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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摘星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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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缓缓移动,梁令瓒听着他往东,往西,心跳如雷,忽然,脚步声停了下来,一抬头,眼前已经多了幅衣摆,蹀躞带上垂下荷包玉佩,以及那把眼熟的错金小刀。

    梁令瓒的脖子僵住,脑袋好像有几百斤重,再也不能往上抬。

    “你在这里干什么?”

    头顶凉凉的声音飘落,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梁令瓒急中生智,掏出手帕,擦拭书架,“我在擦灰。”

    头顶上一声儿也没出,她干巴巴道:“灰擦好了,我去楼下帮忙。”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陈玄景捉住。

    陈玄景盯着她手上的帕子,眯起了眼睛,“这是我的?”

    她点点头,这帕子正是他当初在宋家给她的那块,陈玄景神情有些异样:“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捧香说这种料子很贵,碰上什么事,能当些个银子应急……”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玄景就变了脸色:“知道贵,还用来擦灰?”

    可如果她说不知道贵,估计就是有眼无珠了……梁令瓒已经知道了,当一个人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默默起身走开,才转身,忽地头上一轻,她一声低呼,幞头已经到了陈玄景手上。

    仆役很少有戴幞头的,但梁令瓒断发之后,发型殊异,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为免麻烦,她只好把幞头戴上。且幞头还有一个好处,头发短了容易四处乱翘,怎么梳都压不下来,幞头一戴万事大吉,十分省事。

    现在,头发们压抑已久,甫得自由,登时要翘上天。她知道陈玄景一向很看不惯她仪容不整,便拿两只手按着头发,道:“那个,陈兄,你把幞头还我,我这就走,不打扰你看书。”

    陈玄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只盯着她看,仿佛她头上突然长出一朵花。良久,他发话:“听说是你为我做了血余炭?”

    “没什么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自然是你应该做的。”陈玄景打断她,“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谢你?”

    “……”会就怪了。她早该想到的。梁令瓒闷闷地想,

    幞头的系带是黑色的,愈发显得他手指白晰而修长。夏日的阳光明朗又灿烂,为他的脸颊镀上一道明亮的金边,眉峰清冽异常,垂下的眼睫又密又长,梁令瓒忽然就有点走神:不知道他的睫毛和春水大娘比起来,哪个长?

    忽地,陈玄景一扬手,把幞头抛她过来,梁令瓒差点没接住,捞过来往头上一套,转身就走。

    还没迈开脚,后衣领就一紧,身子被拎得打了个转儿,陈玄景又把她的幞头摘了。

    这是玩哪套?!

    幞头搁在书架上,腾出两只手,以指为梳,将飞翘的短发捋到耳后,确认没有一丝头发敢逃逸在外,再取过幞头,替她戴上,手绕到她脑后,系紧系带。

    窗外晴光朗朗,书楼内宁静悠凉,四下里全是沉沉的墨香,梁令瓒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擂鼓一样。

    她极力把脑袋往后仰一些,以离他远一点,生怕他听见。

    假如他问她为什么心跳这么大声,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答。是啊,为什么心跳声这么大?按都按不住,这颗心简直是犯上作乱!

    她僵直了身体杵在当地,一动不敢动,身体里面却已经是万马奔腾呼啸而过,有一个声音在狂呼:他他他他到底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被她砸坏了脑子?!

    陈玄景替她系好了带子,幞头外再找出不到一丝乱发,才收回手,然后打量她。

    那眼神,像一位游历四海列国的精明商贩,突然见到一种奇怪货品,价值在“白送人也不要”和“说不定能赚大钱”之间摇晃不定。

    梁令瓒当初听他让她退避三舍,心里还有些失落,但面对这般诡异的眼神,她觉得很可以再退个七八十舍。她请示:“陈兄,我……可以走了吗?”心里面十分盼望陈玄景能赐个“滚”字。

    陈玄景看了她半天,终于开口:“梁令瓒,你出身卑微,品貌低下,既无见识,人又痴愚,看在你还有一丝良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追随在我左右。”

    梁令瓒呆掉,她在国子监里混了这些时日,已经知道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也知道有多少人想削尖了脑袋想攀上这样的人家,但她早想过了,当时他帮她,很可能只是一时脑热,又或者根本就是脑子被砸坏了,现在静养了一个月,该是深思熟虑要把她剥皮抽筋了,怎么还来招揽她?

    难不成脑子还没养好?

    还是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在后面?

    “为、为什么?”她结结巴巴问。

    陈玄景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为什么?

    这一个多月来,他把梁令瓒对他做的事情,以及自己对梁令瓒做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个遍,结论都只有一个:假如是另一个人将他砸到头破血流,这辈子都休想再出现在国子监。

    可梁令瓒偏偏还好端端的。

    不,他不是后悔,只是不解。无法理解。

    一个洛阳国子监升上来的算学生徒,就算聪明绝顶又如何?永远也不可能是他的同路人。他像一个立身于云端的神明,看着蝼蚁般的梁令瓒一步步往上爬,心中是悲悯的,因为他知道,不管梁令瓒再怎么爬,也不可能爬到这世间的巅峰。

    蝼蚁永远是蝼蚁,不管这只蝼蚊有多聪明。

    他把这件事情想得清清楚楚,胸怀里如浸着一片冰雪,已经打算好了:若梁令瓒挟起尾巴从此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便就当没有这个人;若是梁令瓒还敢冒出来,那就莫怪他不客气。

    可当他一看到书案上抄到一半的《海岛算经》,冰雪胸怀就起了波澜——他认得那是梁令瓒的字迹,也认得书是闵学录的宝贝,连宝贝都愿意交付,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梁令瓒在得了一行大师与二哥的青目后,现在连一开始对梁令瓒很是瞧不惯的闵学录也沦陷了。

    这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直到,他摘下梁令瓒的幞头,看到那一头乱发飞翘时,他好像明白了答案。

    这个家伙,好像总能做出别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这家伙睁着一双眼睛瞧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有感激、有内疚、有不安、有疑惑,心事明明白白全写在里面,叫他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讨厌这个人,可现在才明白,讨厌这个人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罢了,罢了,既然驱之不得,那就留在身边吧。

    “让你跟,你就跟,天上掉下这么大块馅饼,还怕毒死了你?”陈玄景没好气,“跟了我,只要你——”

    “老老实实不惹麻烦”还没说出来,梁令瓒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跟。”

    陈玄景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不能说。”梁令瓒认真地看着他,“我说一百遍,还是那句话,我的错只是我的错,你绝对不会犯上,所以真的不用知道。”

    陈玄景一口气噎住:“你以为我在套你的话?”

    梁令瓒闭上嘴没说话,心里面已经在翻江倒海了:不然呢?真被我砸傻了吗?话说陈兄你还真是孜孜不倦啊,点心不管用了,就用前途来利诱。可惜她已非吴下阿蒙,对他那一套早已经了如指掌,不管他铺垫得有多么情真意切,她都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但看陈玄景脸上已经是山雨欲来黑云压城,一付想要把她剥皮抽筋的模样,真面目已然暴露出来了!她连忙道:“陈兄你饿不饿?一看就知道你没用晚膳,不要紧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一面说,一面已经脚底抹油,冲出楼梯。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楼梯就在眼前,只要一溜烟下去就能脱身,从此以后绕着陈玄景走。可想到绳衍厅上,他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脚步就不由自主顿住,她硬着头皮,慢慢转身,:“陈兄还有什么吩咐?”

    她也不敢抬眼去瞧陈玄景的脸,但觉陈玄景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捅过来,能把她插出个满身窟窿,良久良久,陈二公子世家大族的风度重新上身,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优雅淡然:“好,既然你有心,我也不好拂你的意。我中午要吃一道菜,你可能给我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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