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肿得不像话,一碰就疼,霍观起浸了热毛巾给路秾秾敷,她莫名娇气起来,不停偏开脑袋,“痛……”
“敷完就不痛了。”霍观起坐在床沿边,对上她满脸幽怨表情,语气无奈至极,“忍一忍。”
路秾秾缩在薄被里,顾不上理乱七八糟的衣服,瞅着他问:“你晚上还回来吗?”
“回?回哪?”
她眼一瞪,“你还要住公司?不是都……”
“我晚上没打算出去。”霍观起说,“你别胡思乱想。”趁她分神,手下轻柔又迅速,将热毛巾摁在她眼睛上。
路秾秾被迫闭眼,初接触的那一下不舒服,之后热源传递过来,确实感觉好受多了。她平躺着,看不见人,安静感受片刻,张唇:“霍观起?”
“嗯?”
“……”
“怎么了?”
“没,问问你在不在。”一副生怕他跑了的语气。
霍观起被逗笑,扯了下唇,“在。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路秾秾老实躺了一会,忽地问:“霍观起,你有没有真的动过离婚的念头?”
她的声音里还留有几分心有余悸。
霍观起眼眸微沉,握住她身侧的手,说:“没有。”
“那你说的那些,那么详细,跟真的一样……”
“说的不真你会信吗?”
她噎了噎,作势抽回手,被他更紧地握住。
这些天的事,是有些过火了。如果不是没办法,霍观起不会这样。路秾秾这个人有时候就是需要别人逼一把,说得难听点,她特别擅长逃避。
他何尝不知道她舍不得。用“将来时机合适再离婚,现在好好过”这种借口,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在这段婚姻里龟缩久一点,想着反正会结束,麻痹自己,好暂时放下那些让他们痛苦的过去。
逼她走出来直面自己的内心,很残忍,却很有必要。
只有到失去的那一刻,人才会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要。
霍观起承认自己卑劣,但比起无止尽地逃避,不如痛快一刀来的彻底。从今往后,他们大大方方,一起坦诚接受来自内心的谴责。
对段谦语的愧疚永永远远。
错误无可改变,他们将怀抱着永恒的歉意与自责,一同活在这世界上。
——并,带着对彼此的爱。
拿掉她眼睛上的热毛巾,路秾秾后知后觉睁眼,霍观起睇她两秒,俯身在她红肿的眼皮上轻吻。
就一下。
他说:“放心吧,我比你更不想分开……永远都是。”
……
沉寂许久的路秾秾突然在朋友圈里异常活跃。
刷到她莫名其妙发的一条:
“婚礼很快就要到了,大家都来参加啊!!”
众人都以为时间穿越了。
这不是早就公布了吗?怎么突然又说一遍?疑惑归疑惑,大家还是捧场,关系亲的远的,都在评论里留言。
“当然!!一定来!”
“请我请我!”
“我能喝喜酒吗?”
“大红包准备好啦!!”
……
唐纭留了个表情,她也回复:“嘻嘻嘻。”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心情好。
别人不明白,高行刷到老板娘这条朋友圈,差点就流泪了。
和好了!终于和好了!!
内心咆哮着,激动之下,他点开程小夏的头像,分享这个喜讯:
【你看到太太的朋友圈动态没有?他们和好了!】
然而他忘了,那俩人闹“离婚”的事只有他知道,路秾秾心烦得不行,根本没和程小夏细说。
程小夏莫名其妙地回他两条:
【谁和好了?秾秾姐和霍总?】
【你昏头了吧,他们一直都挺好的啊。】
高行:……
这傻孩子怕是忘了前一阵因为餐厅挨骂的事。
她不知道,他也不能提。
作为参与全程的唯一知情者,高行孤独又寂寥地,默默关上手机。
……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路秾秾不仅打起精神将餐厅的事情解决完毕,也终于出门应酬,参与交际。
不过重心主要还是放在婚礼上。
原本不过问的,如今她开始一一上心,霍观起不想她累,但更希望她能喜欢,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人生中只有一次的重要场合。
许多细节便都照着路秾秾的喜好更改。
程小夏跟着忙起来,筹备婚礼的空挡,顺便还向她汇报了季听秋的事。其实季听秋的事她们基本已经不插手,不过事关另一个人——段靖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一句。
“……他们在剧组里经常别苗头,两个人针锋相对,剧组工作人员也不好劝。”
路秾秾皱眉,“季听秋有没吃亏?”
程小夏说:“还好,能避的都避开了。”
段靖言的脾气她略知一二,从前跟在他们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哥哥地喊,她曾经也把他当弟弟看待。
只是人事已非,她原本想着,只能这样了。上次越城一行回来,想法又有些变化。
……还是见一见吧。
无论怎样,见一面。
路秾秾拿定主意,“你问问季听秋那边,我能不能去探班。”
“啊?”程小夏一愣。
“去问。”
见她态度坚决,程小夏不好说什么,应声道是。
半天不到便有了答复。
季听秋问过导演,剧组方面没问题,痛快应下。
程小夏看好时间,替她定下机票。
路秾秾没忘知会霍观起,当晚就说了。
被通知的霍观起动作一顿,“去探班?”
“嗯。”
“横店?”
“对。”
“什么时候回来?”
“待两天吧,去看看就回。”
霍观起问题不少,路秾秾一点也不觉得烦,侧趴在床上,歪着头笑嘻嘻看他。
他站着,居高临下,一边拆着领带,眉头一挑:“回来还爱我吗?”
路秾秾不妨他突然说这么冷的笑话,一愣,“噗嗤”一声,立刻爬起来,跪立在床沿边,倾身朝他靠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你猜?”
霍观起皱眉,“那不准去了。”
路秾秾笑着在他脸上轻啄两下,最后一下落在他唇上。
“爱爱爱,最爱你——”
霍观起这才满意,轻扯唇角,莞尔一笑。
……
季听秋和段靖言的关系,说是不好,但并没有真的坏到什么地步。
最常的就是斗嘴,段靖言总阴阳怪气,有一句没一句地刺季听秋,季听秋一开始还忍,后来也不忍了,三不五时回个嘴。
季听秋是不想跟他计较的,但他话里话外总爱稍带路秾秾,季听秋听不得他说路秾秾坏话,于是反击得不留情面。
两个人都很拎得清,不会拿工作开玩笑,并没有出现拍对手戏互相较劲拖累剧组进度的情况。
甚至,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气氛有所好转。
起因是某次他俩对手戏,在湖边,段靖言状态不好,差点脚下一滑,季听秋鬼使神差伸手拉了他一把。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后面正式开拍时,季听秋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为难他让他吃苦,却什么都没做,还好心地给他提醒台词。托季听秋配合的福,那一天拍得十分顺利,段靖言得以在身体吃不消之前完工去看医生。
段靖言还算有人性,从那以后态度稍稍好转,虽然嘴上仍然针锋相对,两人并未产生实质上的矛盾。
有时拍戏对方忘词,另一个在镜头外还会翻着白眼提醒一句——当然,翻白眼的主要是段靖言。
时间一长,季听秋察觉出段靖言的眼神不对,像路秾秾一样,有时候看着他出神,像是在看着另外的人。
季听秋是聪明人,结合段靖言唯一一次“走心”采访里提到的内容,以及他对路秾秾的态度等等,几下相加,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想。
只是很识趣地,从没去问。
这档口,路秾秾说要来探班,季听秋分外高兴。蒋浩同样乐见他和这些有话语权的人物来往,却也比不上他发自内心的喜意。
许久没见了。
不知道她好不好。
季听秋朋友不多,放下多余心思后,路秾秾绝对算得上是重要的一个。
到片场,段靖言见他这幅眉眼都带笑的样子,又是一个白眼。
“花痴症发作了?”
季听秋不跟他计较,配合地任化妆师在脸上忙活。
今天两人的戏是分开拍的,没有对手场景。季听秋刚来,段靖言已经要去前面。助理陪着他到布置好的厅,走位、试光、各种调度,准备工作做好,段靖言和该场演员就位。
一条过得很顺利,导演喊卡后还说了声好,夸赞:“这条不错。”
段靖言走到机器后,助理拿来喝的,化妆师给他补妆,造型师近前整理服装,其他几个演员也都被各自围住。
杯子递到嘴边,入口味道却和往常不一样。
“哪来的咖啡?”
他来得早,助理没来得及去买。正给他补妆的化妆师回答:“今天有人探班嘛,给全组买的,外面还有餐车。”
“餐车?”段靖言随口问,“谁家粉丝应援?”
化妆师说:“不是粉丝,是路……”说到这里一顿,后知后觉想起来,面前这个是段靖言。
段靖言最讨厌的人是谁?
路秾秾。
餐车正是路秾秾安排的,三明治、套餐饭、水果、甜点、饮料、各式各样吃的一应齐全,剧组工作人员都开心。
眼前这位就未必了。
化妆师噤声,不敢说话。
段靖言脸色果然一变,眉头蹙起:“……路秾秾来探班?”
“嗯。”化妆师含糊应了一声。
“探谁的班?”问完,他自己都觉得多余,还能探谁的班,当然是季听秋。
恰好那边导演叫准备,化妆师等人赶紧撤了。助理小心翼翼道:“言哥……”
段靖言沉着张脸,活像有人欠他几百万。
……
季听秋的戏份在中午,段靖言拍完两条回休息棚时,他上好妆,正坐在桌前看剧本。季听秋瞥段靖言一眼,想到什么,拿起桌上的暖宝宝贴递给他。
“你昨天……”
东西刚递出去,段靖言一把挥开,坐到自己位子上。
季听秋差点没拿稳把暖宝宝贴扔出去,皱眉看向他。又犯病了?昨天拍夜戏,明明是段靖言自己一脸鄙夷加羡慕地盯着他的暖宝宝贴。
好心好意,不应承就算了。
季听秋转过身去,背对背的段靖言倒是开口:“路秾秾要来探班?”
他一愣。
“我忘了,你们关系那么好,她当然要来探班。”段靖言语气森凉,冷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
季听秋想到他每每提到路秾秾的语气,有些不悦,“她来看看。你……”顿了顿,试图劝解,“我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段靖言,不如趁这个机会,你们好好谈一谈?”
周遭安静数秒。
段靖言站起身,转过来,盯着镜子里的季听秋,“误会?没有误会,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
“你以为你是谁?”段靖言打断他,刻薄语气将这些日子攒下的交情碎了个彻底,“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季听秋脸色慢慢沉下来。
段靖言不再说话,提步离开休息棚。
一直到下午收工,和他戏份错开在B组拍摄的季听秋,没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