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游完泳,在休息区和孟悠江敬逍汇合,离开沙龙馆去吃晚饭。
大包厢里开了两桌全都坐满。
酒足饭饱,生日蛋糕推上来之前,各人纷纷送礼表示心意。
井蓝拎着个大袋子,礼物一样一样又一样掏出来,惹得大家纷纷吐槽。
“你摆摊呢?!”
“早说啊,你一个人送就得了,我们还准备什么。”
“井蓝这心意多得过分了啊。”
“心什么意,人家是爱意……”
男生们开玩笑口无遮拦,除了一向淡定的江敬逍照旧置身事外,各个都在起哄,连林桉都笑得比平时贱。
孟悠看在眼里,莫名却觉得楚恒好像不是很高兴。
井蓝沉浸在喜悦中兀自不觉,被他们闹得略有赧意,一一把东西收进袋子递给楚恒,眼里柔光熠熠:“生日快乐!”
楚恒扯了下唇角,笑容淡淡,什么都没说。
孟悠看得分明,他接过礼物的时候眉头隐约蹙了一下。
动了动唇想叫井蓝,只是见大家都开开心心,井蓝也高兴,孟悠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喊她,只当自己多心,把多余的想法压下去,跟着一块凑趣。
隔天一早,井蓝迟到一节课才来,整个人明显情绪不高。
孟悠理着书本问:“怎么了?”
张信芳天天找她家长,没见她这样啊。
井蓝语气低落:“我和楚恒吵架了。”
“吵架?”
“嗯。昨天晚上。”
昨晚?昨晚高高兴兴给他庆生,大家玩到十点多才散。吵什么?
“就回去以后。”井蓝说,“楚恒在Q上和我说了很多,他不喜欢我送的那些礼物,还说要还给我。”
“……他嫌你挑的不合心意?”
“不是。他喜欢。我选的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但他就是——”
孟悠等了半天,等来井蓝肩膀一垮:“是我考虑得不周全。男生要面子,他肯定不想被人家说沾了我的光什么的。”
孟悠听得懵逼:“等下,怎么就成你的问题了,你辛辛苦苦挑那么久……”
“你不知道。”井蓝摇了摇头,低声说,“楚恒他家条件不好,他是跟他爷爷奶奶长大的。”
孟悠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然而更无语。
楚恒这是怪井蓝给他花钱花多了?什么毛病。
“他一直不喜欢我送他东西,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出去旅游抽奖抽到游戏机,回来送给他,他当场就扔了。”
井蓝往桌上一趴,着实失落。
“我本来以为生日应该不要紧,是我太高兴忘记了,没考虑到他的心情。”
“……”
孟悠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宽慰她:“你一片心意,他不理解不是你的错。”
井蓝闷闷不乐地瘪嘴,十几秒后,突然腾地坐直身:“这周三晚上最后两节自习课你请假吧,好不好?我和楚恒约好一起去图书馆给他复习,你陪我一起,复习完我们去吃夜宵!”
孟悠莫名:“我去干吗?”
“楚恒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跟我说话,你在旁边,他多少会稍微控制一下。”
她面露犹豫:“这……”
井蓝握住她的手:“求你了,你带上书和作业,一样可以自习,图书馆里还有好多书。”
孟悠没办法,勉强答应:“知道了,陪你去就是。”
许久没有进行“球王争霸”,林桉手痒痒,天一黑就拉着其他人进了台球厅。
楚恒没待多久,差不多第二节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提前离开。李知言摩拳擦掌要和他一较高下,一转头人不见,奇怪:“欸,楚恒人呢?”
林桉说:“跟井蓝约了补课,遨游学海去了。”
李知言嘿地笑了声:“他不是挺生气的嚒,这两天整天拉着个脸。”
“人家女孩子一片心意——”
林桉俯身,用力撞出一杆,慢悠悠直起身,“他是真的有点过了。”
球在桌上骨碌碌地滚,进洞。
林桉满意一笑,向沙发上的江敬逍发出邀请:“来两局?”
江敬逍懒散地玩着手机,眼皮不擡:“你赢了他们我就赏你一把。”
林桉:“……”
这逼王。
心里吐槽归吐槽,林桉摇摇头,倒是什么都没说,只让李知言李知俊两兄弟派个人下场。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服气了才会容忍。江敬逍嚣张,但他有这个资本。球类项目他确实玩得不差,有些甚至很强。
好比篮球。
楚恒和江敬逍最开始就是在街头篮球场认识。那会儿楚恒一个人跟人solo挣钱,有输有赢。
有天江敬逍闲逛到那,他当时高二,刚到差班。虽然同校,但楚恒还真不认识他是谁。他坐在场边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就目中无人地睡起觉。
楚恒心里不爽,把球扔到他脚边,问他干嘛来的。
江敬逍被吵醒,起床气加上闲着没事,外套一脱,和楚恒打了一场球。简短迅速的一局,赢了楚恒十多分。不过他没要楚恒钱,打完就走。
犹记得熟了以后楚恒问他当时去哪。
江敬逍想半天,哦了声,又逼又欠地说:“你太吵,换个地方睡觉。”
篮球场交完手后一个礼拜,江敬逍又出现。恰好那天楚恒不走运,来了几个砸场子的。对方五个人车轮战,轮流跟楚恒solo。
打到后面楚恒汗如雨下,体力跟不上,对方挑着吊梢眉嘲讽:“就这你他妈还好意思收钱?”
楚恒那脾气,差点就跟他们打起来。他只一个人,真动手横竖都要吃亏。还是场边睡了半天的江敬逍醒得及时,他搡搡睡乱的头发,下场说自己陪他们打。
一局五十输赢。
江敬逍连赢五把,分差都在十分以上,打得那些人彻底没话说。
绕台球桌转了两圈,李知言已经击出一球,没中,林桉想到这桩被他命名为“二百五之交”的轶事,一边往球杆底擦粉,一边冲江敬逍调侃。
“我说,你跟楚恒在篮球场都有二百五的交情,今天是不是也该跟我在台球桌上培养培养感情?”
江敬逍睨他一眼:“你给我二百五我考虑一下。”
“兄弟之间谈什么钱?多伤感情。”
江敬逍似笑非笑:“不然你在脸上写二百五,我看着高兴,不收钱也陪你打。”
“……”
林桉默默闭上了嘴。
楚恒按时到约好的地方,见井蓝带着孟悠一起来,没说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到图书馆里,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孟悠自己看书做题,井蓝给他一对一辅导。
孟悠在旁看着,觉得气氛实在不大好。压低声音讲话的井蓝不管说什么,楚恒都不开口,默不作声地下笔。
低气压持续不散,井蓝大概也是憋得难受,待了半个多小时,起身说去楼下便利店买水。
“悠悠你喝什么?”
“水。”
她又问楚恒:“你想喝什么?”
等了几秒没回应,井蓝垂下眸自己回答:“那也喝水好了。”
言毕,逃也似得走出去。
孟悠控制不住不友善的眼神,连连瞥向楚恒。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恒擡眸:“干什么?”
孟悠默默低头不说话:“……”
不干什么,就是想拿防狼棒电你两下。
井蓝很快买水回来,后半程依旧在低气压中度过。
学习完,三人离开图书馆去吃夜宵,一路上又没说几句。井蓝几次主动开口,楚恒都随意应付过去。
连孟悠都感觉尴尬。
这种气氛持续到宵夜店前。
人有点多,老板说:“前面还要等两桌。”
三人在店外小凳上坐下。
稍坐,忍了一晚的井蓝抒了口气,实在忍不住:“悠悠,我们去买东西,你在这等一会。”
孟悠哦了声,“好。”
井蓝一言不发拽起楚恒的衣袖,楚恒初时抗拒,她用上了力,态度少见的坚决,直直将他拽走。
他们俩一走就是半天。孟悠一个人在门前干坐,不知多久,老板出来通知:“有桌了,现在进去吗?”
井蓝和楚恒不见人影。
打电话没人接,孟悠对老板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去找下我朋友。”
起身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路过去,在街拐角看见人影。
他们在吵架。
孟悠没有近前,隔着距离远远听到井蓝哭着质问的声音。
“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你开心一点,你一整晚这样冷着脸对我发脾气,你这么不想见到我那你干嘛还出来!”
楚恒语气冷硬:“是你要我出来的。”
“是是是!全都是我!是我自己有毛病,是我犯贱,是我行了吧!”井蓝哭着吼完,转身快步往前走。
孟悠一急,慌忙提步:“井蓝——”
井蓝没回头,空旷安静的街上,声音从前面传回来:“别跟着我,让我自己待一会!”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转眼就到拐弯处。
楚恒站在原地,孟悠过去,忍着气问:“你真的不去追她?”
楚恒反问:“我为什么要去?”
孟悠看他片刻,嘴角弧度透出嘲讽:“我以前没觉得,今天真的发现你很有意思。你到底是有多自卑?”
楚恒闻言,眼神霎时一冷。
孟悠连江敬逍都不怕哪会怕他,启口毫不留情。
“可你自卑又关她什么事?她家里条件好是她的错吗?也对,她确实有错。不过不是错在想要你开心,也不是错在怕你不喜欢,绞尽脑汁给你挑礼物。她唯一做错的是喜欢你!”
路边的路灯坏了两盏,昏暗之中,有光自河堤边来,和孟悠的声音一样清亮。
“你真不喜欢她,大可以干脆利落地拒绝,一边含含糊糊牵扯不清,一边有事没事因为自卑伤害她。折磨她很有意思?行,你就趁着她还喜欢你,继续挥霍她对你的感情。希望将来有一天她醒悟过来,到那个时候,你千万千万别后悔。”
楚恒动了动唇,在她难听的话语中,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孟悠懒得跟他多说,朝井蓝离开的方向追去。几秒,或者十几秒,她快要把这条街走尽时,身边终于响起脚步声——
楚恒风一般从她身旁经过,朝着井蓝离开的拐角跑去。
孟悠慢慢停下,站了站,没有跟上。
她这个电灯泡,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孟悠给井蓝发了好多消息,好不容易电话打通,那边还是哭腔。
井蓝吸了吸鼻子,说:“我和楚恒在说事情。”
听她和楚恒在一块,孟悠稍稍放心:“那我先回去了?”
井蓝嗯了声,抱歉:“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们好好谈。”
简单宽慰几句,孟悠没再多说。
挂了电话,到公交站一看,能回家的末班车已经停运。
孟悠在路边等,然而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街上商铺都关门,只有招牌灯亮着,无声的喧嚣显得四下越发安静。
孟悠左右看看,有点着急。
邱虹今天加班,家里没人,她也不想让邱虹担心。点开手机联系人列表,来回划了两边,经过“江敬逍”三个字,缓缓停下。
孟悠想了想,发消息问。
【你今天回家吗?】
大概五六分钟,她离开公交车站,走完一条街,江敬逍才回复。
——【不回。干什么?】
孟悠无奈,只道:【没什么。】
那边没再回复。
路边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亮着,孟悠收起手机进去。
台球厅营业到半夜,不到关门,始终都热热闹闹。
林桉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笑叹:“楚恒这次玩脱喽。”
李知言闻言:“什么情况?”
“他把井蓝惹哭,井蓝气得跑了。我刚打电话给他,他追了几条街才找到人。我看他们这回有得掰扯。”
“井蓝那么喜欢他都能哭?”李知俊啧啧两声,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林桉很是赞同:“可不是,人孟悠还在呢,他们俩就那么吵起来。我也是服了。我要是孟悠我得尴尬死。”
李知言刚要说话,旁边玩游戏的江敬逍蓦地擡眸:“孟悠也在?”
林桉说:“在啊。井蓝拉她一块去给楚恒辅导,你不知道?”
江敬逍眉头一蹙,握着手机,起身走向洗手间。
李知言哎哎两声:“我们这开黑呢!哥,你怎么退了——”
孟悠端着一杯关东煮在窗边坐下,拿起鱼糕咬了两口,突然有电话进来。
来电显示是江敬逍。
她略诧异地接通:“喂?”
“你刚刚问我回不回家,有事?”那端清冽的嗓音,冷淡中带着些许沙哑。
孟悠愣了愣:“也没什么……”
“说。”
孟悠沉默两秒,道:“本来是想说如果你回去的话,打到车能不能来顺便捎我一程。”她有点不好意思,“楚恒和井蓝他俩有事要谈,我跟他们分开了,这边不好拦车。”
看一眼便利店外,心里默默叹气。
这都十点多快十一点,等会有车她怕是都不敢坐。今晚估计要在便利店或网吧呆一夜。
那边半晌没说话。
孟悠疑惑:“江敬逍?”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道:“位置。”
“什么?”
“你的位置。”
孟悠有点愣,拿着串鱼糕去柜台问店员,随后将详细地址告诉他。
“你不是不回……”
话还没说完,那边江敬逍道:“二十分钟,待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