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呢,鸿丫头,你怎么不接着问了?”
梁老有些揶揄的看了过来。
谭孤鸿在心底轻叹一声,得!霍思璇都知道了的事情,也别打算能瞒过梁老了,但让她承认是不可能的,只做若无其事:
“嗯,就剩这么一个,那也就不用问了不是吗。”
梁老似笑非笑,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也没有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慢条斯理道:
“阿明这个孩子,是小一辈中最优秀的,论能力他有,论赤子丹心他也不缺,虽然资历尚浅经验不足,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培养。可有一点,我始终放不下心。”
“因为他不姓梁?”
“这倒不是,”梁老摇了摇头,“姓什么本来就不重要,你要知道我本来也不姓梁,我应该和思璇思瑞一样姓霍的,别人在乎什么家族什么血脉,可这些都不是我在乎的。”
“那您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是,他想走的,究竟是不是正路。”梁老笑了笑:“鸿丫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谭孤鸿顿了顿:“我明白,但是”
梁老擡手制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论有什么缘由,打着什么旗号,有些事情做过就是做过,错路就是错路,无可辩驳,这也是我当初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佩珊嫁给那小子的原因。”
提起故去的女儿,梁老脸上闪过悲痛之色,缓缓一叹:“当年的事情我很后悔,所以我愿意重新给佩珊的儿子机会,但现在时日尚短,一切还没有定论。”
十年的时间足够看清一个人吗?够吗?不够吗?
谭孤鸿不知道答案,尤其是当那个人是洛景明的时候。
霍思璇其实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的城府太深,太会揣度人心,当他想伪装的时候,谁也猜不透真假。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下定论?”她轻声问。
“其实,也并不需要求一个定论。如果能找一个可以管住他的人,也许我可以放下一部分担心。”梁老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谭孤鸿突然明白过来他的话中之意,不禁好笑:
“梁爷爷,您可别打我主意!”
怎么管?做他家中的贤妻良母,还是事业上的左膀左臂?很抱歉,她都没有兴趣。
“鸿丫头,你不用装模作样了,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算错有错着,你要知道,你们家和我们家本就有祖辈定下的婚约在!”
说起这个,谭孤鸿皱眉:“我正想问您,那天Monica提过一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早些年间,霍家和廖家本就是世交,到了我父亲母亲和你曾外祖父这一辈更是莫逆,只可惜因为政治立场不同,不能并肩作战。后来你曾外祖父牺牲之时,我娘来迟一步没能相救,这成为了她一辈子的遗憾。总之,是霍家欠廖家的。”
这件事谭孤鸿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些诧异,只听梁老继续道:
“婚约这事,本来是当初长辈们随口指腹为婚,后来因为两家都是男孩,又相隔重洋,就不了了之。但不知道是否因此结下了什么姻缘,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可谓纠纠缠缠,也许到了你和阿明这里,一切能有个了断。”
“也不用一定要是我们俩个吧?”
梁老笑眯眯道:“不一定是阿明,但一定是你。梁爷爷早就希望你嫁进我们家了,要知道,当年那场相亲想撮合的,本就是霍乔东和你,而不是你表姐。”
谭孤鸿目瞪口呆:“梁爷爷,当年我才十八。”
高中刚毕业,连大学都还没上。
“正是要在你进部队之前快点定下来,否则又要重蹈覆辙了。”梁老叹了口气,“当初佩珊十七岁那年曾跟着母亲回了一次国,你大舅廖艾喜欢上了她,可佩珊对他无意,而两个人也身份有别,就这样无疾而终。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廖艾那孩子到最后都还惦记着佩珊。”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段陈年往事,也算是终于解开了谭孤鸿心中所惑。
但她觉得上一辈的未了的遗憾,倒也犯不着在她身上来圆满。
所以在梁老好整以暇的问她,想如何解决这个婚约的时候,她毫不退让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以为,我姥爷,我太姥爷,他们那代人抛头颅洒热血,沥胆披肝,建立了新中国,至少有一部分初衷,是为了让所有女孩子,想上学就上学,想工作就工作,想不嫁人就不嫁人的,不用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完全所不承认的婚约的!”
张口婚约,闭口婚约,她还以为回到了旧社会,传统文化喜欢归喜欢,别想顺道把封建糟粕也一起复生了。
梁老闻言一愣,定定望了她半晌,终是哈哈大笑:
“你呀你呀,不愧是廖荣光的外孙女,你这回答和当初你外公给我的回答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她就猜吧,这事绝对是梁老一厢情愿,她外公才懒得搭理他呢,所以这些年提也没跟她提过。
“梁爷爷啊,如果您真的很喜欢我,我可以常来看看您,孙媳妇儿媳妇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一大家子,她是敬而远之。
她这人自在惯了,不喜欢被人管束。
“你不是和阿明你们难道不打算结婚?”
瞧,这就是她不想表明两人关系的原因,每个人都要解释,要她从何解释起呢?只能轻描淡写扔下三个字:
“不打算。”
“他不想结婚?”
“不知道,反正我不想。”
梁老皱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没办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
“说得没错,是我老了,快八十岁的老家伙了能不老吗?”梁老摇头笑叹。
“您可不老,”谭孤鸿笑道,“您这身体,这精气神儿,哪有老的样子?继承人的问题想不出来您也别头疼了,我看梁氏集团还是您自己继续掌舵,且维持现状吧。”
保证能超长待机再掌舵个二三十年,那些什么各怀心思的儿子孙子外孙子还争什么争啊?!
和梁老聊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了,谭孤鸿婉拒了梁老留宿的提议,一个人离开了。
但她没有想到,有个人已经在海岛的码头上等了他很久了。
“你怎么还没走?”谭孤鸿有点诧异。
“当然是等你。”
本该早就离开的梁嘉行带着戴太阳镜,站在一辆香槟色的阿兹慕游艇上,笑着对她说:
“直升机去接人了,快艇太颠簸,我想着顺道带你一程,你回滨海湾对不对?”
既然如此,谭孤鸿也没理由拒绝,从善如流上了游艇,道谢道:“谢谢,嘉行叔叔。”
梁嘉行忍不住笑了笑:“不用叫叔叔,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亲戚,老爷子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我倒不太在意,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名字就好。”
谭孤鸿对此更乐意了,笑着点头:“没问题。”
梁嘉行的游艇性能好,配置高,坐起来果然比快艇舒适。
谭孤鸿坐在船边围栏处,望着苍茫大海,浮浮沉沉,突然有一些想念“安妮女王”号。
就如同想念一位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突然很想知道它现在身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怨不得世上有那么多人以船为家,电影里的钢琴师至死也不愿意下船,毕竟陆地上的世界那么复杂,那么纷扰。
“会晕船吗,怎么一直不说话?我叫人开慢一点?”
梁嘉行端着一只高脚杯,笑着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或者尝一尝北极贝刺身,配普洛赛克起泡酒,味道很不错。”
“不用了,谢谢。”
谭孤鸿回过神来,笑言婉拒。
“你不必对我这样生疏,虽然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我很早就想见见你了。”
“我有什么可见的?”
“之前常听爸爸说起你,言语间像提起自家儿孙一般骄傲。连刚才和你聊天时他对你的态度,都比对我们其他子孙和蔼可亲得多,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喜欢一个小辈。”
谭孤鸿半开玩笑:“毕竟远亲近仇,无论如何我也不过是个外人,‘嘉行叔叔’你不会吃醋了吧?”
“怎么会?有人能常来陪陪爸爸,我当然很开心。”梁嘉行失笑,“对了,听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在星洲城,Monica最近要策划爸爸的寿宴,应该会比较忙。我还算清闲,这几天可以带你四处转一转。”
“不麻烦了,我在国外待习惯了,应该自己应付得来。”
谭孤鸿再次婉拒,心里有些拿不准梁嘉行这频繁莫名其妙的示好是为了什么。
大抵是先入为主,她可没有忘记,这位的一母同胞的姐姐梁佩玥,不久前才在旧金山千方百计的想要给洛景明使绊子,为的可不就是给自己的弟弟扫清障碍吗?
听闻梁老和第二任妻子许婉婷离婚时因为财产纠葛闹得很难看,连带着波及了许生的三个儿女,梁嘉行自幼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读书,早年非常不受梁老重视,也不过是这些年才渐渐逆风翻盘,熬出头来,在梁氏集团占据一席之地。
这人虽然面上斯文儒雅,但心机城府想必不输某人。
可她毕竟没参与到梁家的内斗里,明面上也不是洛景明那一派,没必要和梁嘉行划清界限,客套礼貌的相处着,也就够了。
一路上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梁嘉行的分寸感掌握得很好,总能挑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有趣话题,让彼此并不熟悉的两个人这一路同行,也不算尴尬。
临靠岸码头之时,谭孤鸿突然接到了霍思璇发来的信息。
“怎么了?”
梁嘉行见她微微皱眉,不禁问道。
“是Monica,她让我回去之后去赌场的翡翠厅。”
随着梁老回新加坡,梁家各地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也都陆续到了,梁老在海岛静养,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客。今晚霍思璇单开了赌场的翡翠厅,代替大哥尽地主之谊招待大家。
她向来不愿意应酬这种场合,不过霍思璇既然发了话,她想逃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谭·反帝反封建·社会主义好青年·孤鸿:婚什么婚约什么约?醒一醒,大清亡了一百多年了!
梁念邦:撮合男女主都不行吗?委屈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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