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来到306病房门口,停住了。
一个黑影遮蔽了门上小窗透进来的光,有人在往病房里窥探。
病房里所有人都没出声,就连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的丁奕都很安静。
门外传来嘶哑的声音:
“医,生,查,房。”
规章制度上写得很清楚:【本院入夜后只有值班护士,没有值班医生,如果有人自称值班医生,不要相信,它可能对你造成不可预知的伤害。】
楚酒坐在床上,心中十分痛苦。
可攻略对象终于来了,就在门外,只隔着一道门板。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攻略,接近他一定是对的,有交集才能摸索出办法。
眼下就是天赐良机。
可那句“它可能对你造成不可预知的伤害”,又写得明明白白。
明早的手术近在眼前,时间紧迫,攻略对象就在外面,楚酒做了片刻心理建设,轻轻咳了一声。
咳嗽声在静寂的病房里十分清晰,门把手扭了一下,门开了,一个黑影进了病房。
楚酒心想:这是什么怪物啊?
它很高,几乎碰到门框,体积也不小,再大点估计就进不了门了,全身从头到脚,裹着一件带兜帽的宽大的黑色布袍子。
兜帽很大,光线又暗,看不到它的脸。
袍子下的身体不太像人,东边鼓起来一块,西边膨起来一截,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它背后有两个尖锐的凸起,高高地耸着,又向左右两边把黑袍撑开,像是瘦骨嶙峋的双翼。
那东西拖着庞大的身躯,脚步沉重,一点点挪到楚酒的床前,朝楚酒俯下身。
楚酒悄悄地打开可攻略人物的图标。
图标里的头像仍然是个黑色剪影,名字也依旧没有出现,还是一排问号。
上次一看到靳惊卡面上的脸,人物头像就由剪影换成了人像,这回这个怪物就站在楚酒面前,离她也就几十公分,它的头像居然还是剪影,有点奇怪。
怪物的黑袍下伸出两根手指头。
借着从小窗透进来的走廊里的一点微弱的光,楚酒看得很清楚,它的手指头是黑褐色的,骨节嶙峋地凸起,每根指节都比人类的要长得多,尖端像是动物爪子一样,长着长而尖的指甲。
手爪子的尖端碰到了楚酒的脖子。
楚酒:“……”
黑袍下传来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你,哪,里,不,舒,服?”
楚酒没吭气,黑袍医生就自问自答。
“喉,咙,疼?”它缓缓地说,下了个结论,“切掉就不疼了。”
这位的治疗方法相当简单粗暴。
楚酒心中抖了抖:系统该不会那么坑人,要切掉喉咙才能哄它高兴,涨点眷恋值吧?全身上下就这么点部件,都不够它切的。
那只爪子往旁边一划,牢牢扣住楚酒的肩膀,把她拎起来。
楚酒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有纸刀,还有可以隐身十秒的SR卡“时光之痕”,虽然不知道够不够对付这怪物,可是攻略人物就在眼前,楚酒舍不得轻易放过。
韩序在隔壁床,警惕地盯着这边,一直在看楚酒,是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帮她动手的样子。
楚酒对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做口型:“可攻略人物。”
黑袍医生的力气不小,把楚酒从床上拖起来,拉着就往外走。
才走出几步,又忽然回过头。
它的手一松,扔下楚酒,几步走到韩序的五号床前,弯下腰。
它用爪子尖儿隔着衣服戳了戳韩序的肚子。
黑袍医生的声音嘶哑低沉,“它,在,动。”
睡觉时间了,韩序肚子里的鬼胎还挺活跃,不是个乖乖睡觉的鬼宝宝。
楚酒以为黑袍医生会接着来一句“乱动的宝宝要切掉”,谁知它摸完韩序的肚子,就直起腰回来了,重新抓住楚酒。
看来它还是比较喜欢切喉咙。
它拖着楚酒,打开病房的门,带她来到走廊上。
走廊里现在不止静悄悄,还一片昏暗,只在遥远的拐角亮着一盏小灯。
借着灯光,楚酒能看到,黑袍医生兜帽下的脸和他的手指一样,都是黑褐色,骨节凸起,一双眼睛倒是琥珀黄色的,在暗色的兜帽里亮得吓人。
护士站难得地有人了,两个共享脸护士并排坐在里面,不知在干什么,好像待机的人偶,低垂着头。
楚酒被黑医生拎着,心里盘算:总算是和可攻略人物在一起了,这是个巨大的成就,问题是,该怎么攻略它呢?
楚酒鼓起勇气,仰起头,试图跟它唠嗑。
“医生,请问你是哪个科室的?”
护士站的共享脸护士们听见声音,齐刷刷地擡起头,大概从来没见过有人半夜被从病房里拖出来,还跟怪物瞎套近乎。
楚酒的唠嗑对象低下头。
它没有回答,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很像野兽准备攻击时威胁的低吼:“嗬——”
楚酒:好吧,它大概不太喜欢别人问它科室。这假医生说不定没有编制,戳到了它的痛处。
上次的靳惊最喜欢被人骂了,楚酒也试探着骂一骂这位:“你……呃……有病?”
黑医生回答更长的愤怒的一声:“嗬————”
它没病,它不喜欢被骂,此路不通。
楚酒厚着脸皮试了试反方向,恭维:“这位医生,您又会切喉咙,又懂得胎动,你怎么会这么厉害?”
共享脸护士们:“……”
怪物医生:“嗬——”
楚酒:你刚刚明明说过话来着,现在就一直嗬。
眷恋值纹丝不动。
黑医生嘴里嗬着,没耽误带着楚酒往楼梯上走,楚酒跌跌撞撞地跟着它。
楚酒一路都在观察。
现在是休息时间,走廊里除了偶尔出现的个把护士,就没人了。这家医院的护士不少,不过现在都在各个办公室和休息室里,一个个一动不动,像没电的玩偶一样,正在待机。
看来是有机会晚上出来乱逛,不被值班护士发现的。
一人一妖一路上到六楼,沿着拐来拐去的走廊到底。那里有一扇暗红色的门,黑医生从袍子下摸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钥匙看着很旧,像是黄铜的,黑医生扭了扭,门开了。
门里的光线也很昏暗,只有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亮着。
楚酒看清了,这地方像是间办公室。
靠墙是张办公桌,再往前是贴着墙的一排架子,旁边又是另外一排单独立在地中间的架子,这两排架子上,放着的都是玻璃瓶瓶罐罐,瓶子装满液体,液体里漂浮着不能直视的各种不明物体。
房间的另一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光秃秃塑料皮面的床,上面连个枕头都没有,旁边靠墙立着个带滚轮的小推车。
楚酒琢磨,这地方看着不太像医院的手术室,这么暗,也没有无影灯,倒像是黑医生看诊用的。
黑医生把楚酒拎过去,一路走到底,按在那张床上,扳起她的下巴,偏头专心研究她的喉咙。
楚酒被它研究得脖子发凉。
她“嘶”地一声。
黑医生的头稍微擡了一下,那双黄色的眼睛不盯她的脖子了,看向她的眼睛。
“我的喉咙现在不疼了,不过手指头有点疼。”楚酒举起一根手指,小心地建议,“不然你先治治我的手指头?”
黑医生没有出声,仿佛思索了一下这种新情况,才用爪子揪起楚酒的手指看了看。
“疼?”它问。
楚酒重重地点了下头。
“疼,就,切,掉,吧。”它说。
就像拯救电脑的终极手段就是重启,这怪医生治病救人的唯一办法就是——统统切掉。
它转身去旁边,打开小推车上的一个白色金属小盒子,用爪尖从里面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楚酒:这位医生,你动手术前,都不洗一下手吗?
楚酒想试试看。
瘦子的腿没了,看来这家医院是真的会做手术,可这里不是手术室,眼前又是个编制外的可攻略人物,万一切人的刀是虚拟的呢?
如果刀是虚拟道具,倒是可以试着让它切一下手指头,手指头不是喉咙,切一下也不要命,最多就是像上个游戏茧里一样疼一疼而已。
以它这么喜欢切人的脾气,说不定切掉一根虚拟的手指头,真的能涨眷恋值。
黑医生捏着刀过来,楚酒迎着它的刀伸出手。
碰了碰。
又嗖地缩回来了。
这刀是真的。
估计是他们从度假村的医务室里挖出来的,能在这里找到一把真的手术刀,也算不容易。
黑医生举着那把擦得锃亮的手术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手,术,按,顺,序,安,排。”它偏偏头,“先,切,喉,咙。”
楚酒:“……”
它就是热爱切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