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药之后,罗宁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跟着李煜安出了酒店。
她把自己带的衣服全穿在了身上,李煜安还嫌不够,把他自己的羽绒服也给她罩上了。
上了车暖气开足了,罗宁才把衣服脱掉几件。
“还是上次我送你的地方?”
李煜安指的是她父母家。
罗宁摇头,哑着嗓子:“不是,我搬家了。”
“自己住?”他握着方向盘问。
“对。”
“什么时候搬的?”
“就最近。”
“自己住是挺自由的,”李煜安面色沉着冷静,“但是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尤其这段时间经常生病,需要有人照顾你。”
他温和的态度不会让人产生反感,语气也是在和她商量着来:“我送你回你父母家好不好?”
罗宁听他这样讲话,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是同龄人,但偶尔会有他比自己年长许多的错觉,记忆里那个青涩柔和的少年与面前开车的年轻男人形象没法完全重叠,岁月拼图出现了几丝偏差。
她垂着眼:“不想回家。”
李煜安隔着车内后视镜瞄她好几眼。
他问:“为什么?”
“每次生病,我父母都会唠叨我很久。”
“我心情会不好,”罗宁沉默了一会儿,“本来他们,也不太同意我出来住,这下肯定又要让我搬回去。”
前方红灯,长达一分钟的等待。
李煜安转了转方向盘,汽车拐了一个大弯。
他突然开口:“这几天我照顾你,行不行?”
罗宁偏头看向他。
回去的路上,他将车停在超市旁边,嘱咐罗宁等他几分钟。
这次进去的时间不短,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好大的塑料袋。
她跟着他进了门,换鞋的时候看见了屋内的陈设,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除了一些物品的增添和陈设,房间整体是没有什么大变动的,那座巨大的玻璃鱼缸依旧还摆在客厅中央,但是别说养鱼,里面连一滴水都没有了。
“我睡书房,你在卧室休息就可以了,”李煜安将拎着的塑料袋递给她,“先洗漱一下。”
罗宁这才看见塑料袋里的东西,她翻了一翻,东西很多很杂,一些睡衣、牙刷、女性一次性内衣裤什么的。
其实这些东西都没有必要买,她住的地方离这很近。
但罗宁没有开口,挑拣了几样拿在手里。
“早休息,身体难受得厉害就喊我。”他又嘱咐她。
罗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李煜安在阳台逗鸟。
她走过去,指尖还没碰到门把手,李煜安就隔着透明玻璃瞧见了她。
他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跨进屋内的时候,一只手还举着麦麦。
麦麦的脖子被他用指关节轻轻卡住,脑袋顶着冠羽被迫看向罗宁,它的两只小眼睛突然睁大了一点,去打量着家里出现过的第二个人类。
李煜安指着罗宁对它说话,语气颇为认真:“还记得她吗?”
罗宁想去摸摸它,但是又不太敢。
麦麦拍打翅膀挣扎了几下,李煜安就把它放开了,它跳到他手心上,用头蹭他的袖子。
“害羞呢。”他说。
说完他轻轻推了推罗宁,“去卧室躺着,靠近阳台的地方冷。”
罗宁被他推着拐进了门。
他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之前,还往她怀里放了一个体温计。
最后李煜安将胳膊搭在在床沿,曲起一只腿坐在下面的地毯上,把麦麦放到被子上。
“给你个任务,”李煜安对麦麦说话,边说边把它往罗宁的方向送了一送,“喏,去哄她睡觉。”
麦麦被推得一个趔趄,爪子在棉绒被面上刮出雪白的几道抓痕。
罗宁躺在床上,有种久违的安宁感,麦麦连扑带滚地飞到了床头,羽毛蹭着罗宁的脸颊,又软又蓬松。
她闻到了一股奇妙味道,像玉米糊糊,有点香甜,还有点像毛茸茸的小动物趴着晒太阳散发出来的味。
罗宁偏头嗅了嗅,好像是麦麦身上的,小鸟还挺好闻的。
她想伸出手来去摸它,发现伸不出手,原来李煜安的胳膊牢牢压住被子,不让她动弹,等到了时间,才松手把她的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下。
“还有点低烧。”
他擡手关了房间里的吊顶,拧开了床边的壁灯,低头去看她。
罗宁垂着眉眼时,有种素然宁静的美。
她皮肤原本是白而剔透,此时因为生病,这种颜色就又多蒙了一层清雾,让他联想到晨曦的山茶。
“要喝水吗,我看你嘴唇有点干。”他问她。
罗宁说好。
李煜安在旁边桌子上倒了半杯水,罗宁支起上半身,从他手里面接过。
她吞咽的时候,嗓子还是很疼,喝了两口就想还给他,李煜安没接,只拿了个枕头把她后面垫高了一些:“再喝点。”
罗宁皱着眉喝完了半杯,对方这才接过。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玻璃杯底和柜面碰撞发出“嗒”的清脆声响,正在床头上倒挂金钩的麦麦险些摔了下来。
李煜安此时没空顾及它,他用手背蹭了蹭残留在罗宁下巴上的水痕。
他缓缓地蹲下,指尖蹭着她被水打湿的唇角,滚了滚喉结:“我也渴。”
罗宁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讲话语速很慢:“你自己去接啊。”
生病的时候,她音色比往常低了好几度,柔软带着沙哑,就这么听着,李煜安心里已经不是被羽毛挠着的程度了。
他在她的手心拨弄了两下,目光紧紧黏着罗宁的脸。
盯了不到五秒,罗宁就受不了似地颤了一下眼睫,他便倾身过去,衣服和被褥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他寻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
就在双方距离不过分毫时,她突然将他的手松开,微微撇开了脸:“我还发烧,万一是风寒感冒,再传染给你。”
他停止住了动作,半响笑了一声:“你是烧迷糊了,才会跟我回家,对不对?”
罗宁攥紧了被子:“我也不想生病。”
“病人需要照顾,”李煜安顿了一顿,“你高中的时候……是这么给我说的,我没记错,对不对?”
又触碰到了敏感的话题,罗宁没接话。
“其实挺好的。”他把被子重新提上去。
“什么挺好的?”罗宁问。
“我说生病,”他语气让人察觉不出情绪,“起码现在,人是在我眼皮底下,你这个人忽冷忽热的,如果没生病,婚礼一结束你肯定就跑没影了,我怎么都抓不到你。”
罗宁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李煜安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从来看不懂别人眼神里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样子,或者说,她懂得,也知道,只是她不在乎。
李煜安从最开始就明白。
以前高中体育课,他和同学打完篮球后,几个人会边拍着球边往教室里走。
有人和他说话:“下课还能打再打十分钟,煜安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教室。”
“下课人就多了。”李煜安淡淡地说。
后面几个人笑:“光乔彤就够他受的了,一下课别的班的女生也会过来给他送水,不得赶紧跑?”
“下次别跑了,我替你收。”
“人家有郑欣宜,青梅竹马的,站那看球挡了多少瓶水。”
李煜安推开了教室的门,后面的几个同学开始打闹了起来,在空旷的教室回荡放大。
李煜安扶住了门,目光扫到了后面,略微一怔,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面的几人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李煜安轻轻咳嗽一声:“我看教室有人在睡觉。”
男生们唏嘘:“这就下课了,大家马上回来,现在安静也没啥用啊。”
果不其然,话音还没落,下课铃就响了起来,脚步声和喧嚣声顿时充满了整个走廊,班里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撒尿去不?”有人揽了揽李煜安的肩膀。
他跟着对方去了厕所,路上一直在探讨刚刚那场篮球,洗手的时候,李煜安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咱班最后的那个女生是谁?怎么这么面生。”
“哪个?”
“最后面单独坐的。”
“哦,”对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上个星期刚从普通班转过来的,叫什么来着,哎……叫什么来着,记不清楚了,怎么了?”
李煜安抿了抿唇:“没怎么。”
李煜安在一段时间内都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下课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待着。
像乔宇,哪怕老师将十分钟的课下休息时间拖到还剩三分钟,他也得从隔壁班窜出来找自己玩。
更多时候两人就是在走廊上透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游戏,聊寒暑假去哪旅游,聊摄影乐高等一些杂七杂八两人共有的爱好。
但乔宇更多地时候是在向李煜安疯狂吐槽他班主任,因为对方总和他不对付。
“下课这么多人玩手机,他就光盯我一个人的监控,非得让我写2000字检讨,我那个气啊,还不能说什么……”
乔宇愤慨地向他倾诉,等待好友同他一起同仇敌忾。
半天说得他口干舌燥,旁边的人无动于衷。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大哥,我和你说话,你看谁这么入迷?”
乔宇顺着他一错不错的目光往李煜安班里瞧,看清人后觉得莫名其妙:“郑欣宜?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