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泽和小欧抑制不住好奇,都抻长脖子,向楚酒这边张望。
能看得见,楚酒怀里的玻璃罐子中,装满大半罐微微浑浊的半透明液体,看液体荡漾的感觉,仿佛还有点黏稠。
液体里泡着的东西就更奇怪了,是一块又一块半圆球状的不明物体,全都是丧失了生命力般的黯淡的灰白色。
两个人都看清楚了,一阵害怕。
楚酒接过这么一罐子,表情倒是很平静。
那些架子上的玻璃罐,昨天晚上,她和黑医生两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玩老鹰捉小鸡时,已经一罐一罐地逐一参观过了。
两排架子上,没有一罐里面的东西经得起仔细推敲,手里这罐如果在其中评个级,只能算是弟弟中的弟弟。
楚酒把玻璃罐子抱在怀里,心想:懂了,这个约会的内容是互赠礼物。
互赠礼物,增进感情,涨点眷恋值,完美。
黑医生却没有松开手。
它直接就着楚酒的手,用尖锐的爪子尖儿抓住罐子的金属瓶盖,旋了几圈,小心地把盖子打开。
它指了指瓶子里的东西,又指了指楚酒的嘴。
楚酒:???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吗?
这个约会的内容难道不是互赠礼物,而是请吃零食???
楚酒抱着点希望,也许它不是那个意思呢?
见楚酒不动,黑医生偏偏头,好像在奇怪她为什么不吃,它又用爪尖儿指了指罐子里面的不明物体,再指了指楚酒的嘴巴,一字一顿:“你,快,点,吃,吧。”
最后一点希望的泡泡也破灭了。
楚酒垂目看向罐子里。
前两次做任务,都给了关停密码,这次明明交了送花的任务,也开始约会了,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冒出关停密码的迹象。
看样子,必须得继续往下走约会的剧情。
想走剧情,这东西就非吃不可。
藏在门外的韩序和门里五花大绑的两个人都看见,楚酒擡起头,问黑医生:“你有筷子吗?”
你。有。筷。子。吗。
黄泽下巴掉得嘴里塞着的那团纱布都可以吐出来了。
小欧看看楚酒,再扭头跟黄泽交换一下眼色,惊恐万状:她真打算吃那玩意?
黑医生听见楚酒要筷子,认真地想了想,走到书桌前翻了翻,真的翻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楚酒。
楚酒抱着玻璃罐,费劲地腾出手掰开筷子,把筷子伸进罐子里,夹出一块灰白色的不明物体。
她把它凑近鼻端闻了闻,试探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小下。
然后再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她嚼了嚼,咽下去了。
黄泽和小欧看得快崩溃了。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才肯吃这种东西?
他俩原本以为,这女孩是吓傻了,一心哄着穿黑袍子的怪物,可现在看来,她倒像是在平静地接受黑袍怪物的进贡。
楚酒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手里拿着筷子,认真地咬着筷子上灰白色的块块,小欧和黄泽现在由衷地觉得,她好像比旁边那个披着黑袍子的怪物医生更加吓人。
楚酒吃掉第一口,第二口咬得比上一口大得多了,三两口就吃光了一块,马上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
刚刚打开罐盖的时候,楚酒就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
甜甜的,像是黄桃罐头。
游戏茧里可以伪造嗅觉,气味绝不可靠,楚酒要了双筷子,用筷子头探测了一下。
这些块块碰上去能感觉到是实体,并不是虚拟道具。
楚酒用筷子头点了点,灰白块块的形状是真实的,每只都像厚实的迷你小碗,中间有个圆圆的槽,就是黄桃罐头里果肉的形状。
触感也很像,稍一用力,筷子头就陷进果肉里。
尺寸、形状、触感全都正确,楚酒夹了一块,试着舔了一下。
味觉并不能伪造,这是正宗的黄桃罐头甜甜的味道。
楚酒又尝了一小口,确定无疑——
这是一罐化了妆的黄桃。
系统难得善良一次,给她放了个水,没改掉黄桃的气味,只要闭上眼睛不看,吃起来毫无问题。
楚酒正好饿了。
进这个游戏茧后,只好好吃过一顿饭,这罐黄桃来得正好。
黄桃块块甜蜜又清爽,也不算多,只不过是一个罐头的量,楚酒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全部吃光。
黑医生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吃,直到她吞掉最后一口。
一行提示报出来:
【言不秋:眷恋值加200】
接受了它的礼物,它的眷恋值又升了,已经高达一千一。
黑医生仿佛十分满意,接过只剩汤汁的玻璃罐,擡起爪子,好像想去帮她擦嘴角的黄桃汁,又仿佛觉得自己的爪尖太锐利,停住了。
它转身去办公桌上抽了张抽纸,递给楚酒。
楚酒接过来,就知道不对。
抽纸不是实物,是虚拟道具。
这张抽纸上,正在缓缓地浮现出浅浅的印花,一排又一排,全是字母和数字。
抽纸的一角,印着个不起眼的“1/5”。
密码终于出现了。
楚酒象征性地擦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把这张珍贵的抽纸收进口袋。
“2/5”、“3/5”和“4/5”都已经有了,现在又拿到了“1/5”,只差最后一张密码,游戏就可以关停。
楚酒收好关停密码,问了黑医生一个问题:“那边绑着的那两个人,可以放了吗?”
小欧和黄泽立刻感动了。
她费那么大劲,吃那么恐怖的东西,跟黑袍怪物周旋了半天,套了半天近乎,她的第一个请求,竟然是先放了他们。
被困在这间小黑屋里,原以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得进楼下停尸房,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转机。
她这不就是长着一副鬼样,但是内心布灵布灵地发着光的鬼版人间天使嘛。
黑医生回头看看里面绑着的两只大粽子,摇摇头,一字一顿:“不,行。”
楚酒:“……”
它像是又想起粽子的事,转身往手术床的那边走,“我,做,手,术,给,你,看。”
口气就像在说:我写副字给你看。我杀只鸡给你看。我在大白萝卜上雕个花给你看呦。
两只大粽子一起激烈地挣扎起来。
黑医生动作迟缓平静,慢悠悠地走过去,不是去手术台的,一看就是直奔墙边,想去拿它那支心爱的银光闪闪的“小甜甜”。
楚酒立刻把它叫住:“哎,你等等。”
黑医生转过头。
“我其实不太想看你做手术。”楚酒说。
黑医生歪歪脑袋。
“手,术,好,看。”它手,继续往前走。
“可是我不喜欢,”楚酒飞快地思索,“哎……你……那个……能不能给我唱首歌?”
所有人:?
言不秋说过他喜欢花,黑医生拿到了头发花后就很高兴,眷恋值狂涨,按这个逻辑,言不秋也说过,他下班后喜欢看看书听听歌,那黑医生应该也是一样的。
黑医生停住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不,会,唱,歌。”它说,“我,只,会,听,歌。”
楚酒:“……”
楚酒无奈,只得说:“那你过来,我唱歌给你听。”
唱歌这件事,看来是逃不掉。
黑医生明显地感兴趣了,慢慢走回来,“你,唱。”
就算言不秋现在是黑医生,没什么神智,门外还有个韩序,门里有两只大粽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楚酒十分尴尬。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清清喉咙。
黑医生那么喜欢那束头发花,可见口味相当别致,可是楚酒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一首适合它的歌,只得随口瞎编。
楚酒小声幽幽地唱:“落雨啦——天黑啦——十个小孩要回家——一脚跌进镜子里,一个小孩不见啦——”
黑医生用黄澄澄的眼睛望着楚酒。
“落雨啦——天黑啦——九个小孩要回家——笔上开出头发花,一个小孩不见啦——”
黑医生慢慢地转过头,去看两只大粽子。
它走神了,它好像不喜欢。
楚酒努力继续编,声音大了点:“落雨啦——天黑啦——八个小孩要回家——泉水咕咕冒着泡,一个小孩不见啦——”
黑医生的目光转向墙边的小推车,很明显又想去拿它的小甜甜了。
楚酒努力继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医生忽然不看推车了,转过头,望向楚酒。
咦?
楚酒再接再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医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楚酒懂了,它并不喜欢歌词,它就只喜欢听她“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