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他们?”一笑仍疑惑,笑容却一点一滴在收敛,“对,他们,那些文武大臣,甚至是父王”,凤随歌肯定的点了点头,“因为,我若为王,必在登基之日宣布立你为后!”
一笑勃然变色,冷笑道,“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跪下谢恩”,“你听我说完”,凤随歌仿佛看不到她的怒意,急切的说,“那天你说的话,我又从头想过一遍,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你回锦绣的,我想将你留在身边,尽管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表达,但我真的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留在你身边,然后每天先玩几次射箭,再玩几次计智对答?”一笑冷冷的指出,“你这不是征询,而是在宣布决定,既然是宣布你的决定,又何必做出一副来和我商量的嘴脸?”
凤随歌伸手攫住她的肩,“一笑,我知道这样不光会让你恨我,更会将你推到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去,但这是目前我唯一能用来赢得你的方式——我以生命起誓,不管你是那个人的情人也好,或者仍然爱着那个人也好,从今天起,对你,我绝不放手,我们每一世都会纠缠到死,每一世,无论多少轮回,我发誓!”
付一笑恶狠狠的盯着凤随歌,那双握住她肩的手很用力,甚至有些微微的发抖,她忽然对着凤随歌的手就是一抡,凤随歌往后闪了一下,神情微黯的看她,却听到一笑咬牙切齿的说,“凤随歌,若有朝一日我亲手杀了你,你不要怨恨,那是你逼我的!”
“你答应了”,凤随歌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威胁一般面露喜色,“你是答应了么”,一笑眼中的盛怒早就转为决绝的淡漠,她目光落在墙角的皮画上,答非所问,“凤随歌,我不恨你,但是,如果真有来世,我只愿你我天上地下永不相见……”
权利,地位,意味着无休无止的争斗,和杀戮。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厌恶杀戮,虽然她在战场上从不手软,因为那时她能选择的不是杀或不杀,而是杀人还是被杀,这个选择权总有一天将会失去,却不知道会失在哪天——她仅剩下自尊了,所以她要抬头挺胸,哪怕有一天会战死,她也要死的有尊严。
凤随歌愣在那里,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痛如绞,良久,他勉强笑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终得褒姒倾城一笑……我奉上后位与真心,却只得你一怒,到底是我用错了方法还是你太难满足?也罢,我能陪着你的,只有这条命,你若想要就亲手来取走吧!”
“如果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会很快就忘了你,你不觉得,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吗?”一笑冷冷的转过头去,凤随歌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所以我赌了”,一笑还是没有看他,却不由自主的问道,“赌什么”,垂在身侧的两手早已紧紧的握成了拳,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答案。
“赌,你,不,忍”,凤随歌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轻声说。
付一笑狂怒的将桌上的所有东西连同织锦的桌布一起掀飞出去,随着一阵铿锵的乱响,一盏镶有水晶珍珠和玛瑙的宫灯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那是皇子府最昂贵最华丽的灯盏,早已躲到外间的侍女哭丧着脸,双手合十的喃喃念着佛,祈祷佛祖保佑,让少妃的怒火早些熄灭,让轮到值夜的她能早些进去收拾残局,让已经赶去通知皇子的侍卫早些将皇子请回来……
赌,你,不,忍——四个字犹如雷般砸下来,砸到她心上,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凤随歌说完那四个字,又低低的唤她,“一笑——”,她压下紊乱的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做什么?”说着,她转头看他,凤随歌的脸在她视线中不断放大,他垂下头——她僵直的站着,仿佛被周遭凝结的空气困在那里,直到他灼热的气息吹在她唇上,“你在等我吻你吗?”
一笑猛地将他一推,冲出房门,狂奔回皇子府,回到无人的房间,她几乎呕吐,却分不清厌恶的是玩弄她的凤随歌,还是忘记抵抗的自己。
付一笑,那个时候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为什么从那里离开你会回到这个地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自我憎恶不断捶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付一笑犹如暴躁的困兽一般踹开了挡路的宫凳,抓起几上的贪狼和箭袋便朝门口走去,她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愿再想到那令人作呕的一幕,她要离开皇子府,她要离开夙砂,哪怕独闯的结果是死在城下,她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
“少妃……少妃你去哪里”,值夜的侍女在后面追着喊,一笑猛一回头,森然道,“闭嘴,再跟住我,我第一个杀了你”,侍女顿时噤若寒蝉的停下脚步。
不能再耽搁了,一笑加快了脚步,侍女先前的呼喊已经惊动了巡夜的守卫,隐隐有人声传来。
“谁——”,依稀间人影一闪,早有准备的一笑已借着黑暗,一猫腰从那迎上来的暗哨身侧闪过,右手提起贪狼,弓臂重重的抽在他颈侧,暗哨只是闷哼了一声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或近或远也有灯火逐渐的亮了起来,一笑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出奇的闪亮,天生的夜视曾让她在战场上成为几次夜袭夙砂大营的主力,可笑的是打了那么多仗,受了那么多苦,杀了那么多夙砂兵将,她现在的身份竟然是夙砂的皇子妃。
后宅传来呼叫声,前宅的明灯也在一盏一盏的亮起,一笑将贪狼背在背上,抽出两支箭折断尾羽,剩下尺余长的两截断箭便是现成的一副近身兵器——她握紧断箭匍伏在灌木的阴影中,避开一队奔过的皇子府侍卫,只要能平安通过前面那块空地,她便有十足把握逃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