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加了很久的班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废弃公园时,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里。
这一片人烟稀少,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但因为这是回家的抄近路,所以我经常走。为此父母训了我很多次,苦口婆心地告诫我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安全。
可人总是这样,无知且无畏,永远抱有侥幸心理,以为灾难绝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会那么倒霉吧?
怎么可能轮到我呢?
只要小心点就没事了。
然而生活的巨变总是来得悄无声息,让人毫无防备便坠入深渊。
前一秒刚刚发完短信告诉父母我马上到家,下一秒便猝不及防地目睹了那场凶杀。
被捅中脖子的男人直直摔倒在地,痉挛几下便再也不动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平静地拔出匕首,掏出手帕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血,擡头与我对视。
那是一双无比阴冷的眼睛。如同鬼魅。
快跑。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马路,有明亮的路灯,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不时还有车辆驶过,只要努力跑到马路上就安全了。
然而没等我跑出公园,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后脑勺一痛,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怔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由黑色的石砖堆砌而成,仿佛置身在一副棺材里,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洁,床单和家具都是素色,除了日常用品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角落处有个隔门,大概是卫生间之类的。
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和一个电饭锅。电饭锅通着电,锅里好像在煮着什么。
我下了床,走近后发现原来是一锅燕麦粥,阵阵香味飘进鼻子里。肚子不自觉叫唤起来,我顿时觉得饿极了。
我揭开锅盖,用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边准备尝一口。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勺子,表情一瞬间很复杂。
“粥还没熟。”男人开口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我被绑架了,被一个杀人犯绑架了。
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将匕首直直捅进那人脖子里的情景,恐惧马上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连忙丢掉勺子,转身想逃,却被椅子腿绊倒在地。
男人缓步靠近我,我早已瘫软,一动也不敢动,觉得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一把匕首捅进我的脖子里。
“你叫沉渺是吗?”男人拉过那把致使我摔倒的椅子坐下,冷眼审视我。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看了我包里的身份证。
就是说,他也看到了我那丑绝人寰的证件照。
我顿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不过他为什么要关心我叫什么?难道每杀一个人之前,都要先确认对方的姓名吗?
我欲哭无泪,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但又不敢不回应他,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
男人面无表情,继续道:“我叫李碎,破碎的碎。”
好做作的名字。
恍惚间我以为我俩在相亲。
他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反正我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就算知道他的个人信息也无所谓吗?
“李先生,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保证不会报警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每一个人质都会对绑匪说的台词。
李碎没有搭腔,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告诉我,我刚才说的是屁话。
我和他都知道,如果他放了我,我会第一时间冲进派出所,把我记得的所有细节一字不落地汇报给警察,一天不把他抓拿归案我就一天睡不安稳。
僵持了很久后,李碎开口道:“我是个杀手,专门收钱替人消灾。但我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紧绷的神经瞬间释放了,我稍微松了口气。
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也就是说暂时不会杀我。
杀手,一个从来只出现在小说和电影里的职业,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我一定会认为自己碰到了重度中二病。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的声音无比冰冷。
我猛地屏住呼吸。
李碎慢慢逼近我,我想躲,却无处躲,只好仔细打量起他的脸。
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皮肤异常的白,其实把他五官每一处单拎出来应该都算是比普通人好看的类型,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太过强烈,完全盖过了长相,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魂,给我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李碎用他那双吓人的眼睛逼视着我,沉声道:“第一,破例被我杀死。第二,永远待在这里。”
永远……待在这里?
他这是,打算关我一辈子?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透过窗户发现这间屋子坐落在一大块空地中间,周边是浓密的森林,仿佛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树,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是幽林最深处。”李碎说。
幽林,全国有名的幽灵之森,之所以叫它这个名字,是因为整片森林仿若一个死亡迷宫,但凡进入这个森林的人,全都再也没出来过。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靠近这里。
而这个叫李碎的男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在幽林最深处搭了间石屋,如果要逃离这里,必须要穿过可吞噬一切的幽灵之森。
不同于来去自如的李碎,我这种凡人进了幽林几乎是必死无疑。
手心突然冒出层层冷汗,一种比死亡还绝望的恐惧从胸口疯狂蔓延开来,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时,锅里的燕麦粥熟了。
李碎关掉电饭锅,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粥,将其中一碗挪到我面前,又抽出一把匕首摆到桌上,擡头看着我。
粥,还是刀。
他在让我自己选。
我知道他的长相,也知道他的名字,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我走。这已经是铁的事实。
我不可能选择被杀,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就算我侥幸逃脱了,也不可能成功穿过幽灵之森,我根本没得选。这也是铁的事实。
我在桌前坐下,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面前的碗里。
我终于知道刚才李碎为什么要确认我的名字,又主动向我自我介绍了。
因为我们二人,将要作为同伴,在这个幽林最深处,一起生活很长、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