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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摘星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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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师兄,门口那些是什么人?”

    “护监卫军。”那人说着,忽然回过头来,“是不是被重华吓到了?他本是禁军将领,因过被罚到这里,所以心情欠佳,望你海涵。”

    “诶?!将军?”她的感觉还真是没有错,那种接近于野兽的眼神肯定是接近过死亡的人才有的……等等,“师兄你叫他什么?”

    “重华,源重华。”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直呼卫军将领的名字,又叫得这样亲切的样子,怎么着都不应该是普通的生徒吧……

    她后知后觉发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放眼望去,身穿青袍的生徒们都安坐在木格窗内挥笔疾书,对了,今天是月考来着,那么眼前这个不用考试的是……该不会是夫子吧?!

    那人带着梁令瓒进了一间屋子,屋子四壁都是书架,中间一张宽大书案,笔海里的笔根根林立,“户帖拿来吧。”

    梁令瓒一呆:“户、户帖?”

    “户帖,坊籍,荐书。”那人道,“要入学,三样都不能缺。”

    风吹过,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其中一坨砸在梁令瓒头上,冰冷和刺痛让她跳了起来,可是拍掉雪之后,那种寒冷却像是一直渗进了心里,挥之不去。

    “呵呵呵呵……”梁令瓒笑容好凉,好凉,一把把荐书抽了回来,“那个,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多谢了,多谢了,不送,不送!”

    她一边抱拳,一边倒退,转过身,比兔子还快地跑掉了。

    户帖,坊籍……有,她当然有,上面明明显显记载着她的出生年月,以及,性别。

    所有的力气都失去,她像一只瘪下来的气球,脑袋都耸拉下来,有一步没一步地返回原路,忽然有丝耀眼光芒一闪。

    那是阳光在兵刃上折射出来的寒芒。

    她立即清醒过来。

    想完整离开这里,就死也不能再经过大门!

    她赶紧折向后门,原以为要在迷宫般的国子监里转上好一阵才能出去,结果不一会儿便找到了。

    之所以这么好找,是后门很吵。

    后门年,排着一条不甚整齐的长队,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一面排着队,一面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个高大的胖子从厨房走出来,大声吆喝:“都站好,都站好,别吵吵,你们以为是这是什么地方?菜场吗?!这里是国子监,国子监!”

    他手里挥舞着锅铲,就像将军挥舞着他的兵器,圆滚庞大的身材铁塔一般堵在厨房门口,头顶上堪配一行大字:一夫当夫万夫莫开。

    梁令瓒眼睛一亮。

    *******

    第二天在绣坊,梁令瓒换上一套深沉的土黄色衣裳。

    捧香疑惑:“我以前在宋家的时候,听他们说,国子监生徒穿的衣裳叫青衿,是青色的长袍……难道国子监生徒的衣裳也常改样式?”

    “不,这不是生徒的衣裳,这是仆役的衣裳。”

    “啊?!”捧香吓一跳。

    “管它是什么衣裳呢,只能进国子监,就是好衣裳!”

    梁令瓒在厨房里专职洗菜,先得又快又好,很得管事胖铁头的喜欢。

    洗得好,乃是梁令瓒觉得自己除了拿针线之外,自己的手还是很能干的;洗得快,则是快快洗完,她才好去旁听。

    大唐在长安和洛阳都设有国子监,世称“两监”。洛阳的国子监原本比照长安的国子监,设有太学、四门学、书学、律学和算学诸馆。不过太学生徒要三品以上官荫子弟才能入学,这样的高官基本都集中在长安,便是身在洛阳的,也要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去长安太学。洛阳国子监的太学基本形同虚设,后来就干脆空置了。

    梁令瓒一面实探,一面打听,很快摸索出了算学馆的方位。说来倒霉,算学馆离厨房最远,差不多要穿过整个国子监才能抵达,但妙的是,算学馆有一面窗就靠着假山,她躲在山石洞里偷听,谁也发现不了。

    今日的夫子出的题目是: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

    话说国子监里的夫子不叫夫子,分为博士和助教,但对于梁令瓒来说都一样,能穿的都是衣裳,授课的都是夫子。

    不过今天的夫子声音清越,很是悦耳,对学生也是循循善诱。梁令瓒拿树枝当笔,在地上划拉着解完了题,忽然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悄悄伸长脖子一看,可不是熟人?就是当初被她拉着报道那位。

    明明比生徒大不了多少啊!最多二十来岁吧?居然就是助教了?了不起了不起。

    屋子里的生徒们也不知是故意拖时间还是怎样,这夫子讲了好几遍,依然有人不明白。梁令瓒等了半天才得到答案,果然和自己得出的一样,微微一笑,扔下树枝站起来。

    时候差不多,刚好赶回去吃个午饭,然后把下午的菜洗了。

    才出山洞,就有两名生徒往这边来,梁令瓒乖乖让到一旁,等他们过去。

    这两人却忽然站住脚,一个道:“快看!是李司业授课!”

    “天越来越冷了,算学馆的两个博士,年纪一个比一个大,过冬跟渡劫似的,这不是又病了吗?我还以为他们能提前放旬假,没想到居然是李司业来代课,啧啧啧,这帮人赚大了!”

    梁令瓒忍不住好奇:“这李司业,很厉害吗?”

    两人见她一身仆役装束,但眉清目秀,倒还赏心悦目,便答道:“那是,五年前陛下御笔钦点的状元郎,又是宗室之后,前程不可限量!不知为何,纾尊降贵来了洛阳做司业。做司业便罢了,可你看,司业下面有司丞、主簿、博士、助教,再往下还有学正、学录……哪有亲身授课的先例啊,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两人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地去了,也不知道是钦佩多些,还是惋惜多些。

    这一整个冬天,果然都是李司业代课。虽然同样是讲题,李司业却比原来的老夫子讲得更有条理,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点明关键,梁令瓒听得是畅快淋漓。唯一叫人发愁的是里面的学生进展太慢,李司业的问题总有人答不上来。

    这一日,李司业在里面讲“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半天过去,没人解出答案,李司业等了又等,梁令瓒忍不住道:“水深十二丈,葭长十三丈!”

    话一出口,梁令瓒就后悔了,直想把声音拽回来扔进喉咙里咽下去。可惜,声音布散在空气里,学舍里的李司业回过头。

    梁令瓒扔下树枝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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