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管舒哲的母亲叫舒姨。
从有记忆起他就见过她,他的母亲和她是闺蜜,很小的时候两人时常约着喝茶,每次都会带着各自的孩子出门。她们边聊边吃点心,他和舒哲便会被放到一旁,凑着一起玩儿。
舒姨喜欢逗他,老是拿着各种吃的让他张嘴说话,每当他奶音糯糯开口喊她舒姨,她就会非常高兴地揉他的脑袋。
车祸发生那年,沈晏清只有几岁,记忆不清晰,但车翻时刻的惊心动魄以及天旋地转后被扯出车厢看到的浓烟烈火,幼年时期,常常出现在午夜梦回之际。
他在那场意外里失去了母亲,舒哲兄妹也失去了母亲,这份恩情和愧疚他记了很多年,一直未曾怀疑过,包括舒姨塞到他口袋里的那枚项链。
小孩子对常出现在生活里的人没有防备,那时候实在是太小,车祸当场,舒姨把那枚项链塞到他口袋里,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返身回了车边,他根本不懂是什么,也不记得对人言。
后来他被送往医院,再后来他就把那枚项链交给了爷爷。
爷爷拿到那枚项链时,摩挲了许久,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病房里跟他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一个字都不要对其他人言。他虽然小,但最敬重最亲近的人就是爷爷,当时便很用力地点头答应,而后再没有对谁提过半句跟项链有关的事情,连他父亲也没有。
况且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车祸后大家考虑到他的心情,没谁会追着他问东问西。
那枚项链在爷爷那放了很久很久,十八岁时,爷爷才把项链重新交到他手中,用一个木盒装着,特别郑重地叮嘱:“收好,不要给任何人看,不要交给任何人。”
一开始他奇怪过,不知道是什么让爷爷态度那么严肃,他明白项链里肯定有东西,但当时没有深究。
他把项链收起放了很久,直到后来发生那一堆乱事,程隐离开,他全权接手嘉晟,她出国快半年以后,他才发现项链里的问题。
那根本不是什么珠宝首饰——
特质材料里内嵌芯片,储存着舒氏洗钱的账目和数据。
当初,舒哲的父母在生了舒窈后感情破裂,闹离婚闹了很久,局面僵到无法挽救,后来却一夕和平解决。看到芯片他才明白原因为何。因为舒哲的母亲有舒氏洗钱的证据,她就是拿着这个要挟丈夫,成功离婚。
然而舒定彬又岂是好惹的,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签字离婚后,便借着她外出的功夫,让人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于是有了那场车祸。
同床共枕的夫妻,一个要挟,一个下杀手,弄到这般地步实在令人咂舌,但更让人寒心的是,舒定彬和沈晏清的父亲多年好友,在明知和自己前妻相约见面的人是自己好友的妻子,并且好友年幼的儿子也被带在身边,舒定彬为了拿回证据,仍然能下得去手,不顾念半点旧情。
掌握芯片里的东西后,沈晏清派人细查过,舒哲的母亲当时在自己的座驾里,还放着一份纸质文件,舒定彬不知道项链的存在,他大概以为文件在车祸中烧毁,一切就消灭干净了。
如今,项链在沈晏清手里,这早已经不是关键,和洗钱有关的证据,沈晏清的爷爷在车祸发生那年拿到项链发现里面的玄机后,第一时间就着手备了一份,沈晏清自己也留了心,于芯片失效前就将数据保存了下来。
这些证据足够证明舒氏的违法罪行,但为了万无一失,五年来沈晏清一直沉着气按捺不动,只是在各项生意上给舒哲挖坑,预备找出舒氏在国外洗钱的确切途经,证据完备后,必要时刻一击毙命。
这次来L.A找程隐之前,被他派出去探容辛的底的人,发现容辛那边似乎对舒氏别有一份关心,沈晏清了解程隐,不消细想,很快弄清楚其中弯绕。
相比沈晏清,难以反应的是程隐。在沈晏清吃着冰球漫不经心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懵然的状态。
找了这么久的东西近在眼前,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思绪纷杂,沈晏清轻描淡写抛下这句话,却没理会她看似平静实则过度的反应,照常逛完了一整条街,还尝了好几样小吃。
沈晏清来找她似乎就是为了逛一天街度一天假的,隔天没再出现,说是去忙自己的正事。
程隐早早起了,一上午呆坐在二楼小客厅,握着手机出神。
秦皎盯了她半晌,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她没答,默然摇了摇头,脸色没有缓和下来,反而皱起眉头。
时间浑浑噩噩过去,之后又在L.A待了五天,容辛美其名曰休假,让她们好好放松。秦皎忙完事情,每天和程隐无所事事玩乐消磨时间。
沈晏清一直没出现,后边打了通电话,说公事没处理完,要回国了。
程隐斟酌半晌,还是有话没说出口。
临了,他顺带告诉程隐舒哲的最新情况:“舒哲大概要留下疗养一段时间,舒窈应该也没那么快回去。”
程隐嗯了声,一时无言。
通完电话没多久,晚饭后过去了二十分钟不到,程隐去找容辛,和他说自己要回国。
他道:“现在就急着走?再过几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程隐主意已定,稍作沉吟,告诉他:“我们在找的东西,沈晏清那有。”
容辛一顿。
“他有舒家洗钱的证据。所以你决定……?”
程隐没有多说,只是表明态度:“我一定,一定要让舒家付出代价。舒哲车祸是老天的惩罚,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到,我不能停下。”
容辛凝着她,许久扬起笑:“好,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
程隐告知容辛的第二天,他便依言让专机送程隐和秦皎回国。他没送她们上机,十点后才起。
助理冲泡好咖啡端到他桌上,站于一旁。
助理在他身边待了很久,比程隐给他打下手的时间还要早得多。容辛一早上没说话,助理自然看得出他为何情绪不高。
“先生,您为什么同意程小姐回去?”
“同不同意又怎么样,她想走,迟早会走。”
“可是,先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辛轻扯唇角,弧度若有似无,“不过是提前几天回去而已,也没什么。”
他和程隐相处只有五年,比不过沈晏清,但要说了解,没有人比他了解程隐。
她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如今对他的信任,不外乎都是建立在她为他挡了一枪的前提下。
或许是从小经历造就性格,她从记事起,最初的,亦是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便是被生母抛弃,而后被沈晏清奶奶收留交给好友抚养,为的也是她和沈晏清适配的骨髓。
对她来说,大半人生,都是建立在付出和得到的关系之上。
就好比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偶然遇上枪击袭击这件事,在那之前,尽管他对她足够好,但她对他仍然有所保留。而她为他挡了那一枪重伤抢救,离开医院后,和他相处就显得自然了很多。
付出,然后得到,用另一种说法形容,也可以称之为交换。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只有拿出什么东西和别人换,她才会觉得安心、安稳。这个东西是她的骨髓,是她的乖巧听话,是她一命换一命的恩情……可以是很多东西。
现在的程隐,没有什么东西能跟沈晏清换了。
沈晏清打的算盘,路长,且不易。
回去之后,程隐休息了一晚,还没来得及去找沈晏清,被秦皎一通求助电话打乱计划。
“你说什么?”
“有好多记者在我公司外。”秦皎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她自己是做这一行的,常年和媒体朋友打交道,但江河同源到底还是有差别,面对蜂拥而至的娱记,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和上次一样,致使她陷入被媒体包围困境的,还是舒家兄妹。
舒窈哥哥发生严重车祸的消息传开,许多媒体采访不到远在国外的舒窈,又想博得版面,便把注意打到了和他们有过纠葛的秦皎身上。
秦皎回公司第一天就被大批记者围住,她的公司才刚刚上路,遇上这种事不可能没有影响,至少对于公司里一大部分刚入职的新人来说,这样的氛围很影响工作。
程隐接到电话,暂时把去找沈晏清的事放到一边,立刻赶到秦皎那边。
进门一看,公司前台处围着一堆记者,各个都叽叽喳喳说希望约个采访,前台不停回答请走正常合作流程,和公司负责接待的部门联系,那些人就是不听,死活不肯走。
“各位——”程隐凛了神色走上前去,立时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麻烦你们无事不要在这吵闹,否则我要请保安,以及报警。”
一众人愣了愣,有人问前台:“她是……?”
不等怔怔的前台姑娘回答,程隐道:“我是这家公司的股东。”
下一秒,立刻有人眼睛一亮,拿着采访工具冲到她面前,其他人也陆续涌上来,将程隐围了个水泄不通。“请问这位小姐,你们公司CEO和舒窈小姐的哥哥舒哲先生之间的事情,你清楚吗?最近传言舒哲先生发生严重车祸,对此秦皎小姐有什么想说的,作为公司股东你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