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终于等到你中
9月29日,距离婚礼日期还剩三天。
贺敏敏提前请了婚假,独自一人布置新房。
贺家姆妈说让她哥嫂下了班过去帮忙,被她一口回绝。气得贺家姆妈问她是不是已经不把自己当做贺家人了,急吼吼要给人做媳妇。
贺敏敏心情郁闷,不想与她多说,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一天都泡在阁楼里。
“嫂子,要不我来帮帮你?”
看贺敏敏不停进进出出爬上爬下,小胖忍不住上前。
“不用了,你去忙店里的事情吧。”
贺敏敏摇摇头,手里抱着一床被子。
“嫂子你也看到了,现在店里都没有生意了。我想忙也忙不起来呀。”
小胖一脸无奈地蹙起眉头,圆滚滚的脸蛋缩起来像个肉包子。
从半个月前开始,林阿根陆陆续续把店里的徒弟们都打发走,让他们全部自谋生路。除了小胖,其他人都找到了新工作。他烧饭的技术一般,人也不精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去处,只好暂时留下来。
小胖知道江天佑要顶下店铺,想继续跟着他做事,所以这段时间对贺敏敏这个“未来老板娘”很是殷勤。每日里跟前跟后,见缝插针问她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师兄将来要请人,有没有考虑留下一部分人老人,毕竟做生不如做熟。
贺敏敏知道他的心思,奈何她自己也一筹莫展,不能给小胖一个确切的答复。
“小胖你去前头看一下,我有话对敏敏说。”
此时阿根走了过来,贺敏敏看他脸色不太妙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阿根跟着贺敏敏爬上阁楼,一擡头就被眼前的景象小小震惊了一下。
映入眼前是一片奶黄色的墙壁,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蜡,光可鉴人。原本光秃秃的窗户上装了两块湖绿色的花绒毯窗帘,窗帘下方的书桌上摆着一只盛满糖果的水晶高脚果盆和一个酒红色捷克车料烟灰缸。
再看墙壁旁,原本的单人床被换成了双人的,铺上了艳红的被单。床上放着六条颜色不一,薄厚不一的棉被,都是真丝缎面。床前竖着一块红木屏风用来做隔断。
床边是一个五斗橱,五斗橱上放着一只日本三洋牌收音机和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斜插着一只粉色的康乃馨。再旁边是一个三门大衣橱,一个梳妆台。衣橱的柜门和梳妆台的镜子上贴着几个大红色的“囍”字,新婚的喜庆味道扑面而来。
最不得了的是原本的一块大白墙前面竟然多了一个电视柜,一台21寸的大彩电被摆在中间。阿根家里的电视机不过也才十四寸而已,去年才换成了彩色的。
“师父,喝茶。”
贺敏敏把阿根带到彩电前面的饭桌前坐下,端上一杯绿油油的碧螺春。这饭桌也是新买的八仙桌,桌子上摆了块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一块白色蕾丝台布。
阿根记得上次来这阁楼找阿天喝酒的时候,不说是家徒四壁吧,也就一张床一个书桌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如今又温馨又雅致的样子。
“难怪男人都想讨娘子。有了老婆,家才有了个家的样子。不然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阿根师父接过茶杯,感慨地说,“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很会‘做人家’(沪语:会过日子)。”
贺敏敏谦虚地笑了笑,问师父有什么事情,让他不要客气尽管对她说。师父就跟阿爸一样的,这么算来江天佑的师父就是自己的公公,让他把自己当做儿媳妇一样就好。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阿根放下茶杯,手指在玻璃桌面上敲了敲。
“阿天要顶下我的店的事情,你是晓得的吧?”
贺敏敏乖巧地点头。
“阿天走之前跟我讲,说他十月之前就会回来。你也看到我在小吃店门口挂出去的牌子了。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上月底,阿根在惠民小吃店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公告,通知从十月一号开始停业装修。附近的居民们看到之后都议论纷纷,大为纳罕。这爿小吃店从七十年代开业至今,除了每年年三十到年初五放假,从来就没休息过。这下突然停业,居民们很是不安。
“这几天老邻居们都跑来问我,什么时候开店,开的还是小吃店伐。还有人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所以做不下去了。”
说着,他眯起眼睛,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贺敏敏听出来了,老头子是来兴师问罪了。
“阿天跟我说他一定会拿钱回来,我才推了朋友的请托,低价卖给他的。现在他人也不回来,钱也没到账。倒是我这里,牌子也挂出去了,徒弟也都打发走了。”
阿根翘起二郎腿,笑了笑,“徒弟媳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阿根混迹江湖的时间比江天佑更久,一身江湖气。加上他天生黑脸,不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透着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贺敏敏被他的气势压得脚底发软,强撑着,笑盈盈地反问,“师父是长辈,长辈面前哪里有新媳妇说话的份。师父说应该怎么办,就怎么样?”
“好,这是你说的!”
阿根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也异常漂亮,颇有些《沙家浜》里阿庆嫂的味道,倒是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这样吧,我这个人说一不二,我跟阿天说店要给他,那就肯定给他。但是你也要给我一颗‘定心丸’对不对?”
“什么样才算做‘定心丸’?”
“我答应阿天,这个店五万块顶给他。看在他是我徒弟的份上,我没有要定金。他现在回不来,我心里没准,问你要点定金,应该不应该?”
“应该。”
贺敏敏毫不犹豫,“师父要多少?”
阿根没料到她半个搁楞都没打,反倒是愣了一下,犹豫地伸出一只手掌。
“五千……”
“好。”
贺敏敏走到屏风后面,拉开五斗橱。
“这是两根大黄鱼,至少值六千块。”
她把两条黄澄澄的金条放在桌子上。
“师父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对面银楼找人验一下。”
“这,这倒不用。真金还是假金,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也真的不用混了。”
阿根拿起黄金,在手里上下抛了几下,塞进裤兜里。
“那我就不打扰你干活了。”
“慢。”
贺敏敏伸手拦住他。
“怎么?你后悔了?”
阿根心想果然没那么容易。
“亲兄弟明算账,父子也是一样的。麻烦师父写一张收条,等阿天回来了,我也可以给他个说法。”
“好,非常好,非常好……”
阿根皮笑肉不笑地抖动了两下嘴角,嘲讽道:“我徒弟真是讨了一个好娘子。公事公办,不愧是南京路第一大百货的营业员,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阿根纵横江湖多年,凭的都是个“信”字。再大的金额收进收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让他写条子。
这边他话音未落,贺敏敏已经递上纸笔,好似听不出他话里有话。阿根无奈提笔写好,末了还打了个手印——他比徒弟懂规矩。
“师父不要见怪,我是阿天的家主婆,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帮他料理。倒不是我不相信师父,人家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我倒是觉得不一样,生意上越是算的清楚,人情面上反倒是能融融恰恰。师父你说是伐?”
贺敏敏笑嘻嘻地把收条叠好,当着阿根的面塞到玻璃下面。
“茶凉了,我帮师父换一杯。”
“不用,等婚礼那天你给我敬茶也不迟。”
阿根冷着脸道,“你的茶有点贵,轻易喝不起。”
贺敏敏眼睛弯弯地望向他,装作没听懂。
“对了,这金条是阿天提前给你的?”
阿根走到楼梯口转身问。
他倒是不知道江天佑有那么多私房。小吃店每个人开多少工资都是固定的,难道阿天下了班去外头赚外快?
“是我自己的钱。”
“你拿你自己的钱给我?”
阿根大吃一惊,“你怎么舍得?”
贺敏敏笑得灿烂,“怎么不舍得?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还分什么‘他的’‘我的’,都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漂亮,是因为贺敏敏早就听江天佑说过,他师父是个非常老派的人,守旧且大男子主义。
其实贺敏敏心底真正想的是等江天佑到家后,要连本带利全部问他要回来,有一天算一天的利息。如果他不回来……反正到时候都跳楼了,还哪里管得到这些身外之物。
“那这布置婚房的花销……”
“也是我出的。”
阿根叹了口气,冲贺敏敏笔了个大拇指。
难怪徒弟甩了和他谈了三年的李莉,选中这个女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之前李莉跑到店里大闹,说让他给她个说法。阿根冷笑,他又不是江天佑的亲爹。就算他是,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人家床上去?
他最看不起没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女人。男人在外头闯荡拼命已经够吃心吃力,家主婆在后面不但不顶事,还要闹事,成何体统?
和李莉比起来,贺敏敏知道轻重缓急,晓得帮老公在外头撑面子,这才是值得娶回家过日子的。徒弟找了这么个娘子,他往后一点都不用操心了。
送走阿根,贺敏敏正要上楼,看到一个上身穿着牛仔服,下身穿着黑色健美裤的女人正站在小吃店外头,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你自求多福。”
阿根也看到了她,裂开一口黄牙冲贺敏敏笑了笑,哼着小曲走进厨房后门。
女人的战争,男人无需插手。
“我要和你谈一谈。”
李莉双手环抱在胸前,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对贺敏敏说。
贺敏敏挑了挑眉毛,挺起胸膛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