中转站里很暗,你会觉得自己瞎了。”
宁鸽说:“没关系,瞎吧。”
“好,那就一起当瞎子。”裴寒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上,陪着她任性。
夕阳下沉,再不扫描就来不及时,宁鸽才举起胳膊,点了点手环。
眼前骤然一黑。
裴寒说得对,刚才还在盯着太阳看,突然回到黑暗的废弃中转站里,眼睛瞬间什么都看不见。
陆镌他们刚才回来过,顺手把打开的楼道门也关起来了,现在一点光都没有。
裴寒紧跟着她出来,他也没好多少。
他低低地笑着,揽着她的肩膀,点开手环,借着手环屏幕发出的一点亮光,摸索着往楼道门的方向走。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时不时绊在乱扔的杂物和座椅上,好不容易才回到门口。
进了楼道,上了楼梯,回到一楼明亮的中转大厅,仿佛重见天日。
“残本不止一个吧?”宁鸽问裴寒。
“能去的不多,而且有些很危险。”裴寒嘱咐,“你自己不要过去,当心回不来。”
“知道,我又不傻。”宁鸽说。
两个人上楼去裴寒的套房,欧文还窝在沙发上的老位置打游戏,和沙发浑然一体,看见他俩进来,笑问:“约会回来了?”
裴寒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宁鸽腕上的手环突然震了。
宁鸽看了一眼,怔了怔。
“怎么了?”欧文问。
宁鸽抬起手腕给他俩看。上面是一条新发来的消息:
【您七天的休息时间已满,请继续完成副本,现在前往出发区?】
这是一个疑问句,后面却只有一个选项——【是】。
接着是个半小时的倒计时。
宁鸽十分纳闷,“为什么又要我下副本,我不是一直在下副本吗?”
欧文打击她,“我们平时下的副本就像选修课,这个是必修课,无论是谁,就算是裴寒,每七天也都要下一次系统安排的副本,你的七天死线到了。”
宁鸽:“……”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是阿尔法,没有组队权限,只能一个人下副本,没办法组裴寒。
宁鸽盯着手环,转念就意识到,裴寒肯定有办法。
欧文只是高级玩家,也不是阿尔法,不能组人,他每七天也会遇到一个强制的副本,裴寒一定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
果然,裴寒开始在自己的手环上狂翻。
宁鸽偏头看了看他的屏幕,是阿尔法的专属页面,上面一串又一串的副本编号正在时不时地冒出来,看起来应该是系统新发出来的测试任务。
裴寒盯着手环,对宁鸽说:“我让你点的时候,你就立刻点一下手环上的‘是’。”
宁鸽抬起手腕,指尖悬停在【是】的按钮上方几毫米的地方,准备好。
裴寒盯着他的手环,在一个新的测试副本刚刚冒出来的一瞬间,说:“点!”
宁鸽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手环立刻发来消息:【请立刻前往F06出发区。】
与此同时,裴寒也点了那个副本,接受了测试任务。
他给欧文发了组队邀请,两个人成功组队,他们俩的手环也收到消息:【请立刻前往F06出发区。】
都在F06出发区,看起来好像成功地接到一个副本任务了。
裴寒解释:“新的测试副本发布的一瞬间,如果普通玩家刚好在这时接受系统分配的副本任务,很有可能会被分到这个测试副本。”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一起下强制副本的。
就算在同一个出发区,也未必意味着就是同一个副本。三个人下楼到中转大厅,迈上地上标着F06的白漆方框时,宁鸽还是有点忐忑。
这次场景一换,眼前竟然又是血红的夕阳。
宁鸽心想:竟然和残本里的场景接上了。
然而不是。
宁鸽再定睛一看,耀目的夕阳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大一些,另一个小了不少,两颗太阳离得很近。
眼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好像在很高的地方,下面能看到很远,只见红褐色的土地崎岖不平,遍布着沟壑和小丘,延伸到远方,两颗太阳正往地平线上坠落。
这不是地球上的场景,更像是科幻片里的镜头。
这里是一个宽敞现代的房间,四壁洁白。
宁鸽身上的衣服没有变,正坐在床上,床褥也是雪白的,透着种莫明的熟悉感。
宁鸽忽然明白了,这里就像休息舱的放大版,放大到整间房间那么大。
到处都简洁而毫无装饰,所有物品都有实际功用,白色墙壁的材料特殊,看起来像硬塑料又像金属,质感和休息舱一样,甚至墙壁上同样嵌着一块放大了好几倍的触摸屏。
这里不太像正常的房间,更像个宽敞的太空舱。
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副本,裴寒他们成功进来了没有。
宁鸽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摊开的银色小箱子,看上去很像行李箱,因为里面装满衣物和个人用品,其中还有个显眼的金属小盒子。
宁鸽俯身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是好几排密封的小小的玻璃管,上面贴着商品标签,最显眼的是“向导素”几个字。
房间里正放着轻柔的背景音乐,音乐声中,一个低沉温柔的男声传来。
“向导RDC0221,你对这个房间还满意吗?”
好像在跟宁鸽说话。
宁鸽抬头看了看,并没看出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接着说:“其实不满意也没办法,按规定并不能换房间。”
宁鸽:“……”
宁鸽试探着跟他对话,“所以你是问着玩的吗?”
那声音果然回答了,“按流程,我必须要问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不过一般人都会顺着我说‘满意’,或者‘还行’。如果万一他们说‘不满意’,我就把这句话记录下来,等过几天,当成无意义的信息删除。”
行吧。至少还挺诚实。
那声音继续说:“不过如果你有其他需求,都可以对我说,我是这个基地的人工智能助手约书亚,很高兴为您服务。”
宁鸽心想,真有意思,她是个人,却被叫做编号RDC0221,人工智能助手倒是有个人名,叫约书亚。
不过他刚才称呼她“向导”,向导又是什么意思?
宁鸽正想问,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就在身后的床上,离她很近的地方,站着一只鸽子。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正歪着头打量她,那双墨玉一样黑沉沉的眼睛长得和她的眼睛非常像。
宁鸽有点奇怪,问:“约书亚,我床上有只鸽子。”
这里似乎又是角色扮演副本,所以这只鸽子是她养的宠物吗?
约书亚耐心答:“是。很美的鸽子。向导RDC0221,那是你的精神体吧。”
宁鸽:???
宁鸽:“精神体?”
“你对这个词好像有疑问,稍等,我可以帮你检索。”
片刻后,约书亚就说:“精神体是你作为向导——这种特殊的变异人类的象征,是你强大的精神力实体化的产物,是无法解释的异次元生物,只有哨兵和向导才能看到,那些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宁鸽再看了一眼鸽子。
既然它是她的精神实体化的结果,所以它是受她控制的?
心念一动,那只漂亮的鸽子像早晨散去的薄雾一样,凭空消失了。
再一动,白雾聚起,小鸽子又重新出现在床上。
不等它彻底实体化,宁鸽又把它收起来了,然后再放出来,让它重新凝聚成形。
还挺好玩。
小鸽子一脸不高兴,从喉咙里轻轻地咕了一声,好像在说:你在玩我吗?我是你的玩具吗?
不爽的表情和宁鸽一模一样。
宁鸽忍不住弯弯嘴角,向它伸了伸手。
小鸽子不情愿地往前挪动了两步,偏头蹭了蹭她的手指,然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退后重新趴着了。
宁鸽心中好笑:听上去这只鸽子不就是她自己吗?为什么跟自己也这么别扭?
沉寂到现在的手环突然震了一下。应该是第一个热身任务来了。
【向导RDC0221,基地治疗舱里有一个狂暴的哨兵正在等待你的安抚。
热身任务:让哨兵平静下来。
说明:二十分钟内完成。
失败惩罚:被发疯的哨兵撕成碎片。】
宁鸽看了一眼倒计时,先问约书亚:“约书亚,你能不能简单地告诉我,哨兵是什么,向导又是什么?”
约书亚有搜索功能,可以当搜索引擎用。
约书亚回答得很快,“哨兵和向导都是变异的特殊人类,哨兵的视觉、触觉、嗅觉等等感觉比普通人类发达得多,他们拥有最强的战斗力,实力惊人,但是很容易失控,向导拥有最强大的精神力,可以深入哨兵的精神世界,引导和安抚哨兵。”
宁鸽懂了,“所以是战士和奶妈?”
约书亚答:“虽然我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你理解得好像不对。向导是强有力的,掌控一切的,伟大的,并不是什么奶妈。”
好吧。
伟大的掌控一切的宁鸽又虚心咨询,“那向导要怎么安抚哨兵?”
约书亚回答得仍然不慢,“用你的精神力触摸他的灵魂。”
宁鸽:?
宁鸽追问:“要怎么触摸?”
约书亚这次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我不知道。你听不出来吗,我其实是按照搜索结果无脑读的,我只是个人工智能助手,又不是向导,我哪知道你们向导要怎么‘触摸’。”
他答不出来,还闹上小脾气了。
宁鸽站起来,收掉床上趴着的小鸽子,问:“那你总知道基地治疗舱在哪吧。”
这个约书亚当然知道。
他关于基地治疗舱的位置的解释一共用时两分钟,还给宁鸽在墙上的屏幕上显示了一张详尽无比的地图,用红线标出路线。
治疗舱就在下三层后的医疗站里。
约书亚大概为了证明自己很有用,又说:“现在正是基地的晚饭时间,电梯会在十七分钟内达到使用高峰,然后回落。你要是赶时间的话,我建议你爬楼梯比较快。”
宁鸽火速离开房间,按他的指引去找楼梯。
这里真的是一个建在异星球上的人类基地,面积不小,楼层很多,是一座全封闭的建筑。
到处都人来人往,不少人穿着各种款式的制服和工作服,也有人和宁鸽一样身着便装。
宁鸽在人群中穿梭,却能察觉,她和大家格格不入。
不少人都在打量着她,目光陌生而警惕,宁鸽忽然明确而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东西——
敌意。
到处都是敌意,如同有形的实体一样弥漫在空气中。
时间有限,宁鸽不动声色,一路飞奔,来到楼下的医疗站。
一个身穿白色套装制服的男人看到她,愣了愣,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
他一头黑发,五官深邃,身材高大强壮,表情明显是喜出望外。
“RDC0221?您来了?这可太好了。”
他伸了伸手,好像要跟宁鸽握手,下一秒又缩回去了,似乎不太敢。
他看见宁鸽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连忙补充一句,“我叫马休,今天早晨您刚到基地时,我们见过一次。”
他也有个名字,只有宁鸽没有。
宁鸽跟他点点头。看了眼手环。
还有十二分钟。
马休感慨:“我以为您还在休息呢,一般人长途旅行来到基地以后,全都会睡个一天一夜,向导的精神力就是不一样。”
他长得那么高,却低着头,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宁鸽,“您知道对吧,上一个向导失踪以后,他的哨兵的状态一直就不太好,刚才好像彻底疯了。”
他唠叨个没完,宁鸽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倒计时,简洁地问:“他在哪?”
马休有点怕她,不敢再唠叨,“就在里面,我带您过去。”
一路往里走,有一整排小房间,房间面对走廊的这面全是玻璃,能看到里面的各种医疗器械。马休走到最里面的一扇房门前。
透过玻璃,宁鸽看见里面有一个男人。
这人大概有一米九以上,壮得像头熊,脸上胡子拉碴,像是几天没剃过。
他没躺在房间里状似治疗舱的东西里,而是站在玻璃窗前,双手撑着玻璃窗,脸上肌肉扭曲,头发和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他的向导失踪了,没法再留在基地,我们今天早晨正想把他送回去,还没上飞船,他就失控了,跟谁都不说话,还有暴力倾向,我们只好把他关在这里,已经关到现在了。”
正说着,里面的男人抬起头,看到他们来了,死死地盯着,突然猛地一拳砸过来。
“哐”地一声。
马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玻璃很特殊,相当结实,根本没破,宁鸽纹丝不动。
马休敬佩地看了看宁鸽。
宁鸽心里很清楚,他们把他从早晨关到现在了,要是玻璃能砸破,他早就出来了。
没人知道该怎么安抚一个失控的哨兵,但是倒计时只剩十分钟。
“开门吧。”宁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