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缓缓摇下了车窗。
李煜安目光落在她脸上。
一般情况下,在人群中,他永远好像都是怡然自得的——
平静的眼,面容俊秀又柔和。
罗宁不知道别人和他相处时是什么姿态,但她很少主动去看他。
每每与他眼神触碰,总会有说不清的眩晕感,就好像此刻,她被他眼神中锋利又痴缠的风裹挟住了。
两人都没说话。
“你是直接回市区么?”李煜安率先开口,不急不缓地问。
罗宁点了点头:“嗯。”
“不再玩一会儿了?”
“不了,我俩都有些事情。”
“这样,”李煜安手指动了一动,目光在方知许和罗宁之间游移,“你俩待会要一起去?”
“我回家还要忙考试,”她耐心回答,“我师兄明天离开这里,我要先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去。”
“那方便再捎一个人吗?”
“捎谁?”
“我。”
此时坐在副驾驶上的方知许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望向外面的那辆厚重拉风的越野,里面坐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
他问李煜安:“那辆车是你的?”
对方说是。
不等方知许把疑问说出口,李煜安就解释:“我是想回家,和他们不太顺路。”
“哦,”方知许点点头,对罗宁说,“那你要送两个人了,要不要先导航看看,规划一下线路和地址顺序。”
还没等罗宁回答,李煜安便开口说道:“先送你就好,她对我家的地址比较熟悉。”
方知许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罗宁,对方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好似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笑了:“那谢谢了。”
李煜安礼貌颔首,随后也看向罗宁:“上午你开车来的,回去我来开吧,你歇一下。”
罗宁将脸转向他:“你知道送去哪儿?”
他挑眉:“你坐副驾,给我指一下路。”
方知许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宾馆,他下车之后,罗宁从副驾驶摇下车窗和他告别。
她将手搭在摇了一半的车窗上:“行程没变,还是明天早晨走?”
他抚了抚衣袖:“对。”
“那路上注意安全。”
“嗯,临走前给你发信息。”
只是例行的简单对话,但这期间,方知许无法去忽视车内的另一个人——
驾驶座上的男子敲着方向盘,安静地看着他们告别。
方知许原本还有其他的话要对罗宁讲的。
李煜安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时也非常客气,客气到让他以为这只罗宁一个普通的同学或者朋友。
有些东西无需挑明,当方知许介绍自己,又提起罗宁的时候,李煜安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情绪。
说不清是什么,总归让他捕捉到了,可是他与罗宁全程又是鲜少交流,这让人有些拿捏不准。
在车上即使不说话,他和罗宁之间也有种奇异又矛盾的熟稔感,以至于方知许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奇怪和突兀。
最终他还是低头笑了一下,精简又快速地向罗宁做了最后的告别:“虽然没吃到心心念念的素斋,但寺庙不错,爬山也很开心。”
他说完之后也向李煜安致意:“感谢招待,以后有机会联系。”
风把罗宁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她在车窗合上的那一瞬间朝他挥了挥手。
方知许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立在原地目送车辆离开。
李煜安在开车的时候异常认真,唇角向下微抿着,有些沉默。
快到下班的点,一路上总是遇见红灯,开开停停之间,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他喜欢你。”
罗宁原本正在看外面的车流,闻言瞬间扭头:“什么?”
李煜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她神色复杂起来:“别乱猜。”
“都是男人,看得出来,用不着猜,”他轻声说道,“你不知情么?”
罗宁敏锐地察觉到了旁边人的不悦,索性沉默。
前面的车又排起了长队,李煜安的目光就从盯着前方从而转移到她脸上。
“你经常去爬这座山?”他问。
“一共就去过两次。”
“上一次是七年前,”他点点头,“对么?”
“你记得好清楚。”
“我当然清楚,”他笑了一下又很快的收回,“除了和你,我再也没和别人来过这个地方。”
罗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他随着车队缓缓向前,好不容易到了最前面,绿灯紧接着又变了颜色。
“我以前没问过,”李煜安轻轻拍了拍方向盘,“第一次见医院重遇的时候也没问过,因为我觉得和再次见面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想知道什么呢?”罗宁看着他,“现在就可以问我。”
“罗宁,不是这个意思,”他眉目有些紧绷,“我只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在意一些。”
那些没有相逢的日子,我对你一无所知。
罗宁缓缓开口:“方知许是比我大一届的师兄,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他给了我很多帮助,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也不会有勇气回——”
李煜安突然伸出胳膊,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副驾驶上拽过来一点。
罗宁一时语滞,擡眼看向他,话没说出口,他的另一只手就抚住了她的脸:“先别说了。”
他的手修长宽大,食指手指屈起,在她的侧脸轻轻刮了两下,拇指就捏住了她的另一侧脸颊。
罗宁被迫微微擡起了下巴,下一秒李煜安便闭了眼,勾着脖子亲了上来。
接吻对于他们来讲并不陌生。
那些呼吸的频次,轻啄或者深尝,纠缠时发出的哼气与呢喃,彼此是熟悉的,但罗宁还是能察觉到他这次的力道要重一些。
他啃完上唇又咬下唇,亲吻搅弄中故意发出了很响声音。
罗宁紧紧抓住身前的安全带,他却闭着眼掰开她胸前的手指,带着她去揽自己的肩,又将她整个人斜斜压在座位上,头发都被垫枕蹭到凌乱,直到绿灯再次出现,后面的汽车朝他们开始疯狂鸣笛。
他很快松开她,罗宁也将脸偏了过去,现在她舌尖发麻,整个脸都滚烫。
李煜安将车停在自家小区门口。
他松开安全带,罗宁靠在副驾驶上看他。
她唇上还有一些痕迹,看得李煜安心热了一下。
他忍下了去再次触碰的冲动,对刚才的行为表达了不怎么真切的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控制好力道。”
罗宁瞄了他一眼,也解开了安全带:“这话好没份量。”
李煜安下了车,看罗宁打开车门从车头绕过来,他想拉她的手,但最后只是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罗宁回头看他:“怎么了?”
“虽然这段时间很少和你交流,但是复试的名单我一直都有关注,”他说,“你多加油,时间还长,有什么事情先不要放在心上。”
罗宁犹豫了一瞬,低声朝他说道:“师兄只是师兄,但你是你,这是不一样的。”
李煜安听懂了。
他故作平淡地“哦”了一声,眉目整个舒展了起来,瞧着她,话里有隐微的笑意:“我会一直等你的回复。”
罗宁关上了车门,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复试那天,天气突然又变得很冷。
罗宁在备考室里预备好了三道问题,推门进入时才发现面对的监考官要比上次多了一倍。
她回答第二个问题时有一瞬间的卡壳,接着大脑就便成了空白,下一秒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房间很大,她这才后知后觉到了寒冷和紧张。
中间的主考官察觉到没了声音,就擡头看了她一眼,笑笑:“不用紧张,慢慢回复就行。”
有人也和她说过相同的话,罗宁这才逐渐缓了回来,顺顺利利地答完了接下来的问题。
面试的结果是当天出来,罗宁看了几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她和父母发完短信,有些恍惚地走出了考场,心里想的则是单位什么时候通知她去体检。
她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走到跟前,才发现车灯上挂了一束花。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也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只将花束取下来抱在怀中,又坐进了车里。
坑纹纸裹了两三只含苞的白雪山,里面还夹着一封信。
她缓慢的拆开了信纸,上面的黑色字迹有些熟悉,是一首截断的小诗——
我独自冒着冷
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
为听鸟语为盼朝阳
为寻泥土里渐次苏醒的花草
但春信不至春信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