蒄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柔肠百转千万遍,只愿此生能与他共结连理,竟不想在此刻成真。
她泪眼朦胧,却不知该哭该笑,“璟华……”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住。
他笑了笑,温柔地拭去她眸中泪光。用一只手搂她贴紧在自己胸口,另只手却伸到背后,暗暗用力揪了件什么东西下来。
蒄瑶见他微微蹙眉,担心道:“璟华,你……”
“我没事。”他温和道,在她面前展开手心,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贞鳞,你可莫再扔了。”
手上那片贞鳞寸许大小,薄如蝉翼,却质地坚硬,细看还有圈圈暗纹,青色碧绿,泛着五彩珠光。
蒄瑶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眼睛,颤着声道:“你真的,愿与我互换贞鳞?”
贞鳞,乃胤龙一族独有。
除当今天帝外,胤龙自上古时代起,便是族内通婚,虽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却对伴侣极为忠诚,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每条胤龙背部三寸三分处长有一片特殊的鳞片,颜色与其它龙鳞略有不同,更璀璨夺目,便是黑夜中也能发出盈盈光泽,极好辨认,这一片就叫做贞鳞。
胤龙有个习俗,便是在大婚之日,夫妻互换贞鳞,且能在对方身上重新长好,血脉交融,便被认作是一世的夫妻,至死忠贞不渝。
是以,于胤龙来说,交换贞鳞,便等同于互许终身。
蒄瑶眼见璟华撕下自己的贞鳞交予自己,无异于捧了他一片真心,远胜一千一万句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她刚被拭去的泪复又惶惶地坠落下来,之前那些悱恻于心的别扭、委屈和自以为是的羞辱,立时全都烟消云散了去。
她从小便失了父母族人,被孤零零提到这九重天上,封了公主的名号,但其实仍是无依无靠。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真正的天族公主,因此表面虽温和婉转,其实却愈加好强,咬紧了牙绝不能给人看了笑话去。
她思慕璟华,却不愿宣之于口,她要坐得高高,等他来求,来将她捧在手里。只有那样,才能叫她放下这些年来一直悬着的,一直刻意逢迎讨好,而疲累不堪的心。
璟华知道。他虽然极少言语,但却并不像琛华所说那样,对情之一字浑然不解。
他知道蒄瑶对自己的情意,亦珍惜感动于她的情意。
他知道她的骄傲,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接连两次向他主动示好,亦知道自己绝不可辜负。
他是个不喜多说的人,说再多,不如去做。
他与她,本是同病相怜,本只能在这凄寒缥缈的九重天上互相依傍取暖。
那么,他的贞鳞,在此时给她,和在大婚之夜给她又有什么分别?
夸父一战,生死缥缈,不如现在将贞鳞送予她,平了她的气,慰了她的心,叫她不用再患得患失、妄自菲薄,叫她知道,她的芳心不是暗许,他看到了,他会珍惜。
她果然高兴,一边还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却忍不住在笑,羞涩地也要去撕自己背后的贞鳞,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道:“不急,等我回来。”
他拥她入怀,柔声道:“蒄瑶,等我娶你的那一天。”
璟华走的时候,天正飘着丝丝的小雨,他走到南天门,看到琛华特意等在那里,给他带了两瓶伤药。
“我去药师那里讨的,听说是疗伤圣品。你那八十一剑总是逃不掉的,不如自己留神,多个准备。”琛华看着他,依旧笑容灿烂,没心没肺。
“这个,只怕用不到。”璟华笑了笑。琛华从未上过战场,不知道真刀实战时连片刻都不得分神,哪容得你有空闲去涂什么止血的伤药?不过,也难为他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能想到这么仔细。
“哎,有备无患嘛!我都替你拿来了!”琛华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长宁手里一塞,又“咦”了一声,惊讶道:“你们,就这么孤家寡人的走了?二哥,你那天一生水的四部将士呢?”
璟华淡淡道:“此次乃是为了我的私事,不宜为此损伤天族兵力。”
琛华一听脸色都变了,跳起来大叫道:“父君开什么玩笑!夸父哎,那是高过你数万年修为的远古上神啊!竟让你就这么一个人去?那帮天兵天将纵然没什么用,但帮你提个大刀、壮个声势也好啊!二哥,不是我信不过你,可是这……这实在也太儿戏了!”
南天门的朔风如刀,璟华只觉胸口又隐隐作痛,他不想去听琛华喋喋不休,刚想开口打断他,却忍不住一阵急咳,过了一会儿才擡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低道:“军令如山,休得妄议!”
他大步便走,长宁眉头紧锁,却也不得已快步跟上。
琛华在他身后,望着他猎猎衣袍下清瘦却坚挺的背影,恨恨道:“轩辕璟华,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出征,蒄瑶都有多担心!你,你若万一回不来,你叫她怎么办?”
“若回不来,那她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璟华似是笑了笑,声音散在风里,连头都没回。
阿沫偷偷地溜了出来。
父王的寿宴摆了三百六十桌,从初一吃到十五仍没完没了。
她每一天都被勒令换上层层繁复的走一步要摔两跤的宫裙,戴着重重的压得死人的珠钗头冠,坐在姐姐阿湘边上,对着来往的每个客人摆出矜持端庄的几乎要抽筋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