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焕然坐着吴思淇的车回学校。
“贺希声不同意?为什么!”路焕然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想让真相大白吗!”
“也许他觉得有比真相大白更重要的东西吧。”吴思淇倒是很理解。
“哼,胆小鬼!”
“未经其事,莫劝人善。其实他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当年的网暴对他来说伤害太过刻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不肯再拿这段关系出来冒险。”
“他是怕有人拿他和小桐姐的关系说事儿?”
“应该是吧,唉……”吴思淇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凭什么,小桐姐又不是他的!”路焕然不服气。
吴思淇笑笑,“你呀,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焕然啊,除了喜欢你小桐姐还追过别的女孩子没?”
路焕然摇头。
吴思淇道:“那就是了,经验太少,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路焕然撅了个嘴,“我怎么不懂了,明明是他弯道超车,小桐姐却来吊销我驾照,你说气人不!”
吴思淇哈哈大笑,“说得自己跟老司机似的!行了,我给你说个好消息,让你消消火。你那篇《挣脱牢笼的燕子快飞吧》一经推出,点击量暴涨,现在已经远超过猫眼原来那篇《水煮白菜》的报道,还有很多网友强烈谴责猫眼,说他们作为媒体不做深入调查,胡编乱造愚弄读者,对平台提出了整改投诉。”
“Yes!我就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路焕然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吴思淇意味深长道,“作为媒体,如何正确引导舆论的导向,我们身上有千钧的重担。后台还收到了许多留言,有的是企业,欢迎燕子去工作的,有的是学校,说等燕子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后,愿意收她的孩子入学,减免学杂费。哦,还有解双叶原来的单位,已经正式把他开除了,说不管他将来会不会被判刑,都不会留用这种品德恶劣的人渣。”
路焕然望着前方的路,轻轻重复了一下吴思淇刚才的话:“对,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教授,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事。在这之前,我只想做一个名记者,写出惊天动地的报道,我甚至暗自期待这城市每天都能发生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好让我一夜成名。可现在我好像才真的明白,我们作为新闻人的意义。”
吴思淇微笑看着他。此刻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他的眼里有东西——那炽热又清澈正直的光,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也谢谢你。我给的薪水比你在猫眼的要低许多,谢谢你能不计报酬地加入。”
路焕然手机响起,是童海涛的电话。
“焕然,求你再借我点钱!不多,就一万,我找到工作了就立马还你!”
路焕然道:“不是我不肯借,我前后已经借了你三万都不止了,我也刚工作,拿不出这么多啊。”
“八千,五千也行!”
吴思淇微微蹙眉,示意让路焕然打开免提。
童海涛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焦虑:“你怎么会拿不出呢?你爸是院长,你又是家里的独子,你问他们要,他们不可能不给的!还有你小桐姐,你问她借啊,她工作那么多年,应该有很多积蓄的!”
路焕然道:“海涛,你得让我知道你借这么多钱是去干什么?不然我不可能借给你的。”
“我……我爸病了,要动手术。”
“你爸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你跟家里说得了阑尾炎,问他要了一万块钱以后就再也不接电话,他都急死了,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
路焕然道:“海涛,你借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
吴思淇道:“海涛,我是吴教授,你到底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都能帮你。”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
吴思淇和路焕然对视一眼,吴思淇道:“我跟你一块儿回宿舍,去看看海涛到底怎么了。”
吴思淇一脚油门踩下——
“宿舍有点乱,吴教授你别介意。”路焕然打开门道。
吴思淇笑:“那你是没去过我家,我儿子常抱怨我不像个女人。
宿舍门打开,只见童海涛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路焕然道:“海涛,起来了,吴教授来了。”
童海涛躺着没动。
路焕然伸手摇了摇他,童海涛睡得依旧纹丝不动。
吴思琪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猛地掀开被子——童海涛口吐白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经毫无意识。
吴思琪失声道:“快送医院!”——
童海涛被送入市第一人民医院,路焕然不放心,直接打电话把陆长风叫到了抢救室。
陆长风一袭白衣,脚步匆匆赶到。
“爸!”路焕然就像在无边的黑夜中突然看到方向,立刻站起来奔向他,“海涛怎么样了?爸,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让他们救活他!”
陆长风拍拍儿子,“放心吧,已经在抢救了。”
吴思琪站起来,和陆长风握手道:“路院长你好,我是学校的老师吴思琪,童海涛同学会有生命危险吗?”
“你好。”陆长风伸手道,“生命危险应该没有,但就怕影响到神经,以后留下后遗症。不好意思,我还有台手术,焕然,你好好陪着老师,爸爸先去忙了。”
路焕然答应了一声,拉住路长风的手道:“爸。”
“嗯?”
“你会有办法的对吗?海涛他不会有后遗症的?”
路长风看着儿子,笑了笑,“对,爸爸会救活他,让他和你一样健康。”
路焕然目送父亲远去的背影。
吴思琪道:“你很崇拜你爸爸?”
“嗯。”路焕然道。
他视线依旧盯着父亲的背影,直到他进了电梯看不见为止,才回头对吴思琪说话,“我有心脏病,每次以为自己快死了,都是爸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他说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有事,然后我就真的每一次都没事。”
路焕然感慨了下,语气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五体投地,“他真的是个特别神的人,那些被他救活的病人都把他当活菩萨,每天自发地为他祈祷,祝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要什么时候能成为像我爸这样的人就好了,站到那儿就给人安全感,就知道只要有他在,再大的坎儿都能过去。”
童海涛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苏醒,吴思琪觉得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提议路焕然先去医院附近吃点东西。两人都没什么心情,找了家人不多的小馆子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
路焕然放下电话道:“我刚给海涛的家里人打了电话,他二姐夫和三姐夫赶今晚的火车过来,明早就到。”
吴思琪奇怪道:“他父母为什么不来?你跟他家里人都熟吗?”
“我没细问,可能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吧,海涛他很少说家里的事。”
“我记得他好像是贫困生?”
“对,海涛老家是农村的,父母老来得子,上头三个姐姐都已经成家了。他从小聪明,成绩又好,所以很得宠,只是……”
“只是什么?”
“来大城市上学后,发现自己和周围同学的落差还是挺大的,所以……怎么说呢,有点自卑吧。”
“我记得大一的时候,还有同学嫌他身上有味儿,不肯和他一个宿舍,提出要换宿舍。”
“对,我就是那时候换过去的。那次事情好像对他打击挺大的,后来和家里人打电话都背着同学,怕别人嘲笑他的家乡口音。他也不肯去申请贫困生补助,觉得那是很丢人的事,宁可自己节衣缩食,还是我偷偷替他递交的表格。”
“可都快毕业了,他为什么又突然自杀呢?”吴思淇举箸沉吟,“他第一次问你借钱是什么时候?”
“应该不久,”路焕然回忆了一下,“也就最近一个月吧。先是说骑车撞了人,要赔医药费,后来又说什么想考研要交学费,最多的一次是说要买面试穿的行头,外加找房子付房租,反正前后一共借了三万多。”
“其他同学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吴思琪微微蹙眉,不算其他人的话,目前童海涛问路焕然借了三万,又问家里人也要了一万,前后就是四万,他为什么在短时间内突然需要这么多钱?他到底把钱都花去哪儿了呢?
吴思琪道:“焕然,海涛的手机你有带在身上吗?”
“在宿舍呢,有也没用,有密码。”
“可以找人破解,这种密码不会太难。”吴思琪不管菜都还没上齐,立刻起身道,“我们回趟宿舍吧,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路焕然有些犹豫,“找谁破解?我可不想去求贺希声。”
吴思琪笑着摇头,“小鸡肚肠!会破密码的可不止贺希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