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替他擦去满头的冷汗,他病得可怜,却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一睁眼就要笑着讨好自己,想到这些,她也实在对他凶不起来,终于放柔了语声,叹道:“璟华,你有没有发觉,认识你之后,我就叹气越来越多了。我以前都不怎么叹气的。”
璟华却得意,“可是我却发觉,认识你之后,我笑得越来越多了,我以前都不太会笑的。”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田将军、蒯将军,还有长宁他们都这么说。”
“所以说,我很不划算啊!我把我的快乐都给了你,可是你却总让我提心吊胆。”她忿忿不平。
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歉意道:“沫沫,对不起。”
阿沫嘟着嘴,顺便用那只被他拿去亲的手,刮了下他的鼻子,“我也不要你的对不起,你就好好给我歇一天好不好?不要回什么密函,也不要去操心什么军务,跟他们讨论什么战术,就安安心心做一回我的病人,为自己好好吃顿饭,再睡一觉,行不行?”
璟华想了想,终于微笑着道:“好。”
阿沫甚满意,她让他重新躺好,掖好被子,自己却搬了张凳子,坐到大门口。
璟华好笑,“沫沫,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替你把风啊!”她故意朝外面大声喊,“要有谁敢来打扰大帅休息的,我一律大棍子打出去!”
璟华哭笑不得,“沫沫,你过来。”
“不。”
“你来,和我一起睡。”璟华朝她笑道,“我觉着……有些冷。”
他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白色里衣的领子微微滑落,隐约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完美紧实的胸部肌肉线条,再配上那个勾魂摄魄,病弱中带了一丝慵懒的笑容,活脱脱一副男色春宫啊!
阿沫竟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不禁羞愧至极。不,她当然不是天良发现,羞愧自己如此好色,而是羞愧自己反应如此之慢——
傻瓜,人家是在邀请你上床去啊!
竟然还傻愣愣地坐在那个硬板凳上,光知道咽口水。
阿沫知错立改,当即以小跑步的姿态,屁颠屁颠儿地奔到床边,三下五除二就除了外衣,扑到上床去。
“璟华,我来了!”
她迅速地钻进被子,像条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最后把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这样重不重?”
“不重。”
“睡一夜会麻么?”
“不会。”
他一直在笑,然后转过来,环住她的腰,“沫沫。”
“嗯?”
“你……箍得我太紧了。有点,透不上气。”他轻轻道。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放开,“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和男人睡,没有经验。”
他笑了笑,“没关系。”
“璟华。”
“嗯?”
“你还冷吗?”
“嗯?”
“你刚才说冷,我才抱得你那么紧。你还冷吗?”
“小傻瓜,”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我现在热得很,怎么还会冷?”
“真的?”阿沫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我也是啊!璟华,你不知道,我热得都捂出汗了!”
她忍不住把一只脚伸到被子外面,“原来,两个人一起睡要比一个人睡热这么多!唉,璟华,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在去北方打仗的时候,也找个人一起睡睡,那就不会着凉生病了。”
璟华愕然,“我,找谁?”
“我哥啊,田将军、石将军也行。”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蒯将军不行,她是女的。女的里面你只能跟我睡。”
璟华一头黑线,生生被她呛得又咳嗽起来,咬牙道:“我,不会跟他们睡的。”
“哎,你不要这么挑剔嘛!不过,三个男人里面,我还是比较推荐我哥,他长得比田将军和石将军好看多了,你睡前看一张英俊的脸,比较不容易做噩梦。”她认真道。
他实在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吮咬住她粉嫩的唇,温柔惩罚。“沫沫,闭嘴!”他轻轻道,不待她回答,又紧接着吻了上去。
唔,行吧。
她已经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你说怎样……唔,那就怎样吧。
阿沫醒来的时候,璟华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穿衣服和靴子。
她拉着他,睡眼迷蒙,“什么时候了?怎么又起来了?”
璟华在她额上温柔一吻,轻轻道:“前方传来战报,姜赤羽已经率大军朝梦泽进发了,我要去和几位将军商议对策。你乖,再睡会儿。要是饿了,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吃的进来。”
阿沫拽住他,擡起头仔细瞧了瞧。还好,可能是吃了药,也休息过了,他这会儿脸色总算比早上好看些了。
“放心,我只是和他们说点事情而已,又不是去打架。”他看她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里头一声不响,以为她不高兴,便柔声哄她。
她的声音嗡嗡的,一句话在心头翻来覆去,又在舌尖覆去翻来,终于还是藏不住,如沧海的遗珠一颗颗滚落,发出明亮而动听的声音。
“璟华,我……”她声音小得不像自己,却还是被他一字字听得清楚:
“我好喜欢你。”
璟华笑了,拉开她蒙得紧紧的被子。
“沫沫。”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他风雅如玉的容颜,看见他温润如水的笑,绝世无双。
“我也好喜欢你。”他笑了笑,低低道。
他不敢再流连于她,强迫自己利落地站起来,系上素色鞶带,似乎这样不去看她,就能让他把下面的话说得更流畅。
“等打完仗,也等我身体再好些,”他在鞶带上打结,手上顿了顿,轻轻道,“我一定再补你一次,最好的。”
阿沫迷茫道:“什么补一次?补什么?”
他失笑,果真还是孩子啊。
“没什么,你再睡会儿。”他捧着她粉粉的小脸,在额头印上一吻。
“璟华,早点回来。”她关照。
“嗯。”他答应了一声。
合上帐门的时候,他突然想,他们刚才的对话其实像极了凡间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丈夫要为生计出门奔波,而妻子恋恋不舍,左右叮咛,嘱他务必早点归来,呵呵……
如果这小小的营帐就是他们的家,那该多好。
如果这就是一辈子,那又该多好。
天山灵鹤自古穿越三界五常,长途不惑,风雪不畏,意志坚韧且认路极准,不将信件送到绝不会中途放弃,向来是仙界之人最喜欢用的通讯工具。此时,正有一只灰色的灵鹤在凌霄殿外盘旋三圈,终于缓缓降落下来,停在了轩辕広的面前。
它油光顺滑的羽毛已沾满污浊,一条纤细的腿骨上还有着血痕,显见这一路很是艰难,又或是被什么人刻意追逐截杀,却奋力脱逃,终不辱使命。
轩辕広从它口中取出那封密函,看了看,再一扬手,密函便在空中化为灰烬。
灵鹤已振翅飞去,天帝一声冷笑,袖了双手,大步走向诛仙台。
那个女人还没死。
远远地,他就看到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被捆灵绳绑缚在那里。每日两次的万箭穿心之刑竟还没有让她的意志消沉,她竟然精神还不错,眯着眼淡淡地看着来往翻滚的云海,瞬息变化的雾霭。
这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娶回来的女人,却又是他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夫妻反目,通常都是因爱生恨,而他知道,他对她,从来就没有一丁点的爱。他们之间,那就只有恨,纯粹的恨,裸的恨。
她对他,应该也一样吧。
甚至,当他察觉到她与那个西海的年轻人非同寻常的关系时,他竟然一点没有生气或者嫉妒,而是本能的松了一口气。
他庆幸她对他,一样没有感情。
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欠她什么,这让他的恨意更冠冕堂皇,更理由十足地把她送上诛仙台。
没错,她不守妇道,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