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隐被沈晏清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擡手,五指穿过他的头发,在已经弄干净的地方轻拢搓撚——没什么意义的动作,如同她辨不分明的茫然心情。
静了许久,她声音稍低,说:“我现在没心情想别的。”
秦皎的事最重要。和他的那些,纠成乱麻的一团清理起来耗心又耗力。
沈晏清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动了动喉咙:“现在没有,以后呢?”
或许是这几天网络上的事情太折损精神,又或许是那天打到他脸上的半巴掌仍然记忆犹新,程隐难得心平气和:“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纠结的这些,只是因为习惯被改变一时难以接受。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你觉得你心里这些感觉,愧疚也好,新鲜感也好,又能维持多久?”
沈晏清皱了皱眉,“你是这么想的?”
程隐没说话。沈晏清一个用力把她扯到怀里,她被拉到他腿上坐下,视线不闪不避,坦然和他对视。
“我很明白我在做什么。”他说。
程隐眼睫颤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良久,她撑着他的肩起身,“我去把毛巾挂了。”不回答也不再提先前话题,走向浴室。
挂好毛巾,侧头一看沈晏清跟到了浴室门前。
“你干嘛?”
“洗澡。”他说,“我让助理送干净衣服过来,他在路上。”
程隐看了看他肩头干涸变硬的鸡蛋清痕迹,发丝浸润清理过,但也并不完全干净。
他这么怕脏的一个人……
她往外走,把浴室让给他。
沈晏清进了浴室,门关上,不多时里面传来哗哗水声。程隐在柜前冲热奶,喝了半杯,他在里面叫她。
浴室里没有沐浴乳了。
她从放生活用具的柜子里拿了瓶新的,敲浴室的门。
本以为只会开个小缝伸手,不想,沈晏清“唰”地一下直接将门大开。
他腰上围着浴巾,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淌,发丝微湿,满室笼着白蒙蒙氤氲热气,手臂和腹上肌肉水迹显得像是湿腻汗意。
差点被热气扑得后退,但更晃眼的是他这模样,程隐顿了下,皱眉:“干嘛不穿衣服?”
话一出口,就着他挑眉的表情,自己立刻意识到不对。
洗澡穿什么衣服。
沈晏清好整以暇看着她,唇角撇了撇,邀请:“一起?”
程隐瞪他,把沐浴乳塞到他手里。他接了,淡淡说:“以前也不是没看过。”
看过的时候多了去了。
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她同样也是。
同浴是情趣。曾经一起去北海道度假,房里的大温泉池就在玻璃墙边,墙外白皑皑一片全是厚厚的积雪,雪光照得屋内无比亮堂。满室热气升腾,他们从池里到池边再到床上,最兴起的时候,一做就是天昏地暗。
她的腿缠在他腰上,或是挂在他肩头,总能令他丢了冷静矜持的一面,在她身上纵情驰骋。
屋外是茫茫一片白,冰雪呼啸刺骨,屋内是缱绻热意,回荡她放肆羞耻的叫声。
……
程隐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和他说话,握着门把手直接把门关上。
十分钟后,沈晏清洗完出来,还是之前开门看到的那样,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程隐让他进她房间吹头发,别在面前晃悠。
而后门铃响,助理送来干净衣服,程隐透过猫眼瞧了瞧,把门打开。
“沈总晚上穿的和明天穿的都在这。”
助理把手里两个纸袋交给程隐。袋子里一套外服,一套睡衣,内裤也在里面,笑容拘谨又有些说不出的内涵,没等程隐说什么,立马告辞。
程隐顿了顿,一句话没说上。
不太爽。
沈晏清又不在这过夜,要睡衣干什么?。
晚上八点,各大营销号先后放出和舒窈有关的爆料。从前没人细扒出的她的家世背景,这一回被抖了个底朝天。不止她自己,包括她亲兄长舒哲以及几个堂表亲在内,也都被推到风口浪尖。
奢靡、龌龊、物欲横流,当大众拿着放大镜探寻的时候,哪怕是一个小污点,也成了极大缺陷。更何况舒家人行事都带一种嚣张风格,出格的事没少干,挨骂挨的不冤。
网友们的关注点从秦皎一事上转移,纷纷议论起舒窈。
和现今娱乐圈当红的各个小花不同,舒窈是彻头彻尾的空降兵,一不是科班出身,二不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一入行就担任主演,各种资源分沓而至,让人艳羡不已。
她有好家世并没有错,但问题出在她从小被人捧惯了,带着舒氏的资本支持进入娱乐圈,一路顺风顺水,环境过于优渥,高高在上的态度得罪了许多人。
别的艺人的粉丝,早有很多看不惯她,事情在微博上霎时闹得沸沸扬扬。
舒窈的粉丝一开始气势汹汹要跟“黑子”撕到底,然而对面并非一小波人,也不是哪一家艺人的粉丝在黑她,有先前舒哲性暴力的爆料在先,她得罪的是大众舆论。
粉丝使出全身解数在舒窈微博下刷正面留言,还是被网友的言论全番盖住——
“只要有钱就可以当明星,只要有钱就可以随意踩别人,这个社会真是畸形,和你同过台的那些明星哪一个都比你强,你真恶心。”
“像你们这种为富不仁的富二代都会遭报应的!”
“天呐,看了八卦才知道,原来你们家的人那么恶心,你表哥撞伤路人拿钱砸人,态度那么恶劣,你们怎么不去死呢!”
……
仿佛一个轮回,她们先前对秦皎施加的言语暴力,尽数返还到了舒窈身上。
舒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处理起来才发现,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是一般娱乐圈势力还好,花点钱公关就过去了,但这回不同。
背后主导的人是沈晏清,除了他,还有段则轩的人在推波助澜。
明面上段则轩和舒哲是没什么仇,但之前沈晏清把项目给他没有给舒哲,他觉得是正当竞争,舒哲不认为,他们两之间早就生出了些不愉快的苗头。而这次张予绢发邮件的事很大可能是舒哲在夜场教唆,既然舒哲都推他下水让他难做人了,他也没必要给舒哲面子。
几厢角力起来,舒家落了下风。
舒窈的爆料在全网各大影视app、新闻网站及论坛推送,微博被彻底攻陷。
舒哲一通电话打到沈晏清这,对于他的怒火,沈晏清很淡然:“我只是把你做的事情做了一遍而已。”
舒哲顿了顿,痛斥他低劣拿舒窈开刀。
换做几年前,沈晏清大概会自我反省一下,如今已然平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我很早就对你说过。”
舒哲不知听进去没有,沈晏清猜他没有。
他默了几秒,口吻极悲痛地问:“你真的要这样么?好歹……”
沈晏清没听他打感情牌,直接挂了电话。
好歹,好歹什么?
是要说他妈救了他,还是要说他们多年朋友情?
沈晏清敛眸,拉开抽屉,从里扯出一条绿色的宝石项链。
这是当年,舒哲的妈妈把他从车里扒出来之后,从脖子上扯断塞在他口袋里的。
摸着光滑的宝石表面,他勾唇无声嗤笑,而后轻轻扔回去。
无论是救命的恩,还是多年感情,哪一样都很可笑……
程隐的事情很多。
小杨钢的病情确定,先天基因缺陷导致血液遗传疾病,需要做移植手术才能确保无虞。国内有这个技术,但要等骨髓库匹配看看是否有相合的捐献者,之后才能确定手术方案。
至于手术费用,对一般人来说可能略棘手,于沈晏清,不过是洒洒水的小事。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对小杨钢有些感情,钱的事不需要别人操心。
另一边,孙巧巧的离婚案开庭,一审判决下来,婚内财产平分。她前夫不服判决,申请上诉。
除了小杨钢的事,孙巧巧这其实不需要程隐过多费心,但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只是听也难免教人劳累。从同城晚报离职后她本该无比清闲,实际没能好好歇一天。
没几天,又是沈老太太忌辰,沈承国身体不适不便走动,阖家上下在家里过忌辰。去墓园祭拜的事交给了沈晏清。
他问程隐去不去,程隐当然不可能拒绝。
沈老太太的墓下在郊区,从市区去,车程好几个小时,十点多出发,中途吃饭,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两点多。
天公不作美,临时一场倾盆雨落得措手不及,没有伞,加之园里没有遮蔽,什么东西都摆不了,沈晏清和程隐只能窝在车上,等雨势小下来。
闲聊,沈晏清说:“我听说段则轩入股了秦皎的公司。”
程隐捧着手机嗯了声,“我知道。”
秦皎本来打算进行一轮融资,段则轩不知是觉得给她添麻烦不好意思还是怎么,跑去扔下了五千万。
她盯着手机看得入神,沈晏清忍不住侧目:“你在看什么?”
“秦皎演讲的视频。”程隐还是没擡头。
在媒体这一行,秦皎名气还是有的,这回伤疤被挖出来,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同行认识她的就更多。前几天有所学校邀她给同专业的学生上堂演讲课,考虑到新公司需要发展,秦皎应下。
程隐正在看的这段视频就是演讲现场录制的,今早在媒体从业者的朋友圈里大范围传开。视频里的内容是学生提问环节,有个不知是不是舒窈粉丝的女生,似乎对秦皎满怀恶意,在现场问了一个极度不合适的问题。
那个女生问秦皎:“听说你被强奸了,是真的吗?被强奸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
全场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尴尬。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秦皎,不急不缓淡淡笑了下,回答:“如果你上过生理课,那么应当知道,生理行为需要两个人才能进行,非自愿情况下同样。假如你毕业后想从事媒体这个行业,我想会有很多采访的机会,我有没有被强奸这个问题,不妨等你接触到舒先生的时候,亲自问问他。”
和女生略显不怀好意的尖锐相比,秦皎笑得平静而优雅:“你可以问问他承不承认做过这件事,承不承认犯过罪。我也很想知道。”
恰到好处的回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云淡风轻间把恶意挡了回去,既巧妙又无可指摘。
舒哲不承认,那就是问问题的人无理失格,不该。
问问题的人要想站住脚,用这个来戳秦皎伤疤,那就得舒哲承认。
但关键是……
舒哲敢承认吗?他敢不敢承认自己是个强奸犯,曾经犯过强奸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