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忍无可忍中
此时情浓意更浓,却不想有人来搅局,江天佑气不打一处来。
探出头一望,竟是丈母娘。
“阿天,敏敏,快!快!快开门!”
“姆妈,怎么了?”
贺敏敏冲下楼,看她妈面孔煞白,全无一点血色,当下手脚发软。
“敏敏,有钱么?”
贺家姆妈拉住她的手。
“钱?”
“杰杰盲肠炎要开刀。你快点借姆妈点钞票,我赶着送到医院去。”
贺敏敏二话不说,跑上楼取钱。
“阿天,这个算是我问你借的。”
贺敏敏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照例都拿去买黄金了。抽屉里的现金都是这几天大排档的收入。她不知道开个阑尾要多少钱,先拿了一千块。
“说这话做什么。姆妈,我先骑车把钱送过去,你们晚点走过来。”
江天佑把钞票塞进上衣口袋,绕到后门取自行车。玫瑰
贺敏敏拉着姆妈回到阁楼,老太太看楼上没开灯,桌子上点着两根白惨惨的蜡烛,问贺敏敏是不是停电了。
贺敏敏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问好好的怎么杰杰就病了。
贺家姆妈正口干舌燥,看到桌上倒好的葡萄酒,拿起一杯倒头就饮,贺敏敏想拦也来不及。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杰杰突然说肚子疼。你哥说他是不想做作业装出来的,不准我和你嫂子管他。后来就不对劲了……”
贺家姆妈满脸后悔,“杰杰捂着肚子浑身冒冷汗,在地板上打滚。他都这样了,你哥还说他是因为期中考试没考好,在故意装病。”
“姆妈你怎么好听他的话?杰杰长到那么大,他管过几天啊?上下学都是姆妈你接送的。礼拜天去少年宫学画画,辅导功课的都是嫂子。我哥他管过他什么了?也就是考完试发卷子的时候签个名字而已,他连家长会都不去开。凭什么胡说八道。”
说到这里,贺敏敏就气不打一处来。杰杰那么好的孩子,他哥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不喜欢他。说他脑子笨,没有自己过去读书时候成绩好。还整天死样怪气,说什么三岁看老,看他也不是能上大学的料。
也幸亏贺杰心大,听过算过,不然孩子真得要郁闷死了。
贺家姆妈和魏华看情况不对,也不管贺健了,忙抱着孩子下楼。刚好隔壁楼邻居阿大骑着黄鱼车从废品收购站下班回家,看到娘仨个火烧屁股似得,把她们三人蹬到儿童医院。
医生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开刀。
这个时候贺健才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来到医院,一听儿子真得病了,居然笑了笑,也不晓得他在笑什么。
护士说让交手术费和住院费,贺家姆妈让贺健回家取钱。
“他说没钱,问我要。”
贺家姆妈气不过,又干了一杯。
老太太一个月退休工资只有两百块不到,平日里还要拿出一点贴补家用,从哪里一下子拿这么大一笔钞票出来。她倒是有个存折,里面存了点从买菜铜钿里抠下来的私房钱,但是现在几点钟了,银行早就下班了,想拿也拿不出来。
“我哥那一万块的‘拗断费’呢?都存死期了么?”
贺敏敏话音刚落,贺家姆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杯盘碗碟齐齐跳起。
“他,他……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敏敏,你哥太糊涂了。”
贺家姆妈掏出手帕,捂在眼睛上,
“他把钞票全部都拿去买股票啦!”
……
“我是去买股票了,和你有关系伐啦?你管我那么多。”
医院急诊科外,贺健双手叉腰,对贺敏敏的质问一脸不屑。
“阿天的师父为了炒股票死掉了,你自己亲眼看到的。你还敢去炒?”
江天佑自从那件事情后,听到“股票”两个字就犯怵。平时路过书报摊,看到证券报都会故意别开眼睛。贺敏敏在他面前提都不敢,唯恐触到他心境。
贺敏敏想不通,一条人命没了,怎么贺健半点都不吸取教训,还敢往里面冲。
“股票跌跌涨涨很正常,阿根师傅自己想不通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你晓得什么叫做‘抄底’伐?就是因为这支股票跌到底了,阿根师傅才走了绝路。我这个时候入手,这叫做‘恰到好处’。”
贺健说着说着,竟然得意洋洋起来了,“你晓得伐,这两天这支股票一路小幅看涨,我那个一万块,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万二,眼看就要一万五了。”
“一万五,好呀。那你把钱拿出来交手术费呀。”
“现在拿出来那就真的是‘割肉’了。等这波行情过去了再说。”
贺健不耐烦地甩手。
正好此时江天佑缴费回来,手里拿着一打单据,说没想到夜里急诊室比长途汽车站还要闹猛。他刚才去打了个电话,通知小胖今天不出摊了。没想到小胖说小于今天会来帮忙,让他在医院安心陪病人不要担心。
小于也是江天佑的师弟,小吃店解散后去了别的饭店干活,因为人太老实被排挤,就干不下去了。他和小胖关系不错,托小胖过来讲情,想回来继续和江天佑他们接着干。
江天佑心想下个月饭店就要开张了,到时候反正也要招人,干脆做生不如做熟,就把小于收下来。
师父走了,他决定担起做大师兄的责任,照顾这群师兄弟们。
“姑爷来了,不是我说,关键时刻还是靠姑爷。”
贺健一脸讨好,掏出香烟递给江天佑,被路过的小护士制止,只好悻悻地收了回去。
贺敏敏觉得太丢脸,干脆去手术室门口等着,眼不见心不烦。
魏华守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倒是贺家姆妈因为刚喝了酒,有点醉醺醺的,斜靠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半睡半醒。
看到江天佑和贺敏敏,魏华连忙迎了上来,再三保证明天银行一开门就去取钱,马上还给他们。
她话音刚落,贺健立即表示不赞同,“现在家里都靠你那点工资。你马上还钱,我们日子不要过了?自家大妹妹,借点钱怎么了?”
贺健转头看贺敏敏,“我是你亲阿哥,难道你害怕我赖你的账啊?”
“那不是我的钱,是阿天的辛苦钞票。”
贺敏敏心想他们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好的,财务上绝对井水不犯河水。
“笑话,他是你男人,他的钱难道不是你的钱?难道你们夫妻两个分开过日脚?”
贺敏敏没想到差点说漏嘴,脸色一变。
“是啊是啊,亲戚之间说什么钱不钱的。杰杰也是我的侄子呀。”
江天佑倒是不以为意。
贺敏敏不敢对他说贺健拿钱去投股票了,挨着贺家姆妈身边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说手术做好了,不过还需要住院一两天观察一下。贺敏敏如释重负。
魏华第一时间扑到病床边。看着杰杰双目紧闭可怜兮兮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恨不得代替儿子挨这一刀。
“哎呦,没事的。他要是醒过来知道这几天都不用去上学,还不晓得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贺健半开玩笑道。
“刚才护士说了,只能留一个大人陪床。你留下来吧,我回去睡觉了。”
“嫂子明天要上班,你又没事做,为什么不是你留?”
贺敏敏本来不想和贺健多啰嗦,听到他这么安排,火气又上来了。
“我怎么没事做了?我明天要去证券公司看大盘的呀。”
贺敏敏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回头去看江天佑。
“那个……我去楼下看看小胖他们。敏敏你一会儿回家自己先睡吧。”
江天佑面色一僵,把病历卡和单据交给贺敏敏,逃也似地往外走。
贺敏敏指着贺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亲生阿哥,贺敏敏真想跳起来给他两个大头耳光。
“看我干嘛?你还想吃了我?”
贺健瞪了回去。
“够了,你明天就去把股票套出来,还给敏敏他们。”
魏华上前两步,重重地捶打贺健的肩膀,“还给他们!还给他们!还给他们!”
“你有毛病啊!”
贺健用力甩开她,“大半夜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才会忍到现在。贺健,你实在太过分了!你把我当做你老婆么,把杰杰当做你儿子么?我们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魏华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这么多年来饱受丈夫的冷落,小姑子的白眼,窝在这么个豆腐干大小的房子里和贺健过日子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杰杰。
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她不惜给情敌的弟弟下跪。求他高擡贵手,什么自尊,什么自爱,通通不要了。
贺健又是怎么回报她的?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她也就不提了,他半点都不关心杰杰,好像他只是她一个人生的似的。
“你根本不配做他爸爸。你这个畜生,畜生!”
小护士跑过来冲他们喊,让他们要吵架去外面去吵。
贺家姆妈醉眼迷离,双颊发红,耳朵里隐隐飘来儿子和儿媳的吵架声,用手撑住墙壁缓缓站起来。
“神经病吧!我做了什么事情你这样骂我?两个十三点。”
贺健想要一走了之。贺敏敏不依不挠伸出双手去拉他,被他一把扯开重重掼在地上,胳膊肘在粗糙的水门汀上一滑,顿时鲜血直流。
贺家姆妈惊呼一声,摇摇摆摆弯下腰去扶女儿。
“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晓得么?”
魏华双手握拳,凌乱的头发翘起,在走廊日光灯的照射下,白晃晃得刺人眼球。
她双眼布满血丝,就连瞳孔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你还记得郑小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