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岛的这一晚,“安妮女王”号上许多人都彻夜难眠,四处游荡在甲板上,餐厅中,酒吧里,不愿回房,因为今晚是他们能遇见极光的最后机会。
这里面本来并不包括谭孤鸿,她是雷打不动的早睡早起,休养生息,却硬生生被从床上叫起来拖出了房间。
她顶着满腔怨气坐在七吵八嚷的酒吧前台,阴沉沉的开口:“给我一杯马天尼。”
洛景明笑的打趣:“不喝咖啡?”
她瞪了他一眼,不满的敲了敲桌子:“说好了,我只等到十二点。”
这么晚喝咖啡是想让她连明晚也睡不着吗?不夸张的说,她真的可以!
一旁染了一头绿发的酒保小哥插嘴问:“经典马天尼?”
谭孤鸿回道:“干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
酒保噗嗤乐了出来,又强忍着憋了回去,咳了一声,严肃的问向洛景明:“先生你呢?”
“Avirgincubalibre.”
酒保无语半晌,耸了耸肩:“Okay!”
他先调制谭孤鸿的酒,三份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苦艾酒,加冰块摇晃,然后倒在三角杯中,放的不是橄榄,而是一大片薄柠檬。
“Hereyouare,Mr.Bond!”
谭孤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洛景明笑了起来,将鸡尾酒推到了她的面前:“你的酒,这位007小姐。”
她这才发现,自己顺口点了电影里那个英国特工的招牌酒。
喝了一口这杯琥珀色的气味芬芳后劲微甘的邦德马天尼,她擡眼看向洛景明,发现他面前的是一杯红褐色冒着气泡的液体,杯壁上还夹着一片青色柠檬,不禁问:
“你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像可乐?”
“就是可乐,纯洁的自由古巴,是不加朗姆酒的朗姆酒可乐。”
她哑然,瞬间理解了刚才酒保一言难尽的表情了。
“不喝酒?”
“过敏。”
“抽烟?”
“戒了。”
“女人?”
“不喜欢。”
“嗑药?”
“我惜命。”
她受不了一般,单手抚额支在吧台上,缓缓吐出两个字:
“骗子。”
他轻笑:“真的。”
她无奈:“不抽烟不喝酒不沾毒品不玩女人,你算什么唐人街的话事人?”
凯尔说他是魔鬼,也许还真有几分道理,没有弱点的人,实在太过可怕。
他慢条斯理道:“酒精确实过敏,但是没有那么严重;烟是年初戒的,医生给的建议;中国过去吃鸦片的苦吃得够多了,我父亲在时就一力主张在唐人街禁毒,我自然不可能自甘堕落;至于女人”
他低声笑了笑,定定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那些女人,我不喜欢。”
她本来想顺势调侃一句莫非你是gay,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所有话却在他幽深的目光中被咽了下去,她慢慢收起了笑容,坐直身子,看向他。
两人彼此对视,一时无声。
这时本来一片欢歌笑语的舞池中突然迸发了一阵惊呼,所有上一刻还在忘情摇摆的男女,下一刻全部争前恐后的跑了出去,紧接谭孤鸿和洛景明的手机也相继接到了推送信息——
极光出现了
用干布擦着酒杯的酒保小哥老神在在:“不就是极光嘛,我在船上这么多年,不知道都看过多少次了,这群没有见识的乡下人!”
两人不禁失笑,对视一眼,默契的起身跟在众人之后,一同走了出去。
邮轮公共甲板上,已经聚满了人。
只见漆黑的夜幕中,巨大而神秘的光带缓缓流淌,碧绿的边缘渐变出彩虹色,穿越天际划过苍穹,照亮了浩瀚星空和苍茫大海,所有人不禁屏息擡头,久久为之震撼。
在这之前所有拍摄极光的照片,所有描述极光的文字,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真正领略那种神迹一般的美丽。哪怕只为了这短暂的一刻,过去数天里的阴雨连绵,海上奔波,似乎都是值得的了。
谭孤鸿忍不住轻声说:“你说,已经对天文宇宙有一定了解的现代人,看见这样壮观的场面,都会为之折服,那古人又该是如何震撼的?”
“所以,才有了壮丽波澜北欧神话的诞生。”
“神话里是怎么描述极光的?”
“在神话里,极光代表着希腊黎明女神奥罗拉,但是其他民族国家也有不同的解读,维京人认为,北极光是战神的盔甲武器;纽特人认为这是已故之人的灵魂象征;但在新西兰”
“新西兰怎么了?”
“在新西兰,极光代表着永恒不变的爱情。”
“永恒不变?明明是转瞬即逝才对。”
她笑着回首,突然发现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离的极近,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那不知是属于谁的温热呼吸,炽热目光,再也无处遁形。
他低头试图再一步靠近,她却突然侧过头避开了,他动作一顿,两人之间的空气一时安静。
凝滞了几秒后,他的吻,便轻盈而克制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仿佛是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挠过掌心,又仿佛是一片柔软的花瓣落在耳畔,她心中一颤,微微失落的同时却又缓缓松了一口气。
待他离开,她便也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
谁料到这一个音刚刚落下,剩下的话就被他毫不犹豫的堵在了口中,不同于方才的绅士自持,这个吻是滚烫的,是激烈的,是压抑已久的,是姗姗来迟的。
是的,姗姗来迟,她与他不禁都想到了这个词。
这似乎是一个本该早就发生的吻,在海鸟翺翔鲸鱼起落的时候,在午夜探戈缠绵悱恻的时候,在灯红酒绿低声耳语的时候,甚至是在赤道之国地震之后历经生死同舟共济的时候
这个吻同样也是原始的,霸道的,毫无章法的,他就这样直接突破了她的防线,长驱直入,拖着她的舌头用力的吮吸,吻得她舌根发疼,吻得她唇齿发麻,逼着她来直面应对,迫着她同他一起沉沦。
亲吻,到底该是一种什么感觉,谭孤鸿对此毫无概念,甚至在此时此刻也不能准确给出答案。
她只觉得自己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失去了四肢知觉,甚至失去了呼吸,全世界就只剩下他身上清淡凛冽的薄荷味道,和他的镜框倏尔划过鼻尖的一点冰凉。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一切才终于结束,她睁开眼,忍耐着眼前冒出的金星,粗喘着气,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其实他也与她差不离,这个吻几乎消耗掉了两个人所有的力气。
周围感知慢慢回笼,好像神游天地一周,此时才落回人间,天空中的极光还在闪耀,周围甲板上的游客还在兴奋欢呼,一切没有改变,然而一切已经改变。
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轻盈的,甜腻的,微妙的,如同稀薄糖纸一般,彼此心知肚明的防线,终于被捅破,谁也无法再假装无视。
沉默了几秒,她率先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我以为我表现的再明显不过。”
是啊,很明显,简直是太明显了。
这一路上他都在有的没的明里暗里不停的勾引,在邦德的马天尼旁,在旧港的快艇里,在船舱房间的卡片上,在唐人街老餐馆的宵夜时,在西海岸古堡里的泳池边。
她看不出来吗?她察觉不到吗?可她又为什么一次次无动于衷,一次次视而不见,放任他又放任自己?
可是,即使如此,又如何?
她无奈的笑了起来,缓缓道:
“洛先生,洛老板,Mr.Lone,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不太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不要一瞬,也不要永恒。”
她不反对婚姻制度,不排斥爱情的存在,但她不想要不计后果的一夜放纵,也不想要一生一世的永恒束缚。她是坚定的单身不婚主义者,独来独往惯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不想改变。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内舱走,而洛景明却是不依不饶的紧跟其后:
“那就不要一瞬,也不要永恒。”
她穿过中央大厅,他也跟着穿过。
“你可以当做是一场旅程,就像我们正在进行的这样,我们开心愉快的度过这段时光,不是为一时寂寞放纵欲望,也不用为世俗承诺彼此牵绊。”
她走过海景廊桥,他也跟着走过。
“在这段关系里,你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以这艘邮轮终点为期限,只要你想结束,随时可以下船。”
她走上电梯按下十八层按钮,他也跟着上去。
“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和目光。”
最终她走到客房走廊尽头的临时休息厅,坐在法式碎花布艺的沙发上,他也跟着走过去,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循循善诱道:
“我们之前相处得很开心不是吗?不如,我们试一试?”
谭孤鸿垂眸,望着眼前西装革履单膝下跪,却仍是风度翩翩、从容不迫眼的男人,望了良久,缓缓开口:
“你在,诱惑我?”
“是,我就是在诱惑你。”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含笑意,声音低沉:
“那么,我成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成功了没成功了没?
温水煮了这么久,还不熟?
奉劝洛先生一句,谭小姐不好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