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说话间,上座的夏静石站了起来。
他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高高在上的傲气,一一扫过席间寻衅的夙砂权贵,这些人好像忘了,他不只是普通的封疆王侯,他还是曾经风云杀场的锦绣战神,他的身上也流着皇室的尊贵血脉,他的天性中根植着不可侵犯的高贵。
沉重的压迫感无声的蔓延开来,所有嚣张吵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凤随歌感受到他的气势,眼睛不由一亮,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夏静石。
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付一笑朝夏静石白了一眼,泄气的喃喃自语,却又像是在回应萧未然的话,“早该想到他不会错失这样大出风头的机会,我们又操哪份闲心呢。”
郇翔还跪在席间,见夏静石震慑全场,眼中更是射出怨恨的毒芒,一挺身站了起来,昂然与他对视,冷笑道,“镇南王不觉得自己有喧宾夺主之嫌吗?”
夏静石忽然露出一个晓露清风一样的温和微笑,“若站起便有喧宾夺主之嫌,郇将军为何不继续跪着”,锦绣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窃笑。
不看郇翔涨的紫红的脸,夏静石转身对凤岐山从容一礼,“国主,小王可否向郇将军问几个问题”,凤岐山洒然道,“当然可以。”
勾起一边唇角,夏静石缓缓的步下御阶,漫声问道,“郇将军的所谓心意,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郇翔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也不敢放松警惕,简短答道,“都有。”
“听郇将军方才的口气,颇不把九龙九凤冠放在眼里,所以本王猜测,将军定准备了更名贵的礼物,可否透露一二,让本王也开开眼”,说着话,夏静石已一派闲雅的踱到他面前。
郇翔犹豫了一瞬,瞥了凤戏阳一眼,见她只看着夏静石,咬牙道,“二尺高的白玉九级玲珑塔”,话一出口,周围响起一片议论声。
见夏静石眼中光芒湛湛,凤随歌心中一动,脑中的闪过一个念头,未及细想,凤岐山已点头道,“郇将军对戏阳还是那么用心啊”,郇翔连说不敢,见夏静石不语,衅然大笑,“不知这玉塔比不比得上王爷的金冠呢?”
夏静石笑答,“当然比得,不知是将军家传之物,还是亲友所赠”,郇翔得意道,“此塔是我于年前在黑市竞价购得,作价十三万银钱”,顿时殿中哗声一片。
凤岐山脸色变了,未等他开口,夏静石已抢先一步冷笑道,“将军年俸多少?”霎时间,郇翔面色一片灰白,犹自强辩道,“以家传之财所购,与年俸何干?”
殿中顿时弥漫起紧张的气氛,夏静石带着讥讽的微笑,悠然道,“看将军的言谈举止,并不像世家后人,所以本王只是随口猜测罢了。”
凤随歌由席间步出,纵声长笑,“镇南王智谋果然名不虚传”,言下之意竟未否认夏静石的猜测,夏静石含笑谦了一句,看向笑意盈盈的凤戏阳,“本王代公主做个主如何?”
见戏阳点头,夏静石环顾满殿夙砂权贵大臣,“各位的贺礼,本王在这里代公主都收下了,同礼单一起交由凤皇子处理,毕竟都是名贵之物,变卖收入国库定能冲抵数年赈灾之用,若有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东西,各位趁早报上,找皇子领了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冰一样目光划过一众面无人色的臣子,又落到面前的凤随歌身上,“郇将军的白玉塔和其他大人的心意,是不是也应该算在里面?”凤随歌笑道,“理所当然。”
凤岐山见场面失控,原本好好的一场婚宴也给搅得乱七八糟,一腔怒火全部发在郇翔身上,当即命禁卫将其捆了收监待审。
眼见着郇翔一路惨呼着给拖了出去,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只有数百人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夏静石与凤随歌对视片刻,凤随歌率先坦言道,“你既娶了戏阳,又顺手帮夙砂解决了近年的赈灾款,我和你之间那些新仇旧怨,今日便一笔勾销了吧”,夏静石微一挑眉,“你倒乖觉,旧怨本王早就不记得,新仇还未来得及清算已经被一笔勾销了”,说罢二人相视而笑,重重击掌为定,才各自走回自己的席位。
凤岐山面色稍缓,强笑道,“行了,不要让那些事坏了气氛,继续开宴”,善于察言观色的贵胄们心中稍宽,殿中凝滞的气氛也松动起来,但气氛始终不如之前来的那么自然畅快。
更漏滴过戌时,也到了将散席的时候,礼官领着一队手持香花宫扇的美貌宫女走上前来,满脸堆笑道,“时辰差不多了,请戏阳公主与镇南王殿下随小臣移驾毕安宫……”
话未说完,夏静石眉头一皱,“毕安宫?”戏阳脸微红,解释道,“毕安宫是父王赐给我母妃的,母妃故世之后便一直空置着,所以这次便略加整修,做了婚房。”
夏静石听完淡淡一笑,“明天上午便要出发赶回锦绣,所以一会儿本王还要回行馆安排相关的事宜,不便在宫内留宿”,戏阳微微一怔,礼官已经惊跳起来,“这……这于礼不合呀!”
凤岐山在旁听到,眼锐利的眯了起来,但也只能宛转笑道,“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此乃是人生一件大事,怎可免过?”
夏静石歉然一笑,“若安排得不好,明日启程之后路上难免辛苦,何况,于礼也当是在锦绣婚宴之后才能算是新婚吧”,凤岐山还要开口,戏阳已微笑道,“夫君所言不无道理,那戏阳就先告退了。”
“慢着,哪有婚典之后不入洞房的道理”,凤岐山愠怒中,声音不觉大了起来,引得殿中旁人纷纷看来,凤戏阳羞恼的低叫,“父王,你那么大声音做什么!”
凤岐山深吸口气,放低了声音,“夙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若婚典之后仍分房而寝,夙砂王室的尊严和体面要置于何处?”,夏静石隐忍的退让道,“若国主在意旁人看法,本王立即派人回行馆整理一间卧房,请公主移居行馆便是。”
凤岐山断然道,“不行,行馆客房如何能充做新房之用,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宿在毕安宫”,眼看夏静石的眸光越来越冷,凤戏阳在旁恼怒道,“父王怎能这样强迫人家,旁人误认为是戏阳着急入洞房强留夫君怎么办,传扬出去让戏阳怎么做人!”
凤岐山冷哼一声,“这是孤的意思,不关你事,只怕有人心中惦着不该惦记的人,借口拖延……”,话未说完戏阳已经咕咚一声跪了下来,“戏阳恳求父王不要再说了,夫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戏阳相信他!”
之前凤岐山的话声已吸引了许多偷偷观望的视线,此刻凤戏阳一跪,下面更是响起一片惊诧的吸气声。
付一笑等人的席位较远,听不到主位的交谈,只知道凤岐山不知何事发怒,又见凤戏阳突然下跪,萧未然的神情凝重起来,对宁非使了个眼色,宁非了解的微微坐起身子,似蹲非蹲,准备一有异状便随时由席上弹起,上前护住夏静石。
一笑虽也不明究里,但见萧未然和宁非的防范之态,心中也警惕起来,轻声对雪影道,“若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惊慌,尽管跟住我”,雪影心中不安,但也镇定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