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砚几乎是工作一结束就风尘仆仆往回赶,晚上才到申城,下班的时间方明曦家却没人,他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楼上窗户黑漆漆,不见半个人影。她的电话也打不通,联系不上。
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就在他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情况的时候,她回来了。
从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和对方有说有笑,姿态亲昵。
先是医生,眼前又来一个,肖砚只觉心里燃起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
方明曦没想到他突然出现,愣了一刹很快回神,没给张承学作介绍,三言两语送走他,待车开出视线才转身走向肖砚。
“这里风大。”她在他面前站了站,忍住细细端详的冲动,立刻提步,“上去再说吧。”
……
屋里灯一开起,暖融融的光线仿佛照进人心内,盘旋不去的寒风立时被驱散。
“喝什么?”方明曦放下东西往厨房去,没等他答又自己道,“算了,晚上喝茶喝咖啡都不好,就喝热水。”
说着,她接了一壶冷水放到烧水壶座上,摁下手柄上的开关。
肖砚无言在沙发上坐下,方明曦回房换衣服,身上的长裙行动不便,她换上冬天的睡衣,棉质的居家款,长袖长裤暖和又舒适。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以为还要过段时间……”
她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用皮筋束起披散的头发,随意绑了一个结,松松垮垮团在脑后。
没听到肖砚的答话,她理着头发走出来,“肖砚?”
“今天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肖砚轻声回答,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静。
“这样啊……”恰时,厨房传来水壶跳档的声音,她赶忙快步过去,没多久捧着杯热水出来,放到他面前。
“你不喝?”肖砚的目光落到她手上,从外面刚回来,手肯定是凉的,捧着暖手也好。
方明曦说:“我煮牛奶。”
她转身又去厨房捣鼓一阵才出来,锅里慢慢加温。
方明曦坐在他对面,眼神从他脸上下移到他胸膛,没说话。
肖砚瞥她,“看什么?”
“……受伤了没?”她抿抿唇,问的很轻。
“没有。”
她暗暗松气,“那就好。”
她还想说什么,肖砚忽地问:“送你回来那位是你朋友?”他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到刚才的人。
方明曦看他一眼,“啊,是啊。大学的学长。”
“也是医生?”
“不是,是律师。他跟我们不一样,不是医学院的。”
“认识很久了?”
“挺久的,一进大学就认识,读书的时候他很照顾我们这些学弟学妹。”
是照顾她们还是她,怕是只有那个学长自己心里清楚。肖砚眼里沉了沉,难得腹诽,没有说出口。
“晚上和他去吃饭了?”他问。
她道:“陪他去了趟酒会。”
洪灾这段时间,方明曦嘴上不说,心里没少担心。眼下肖砚平安回来,没伤没病,晚上遇上睿子又好好地磋磨了他一番,她情绪松快,不由得心情也好了。
“饿不饿?我煮点夜宵。”
她去冰箱里翻找能吃的东西,肖砚没说想吃什么,她习惯了他话少便没放在心上。
从冰箱里拎出一袋水饺,方明曦把热好的牛奶从电磁炉上端下来,朗声道:“找到水饺了,我煮水饺——”
客厅和厨房离得并不远,她的声音肖砚听得到,但此时注意却完全不在其上。
他起身想去帮忙,不经意踢到茶几下的一个方形纸盒子。
粉色的外壳艳丽过头,盒盖上还贴着一个蝴蝶结。
肖砚站了站,拿起盒子。盖的并不严实,露出一角缝隙,借着“盖好”为契机,他擡指将缝隙顶开一些,垂眸一瞥——
一锅水在电磁炉上烧着,方明曦扬声问:“你吃几个?”
等了半天没听到肖砚回话,她扭头,提高声音:“你吃几个水饺——”
还是没人应她。
她只得估摸着下了二十五个饺子,调好火力,擦擦手走出去。
步入客厅,方明曦步子微顿。
肖砚手里拿着那盒姚玥转送她的“奖品”,眉眼低沉。
“这个……”
她略感尴尬,伸手要接过来,还没碰到边缘,肖砚把盖子重重合上,往茶几上一扔。
“准备这么多打算跟谁用?”肖砚眸色越发沉,比先前在楼下时有过之无不及。
他气都没喘匀,着急往回赶,就是怕她担心,想着早点见她。
谁知道他不在她依旧过的好好的,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过的滋润极了。
方明曦动了动唇,听出他话里的不善,皱眉,“你说什么?”
他凝着她,喉头发紧,“晚上喝茶的人多吗?是不是我没来,今天那位你也会让他上来坐坐,这里面有没有适合他的?”
“肖砚——!”她气得胸口起伏,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其实话一出口肖砚就后悔了,他抿紧唇,不受控制的口不择言令他自己也惊讶,但就是一时气血上涌,控制不住。
这几年里,每次休假只要有空他就会来申城。
分开的时候她没告诉他报的是哪个学校,可想要知道并不难。他没有打扰,看着她过的越来越好,生活和在瑞城时天壤之别。
她展示属于她的那一份优秀,如鱼得水,徜徉在全新的世界之中。她身边有很多人,各式各样,但从没留下哪一个。
他知道的,从贫瘠土壤移栽到适合成长的土地,玫瑰果真开得越来越艳。
肖砚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放不下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公寓门的背影,担心她过得不好。
最初时她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犯起倔来死都不低头,被乱糟糟的人事环境折磨得苦不堪言,如陷泥潭。
一开始帮她是出于帮邓扬收拾乱摊子的立场,后来是可怜她辛苦艰难。
从怜惜生出的那一丝丝好感,被她生命中的噩运催化。直至开始那一段稀里糊涂的感情,他自己都是不清不明。
分开的时候他也曾以为过去就好了,一切归位回到正常的路线。
然而并没有。
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决绝又执拗。这五年里他躲在暗处偷偷地关注,作为一个旁观者注视她的生活。
事实证明她过的很好,比他预期得还要好。
本该放心的。
为什么没有?甚至并不觉得轻松。他说不明白,直到那一句“好久不见”,他才后知后觉开始明白。
是了,这几年,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周围人当初都说,方明曦对他或许只是一种雏鸟情节,因为他帮她最多,在她最难的时候及时出现。
他很早就知道,也曾经这样猜测过,但现在却开始排斥这种可能。
尤其在见到一个又一个不断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之后,焦灼和不确定,第一次让他尝到了香烟烫手的感觉。
喉头艰难动了动,肖砚许久才出声:“方明曦……”
方明曦瞪眼和他对峙许久,本就怒火中烧,他沉默这么半天就挤出这三个字更是把她气得不轻。
“你出去!”她不想跟他讲话,“现在马上离开我家,出去——”
她扭头就走,肖砚拉住她,一把拽进怀里。
“放手!放手!”
她使劲挣扎,脾气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脚踢他,手肘抗拒试图挣出他怀里。
他不言语,只沉默着抱住她。
“滚!你有多远滚多远!”方明曦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说什么?他说的那叫什么话?
“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以为她天天带人上楼喝茶,不管是谁都往家里迎,他以为她跟谁都可以发生任何事……他怎么讲得出这种话?
“对不起。”肖砚冷静下来,对那几句话深觉不该,眉头紧皱,“对不起,对不起。”
她斥骂不停,挣得脱力在他怀里不动,急促气息却平复不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贱,水性杨花,谁都可以!看到个男人就巴不得跟他上床!”她红着眼咆哮,“我何止买了那一点,我买了三百多个保险套全都用完了!你没在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带男人回来搞,早中晚三餐不带重样的!你满意了没——”
“对不起……”
他埋首在她脖颈间,连声道歉,“别说了,别说这些,是我不好……”
方明曦脸都涨红了,吧嗒吧嗒掉眼泪,越哭越气,咬着牙哭出声。
肖砚抱着她叠声轻哄,她只想哭,看着他的脸更气,推他推不动,擡手打在他脸上。
他生受了这一下,圈着她半点不肯松,手掌轻拍她的背,“不哭了。”
“你别用!这些你一个都不许用!”她哭的满脸眼泪,冲他吼,“反正你也看不上我,爱怎样就怎样……”
“没有,不要乱想。我不该说这些,是我的错。”肖砚自作孽,只得自己收拾烂摊子。她的眼泪流个不停,他亲都亲不完。
好好的一双眼睛就这么哭肿了。
肖砚紧紧抱着怀里的娇柔,哄了半天,哭声好不容易停了。
方明曦在他胸膛前抹了把眼泪,厨房里飘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她顿了一下,忽地又哭起来。
“都怪你!我的饺子煮糊了……”
肖砚头都大了,一向沉稳持重的大男人难得无措,只得不停拍她的背。
“没事没事,再煮,等会再煮……”
方明曦哭了很久。
久到像是把这么多年积压的沉重郁结,统统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