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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八零九零年代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所属书籍: 她的八零九零年代

    第二十七章

    随着一声轰鸣,飞机离开上海的上空,飞向东边的小岛。

    靠在舷窗旁,盼盼这才第一次看到了大海。

    她有些失望,和书本里说的大海不同,飞机下的滚滚海水和黄浦江的颜色没有太大的差别。

    山田轻轻地触碰了她的胳膊肘,服务员低声问她要喝什么饮料。

    盼盼有些不好意思,只要了一杯清水。

    山田指着放在小桌板上的水杯说:“米兹”。

    “米兹。”

    盼盼重复了一遍,发音还算标准。

    接着她也指着杯子,字正腔圆地用国语说,“水。”

    “岁。”

    日本人的舌头邦邦硬,怎么都发不出卷舌音。盼盼努力了几回后只好作罢,两人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毕竟还是在蜜月里,虽然外人不觉得他们怎么般配,实际上感情还是很好的。

    山田的表现之好出乎盼盼的预料。他知道巧娣有个女儿,来上海之前买了一堆玩具作为礼物,数量之多超过沈庆生这几年买给囡囡东西的总和。就连盼盼的姆妈也说,他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哪怕十岁也好,就是理想中的女婿人选了。

    盼盼不知道山田从何得知中国人的“面子”文化,总之在上海的这段期间里格外给她挣脸。作为新婚夫妇的他们并没有住在盼盼家,而是住在国际饭店。

    这让盼盼的亲戚们平白得了一个见识五星级大酒店的机会。作为专门涉外的旅馆,这里一度拒绝普通人的进入。朋友同事和亲亲眷眷们就像是旅行团一样,借着探访的名义,今天来一波,明天来一波。盼盼非常不好意思,觉得这样挺丢人的,山田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指手画脚地比划说“不要紧,都是亲戚。”

    不得不说,和沈庆生比起来,山田真的要温柔太多。可能因为是年长者的关系,他对盼盼有些过于宠溺。

    至于性生活方面,新婚之夜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说实话她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盼盼的内心却依然有着一块疙瘩,不管是和一个年纪足可以做自己祖父的人缠绵,还是和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上床,都让她倍感压力。

    她甚至一度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日本电影《望乡》。她觉得自己和电影里卖身到南洋的阿崎婆没有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阿崎是被逼到八号妓馆卖身,她是自愿嫁给日本人。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第二天夜里,在送走了来探望的朋友们后,山田慎重地跪坐在席梦思大床的一头,请求和盼盼发生关系。

    盼盼无法拒绝。

    出乎盼盼的预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受和屈辱,盼盼甚至很快就感觉到了快乐。这在她身上是非常难得的,让盼盼打心底感觉到慌乱,甚至不知所措。

    就像是山田自己说的那样,他年轻的时候沉迷于玩乐和女人,所以经验丰富老到,所以能够让年轻的妻子在自己手里宛如鲜花一样绽放。

    可能是因为每天都要迎来送往,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对这种事情没有那么热衷,直到他们离开上海的时候,整整半个月里也只做了两回。

    盼盼想着如果从此以后都一直保持这样的频率的话,那也不是不能忍受。即便已经逐渐找到了快乐,但这种事情依然让盼盼觉得羞耻。

    随着飞机进入平流层,在第一次坐飞机的新鲜感过去后,盼盼发现自己离家还不到半天,就忍不住想孩子了。

    按照道理她是可以把囡囡带过去的。但是那又是一套手续,又是一笔保证金,她已经无力再奔波一次,也凑不出那么多钱了。而且她到了那边最重要的任务就打工,到时候孩子一样没有人照顾。所以只能把囡囡留在上海,留给姆妈。

    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囡囡到了九月就可以上托儿所了,后年上幼儿园后,姆妈的压力就小很多了。

    盼盼出国前给家里装了固定电话,也开通了国际长途。不过她心里也清楚,除非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否则姆妈是绝对舍不得打这个国际电话的。

    关于她取的这个新名字,姆妈说她叫不习惯,仍旧叫她“巧娣”。自己做了一辈子“巧娣妈”了,改不了也不想改。

    今天巧娣妈并没有到机场来送机,也没有带囡囡来。是盼盼让她不要来的,她怕她看到女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双凤和亚非都来了,双凤哭得稀里哗啦,差点瘫在机场冰凉的地板上。她说师父你一定要幸福啊,千万不要再被人欺负了,日本那么远我也帮不到你。

    亚非默默地哭没有说话,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盼盼摊开手掌,发现是一个小小的针线包。绿色缎面的袋子,只有半个手掌的大小,里面放了两团线,两根针和一个铜的顶针箍。因为时间久远,缎子已经失去了光泽,甚至分离出了一根根的细线。顶针箍倒是依然光亮,散发着类似于黄金的光泽。

    “这是你妈交给我妈再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这是和你爸爸当年的定情信物。这么多年她一直带在身边,本来想着下葬的时候带下去的,现在就让它陪你一起去日本吧。”

    “她说‘巧娣,不要害怕,就当爸爸和姆妈一直陪在你身边。’”

    盼盼听到这里,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曾经那么想要抛下的一切,那么想要离开的让人窒息的家园,然而当离别真的来临后,她又顿时觉得难舍难分,恨不得冲出航站楼,冲重回家去。

    可是她做不到。

    她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她未来的人生都押在了大洋对岸的那片土地上。

    ————

    山田的家位于东京的郊区,在中国的时候山田曾经带了一份东京地图来,手指指着他住的地方——一个位于地图北面的犄角旮旯。再出去的话,就是别的县市了。

    盼盼按照上海地图的方位换算了一下,这里相当于上海市郊嘉定区。

    嘉定是有田的,她以前学农的时候就是去嘉定的马陆种菜。就是不知道东京的嘉定偏僻成什么样子,不会推开窗户也能看到农田吧?

    结果山田的家对准的不是农田,而是一条长长的上坡道。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地铁的出入口。盼盼从来没有坐过地铁,这时候上海的地铁还在规划中。双凤去北京出差的时候倒是坐过一回,当时正好是夏天,地铁里没有空调只有摇头扇。双凤说那下面的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此生都不想坐第二次。

    山田家的房子和杨家一样都是上下两层,但面积却小得多,感觉x像是被压缩过了似得,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即便是在充满阳光的午后,从玄关到大厅这里也都是黑糊糊的,大白天也必须开灯。不过还算干净,两个人住的话也算刚好。

    山田把行礼搬进房子,说这段时间他不在,一定是哪位姐姐过来帮忙打扫了。盼盼愣了一下,问姐姐有大门的钥匙么?山田说大姐和三姐都有,她们偶尔会过来帮忙做家务。

    盼盼不说话,看着前尘不染的地板心底想着亚非说的没错,从今天起她等于有四个婆婆了。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我们就这样好好过日子吧。”

    山田转过身,拉住盼盼的手,语调平缓地说。

    他的手掌不是特别大,因为常年劳作的关系手背上有明显的皱纹,但是干燥温暖的掌心还是传达出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盼盼反握住他的手,低下头,眼眶发红。

    怕也没办法了。她自己说过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

    几天后,在山田家附近的一家饭店里盼盼和他的日本丈夫又举行了一次婚礼,按照日本人的说法叫做“披露宴”。盼盼穿着和服坐在金色屏风的前头,几个小时下来脸都笑僵了。她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他们吃着吃着就开始唱歌跳舞了,只晓得人家对她鞠躬,她也鞠躬。人家跟她笑,她也回以笑容。

    这让盼盼不由得想到了和沈庆生结婚那天在酒店里她也是这副模样,一直笑一直笑,因为害怕脱妆所以什么都不敢吃,水都不敢多喝。一直到最后一批客人都走光了,才捡着点主桌上剩下来的点心和汤水稍微垫吧了些。

    经过今天这一遭盼盼晓得了,原来日本新娘子和中国的新娘子也差不多,结婚那天就是肚饿子和傻笑。

    和服的带子勒得盼盼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感觉自己被套在一个大布口袋里。这衣服是山田最小的姐姐昨天送来的,今天也是她帮忙给她穿上。

    说是最小的姐姐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了,跟盼盼姆妈差不多年纪。老人家的背比山田一男驼得更厉害些,是个很瘦小的妇人。她一手拉着盼盼的手,一手捏着块棉手帕,一见她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盼盼只能跳跃地听懂几个单词,诸如“年轻”“照顾”“拜托”等等。说到后来她不住地落泪哽咽,肩膀小幅度抽动的模样和姆妈是如此地相似,让盼盼忍不住鼻子发酸。

    在披露宴上盼盼终于见到了其他的三个姐姐和姐夫。其中大姐和二姐的丈夫都已经过世。大姐都已经是要八十的人了,长得和一男很像,只是不怎么爱笑,一直伴着面孔。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因为体力不支回家了。

    二姐和三姐也都是七十多岁,同样面容严肃,穿着和服的她们不茍言笑。大概是知道没办法和她沟通,干脆也不怎么说话。一场宴席下来,她们的眼睛几乎就没从盼盼身上挪开过,这让盼盼不得不时刻保持紧绷,腰板挺得笔直。

    宴会厅的外面,两三个年轻的男子从外头走过。其中领头的男人发现鞋带松了,于是蹲下来西系鞋带。他把挂在手上的西装交给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手里。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穿着白衬衫,脖颈间的领带松垮垮地半挂着。因为才喝了酒的关系,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哟,结婚披露宴呢。”

    眼镜男身后,一个长得有点像猴子的男人指着半开着的宴会厅大门用戏谑地语气说笑,“新娘子还挺好看。”

    眼镜男不由得好奇地转头忘了过去,就见到穿着紫丁香色和服的新娘子的侧脸。果然是个美人,皮肤雪白,头发乌黑,灯光下坐着不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他皱了皱眉头,发现这日本新娘看着有些眼熟,竟然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怎么了,看傻了?”

    系好鞋带,领头的男人从眼镜男手里接过西装,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新娘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家宝,你难道也想讨个日本老婆?”

    “里面那个你就别瞎想了,人家已经有老公了。”

    “家宝来日本半年,过得像和尚一样。酒吧也不去的,女同学对他表示他也没反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原来喜欢的是大和抚子。”

    这群人喝多了,有些口无遮拦,好在阿宝并没有听进去。

    他低下头推了推眼镜。

    一定是看错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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