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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 正文 银盘琇血(四):血雨

所属书籍: 雁南归

    银盘琇血(四):血雨

    邵梵于宫门前翻身下马,随手将那梅花一递,递给来迎他的方源。

    “送去致和院。”

    说罢疾走。

    方源一个膀粗腰圆的汉子,还得小心呵护着那只没头没脑的花儿,也没头没脑地在他背后丢出一句:“怎么送!”

    他脚步缓下去,擡手,五指在空中勾了勾。

    背后的方源忙赶上去

    应赵晟口谕,他径直前往宫内三大书院之首昭文馆参书。

    脚下踩过崇文院的雪花残肢,伞挡视线,然两耳边已听得穿在冷堂中,盖于萧萧幕后的清冷琴声。

    邵梵擡手,示意宦官收伞。

    视线一广,便见馆院左手边那颗百年寒杉下,支着素帐,坐紫衣、红衣两官员。

    赵晟于上首拨琴,旁边的高脚几上摆着一素白窄口瓶,其上浮着几点红梅,一线绿杉此场景参考名画听琴图。

    今日是传统的儒家省书日。

    皇帝可携带大臣与宗室来此,一起谈论些经学,除了帐中才晋升的中书舍人郑御,还有枢密院副使刘重成,其余人等都在陪同太子与公主堆雪狮子。

    邵梵擡步间,已将环境扫视透顶后进了帐。

    “官家,邵郎将来了。”

    赵晟身边的李四海忙俯身。

    但琴声不曾停。

    邵梵便与郑御、刘重成行过礼,站在一旁等赵晟弹完这首曲子。曲终,雪越猛,赵晟冲邵梵一笑,“今个儿大雪,好日子,你也免礼,直接坐吧。”

    虽赵晟如此一说,邵梵还是一礼未少,行完了才坐上靠椅。

    赵晟不说,邵梵也就不问,一气儿喝茶。

    最后还是赵晟先沉不住气,聊了些别的,便扯上了正题。

    “今日叫你进宫,不仅是请你来参书会,我还有一事压了许久,左思右想觉得,得交给你来办最放心。只是此事路途遥远,需委屈你在年节出京,不能在家跟家里父亲兄弟过年,怕你怪我,所以不敢先下旨,找你问问,看你愿不愿意啊。”

    邵梵眉目清亮,干脆道:“官家的事,但说无妨。”

    赵晟点点头,手磕在琴弦上,撕拉一声,有些刺耳。郑御咳了一声,转头接着赵晟的话,“郎将可知道鲸州瘟疫?”

    邵梵立答:“鲸州是十三港的最下游,此州洪涝频发,菌虫类多易起瘟疫。今秋,鲸州不就爆发了瘟疫么。”

    郑御点头微笑,“看来,郎将对地方民生也颇为关注。这瘟疫自古难治,从秋季开始到冬季周而复始,一直没能绝断。

    枢密院还是才收到的地方劄子,冬季十三港船运缓慢,地方官一疏漏,这药草供应就不能到位。

    监军使与鲸州刺史压不住民意激起的暴动,瘟疫区的流民逃窜四散,他们已紧急封城。我们尚要派遣几位京医与新刺史,也只怕被流民乱中所伤,须得可靠之人护送”

    枢密使驼着略宽的背,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

    “老臣还请郎将帮忙,常州城气候温暖,此时调郎将放于常州的兵前去镇压,尚能赶得上一段船运。”

    郑御沉吟:“六省之外,禀报的军讯传来加急也得一周,既然寄过来之前便已封城,如今必定已白热化。”

    赵晟便正色道,“枢密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他似笑非笑,又开始拨动那笔挺的琴弦几下。

    “临城的兵防被你示意拉去治洪,如今他们也陷在洪后的疫区,若那满城的流民冲破城门,局面该如何控制?!”

    枢密使挨了骂,一脸苦相。

    郑御望着茫茫大雪,手中炉子烧红了。“这场大雪,若是随云移到常州河,不到元旦,恐怕就得结冰了吧。”

    邵梵看戏,静默良久。

    在赵晟将琴弦绷得指尖烧灼时,他才缓缓起身,“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枢密院需多少人?”

    枢密使连忙擡起两只手,比了个数:“八千。”

    五千之上,需虎符与主帅齐在才能调配出兵。

    赵晟要他现在出建昌,去常州城。

    他又望了望院中的雪狮,大雪化在狮子头与面上,看不清原貌,反成了丑陋的虫兽,嘴中就脱了一个字,“好。”

    赵晟松了气儿,“苦了邵卿。”

    邵梵了然一笑:“既是为民,又有何苦?”

    *

    致和院子的匙声时轻时重,赵令悦趴在窗前数数,听着门外的动静,数到第五十六片叶子,那门才开了,外头的人送来冬衣、新茶、贡炭,还有食盒,她已毫无兴趣。

    整院内只有一个女婢,从前在掖庭洗恭桶,被排挤地来了这儿,也是大半年没能出过院子了,提了食盒进来,笑说:“姑娘,食盒里有新东西。”

    赵令悦伸手够来盘子中的一只芝麻烧饼,头也不擡,恹恹道:“我不饿什么新东西?”

    女婢走近,下瞬,一抹殷红带着冷香凑在她眼前。女婢拿着花,在她眼前摇来摇去地哄她看:“姑娘不是说咱们堆得小仕女,手里还差枝梅吗,这不就给送来了?”

    赵令悦深嗅了一口,缓缓擡起上半身,接过那只梅枝,“就一只花,没说什么?”

    “有啊。那位押班(太监品级)道,”女婢尽量回忆,“梅迎新年,姑娘父亲折送给姑娘一只梅花,祝姑娘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赵令悦盈态风流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是爹爹啊。”

    “姑娘想要插到外头雪人身上吗?”

    “不了吧”赵令悦撚着花嗅了好几口,寻到一个最合适的瓷瓶,呵护着将它插进去,拂过它柔软的花瓣:“好景不长,但我希望它能活得长一些。”

    一说这话,不自觉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手下一重,靠手最近的花枝被她掰断。

    女婢呀了声。

    那花已经伶仃朝下,落了地。

    赵令悦失神地看着。

    “可惜了。”

    外头,夕阳射下,清白雪地残着些彩色晚霞,邵梵随着晚霞出宫后不曾回官署,天黑时赶到了郊外的修远候府,宇文平敬早早备下了一桌子酒菜,拼桌中央的火炉子里咕噜咕噜地炖着一锅滚烫的猪脚汤。

    “我记得你以前在军中,加餐就点名吃这个。来,尝尝我家厨娘做的。”

    邵梵双手接过,一口下去,暖了身子。

    “官家要我护送一批京官和太医去常州,调兵支援鲸州,压住疫区的城内暴乱。”

    “你答应了吗?”

    “我已答应。”邵梵早知蹊跷,“如今梅相重病,钱檀山因丁忧卸任,王献这几日也不在朝堂,现在还要将我支走,他想干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宇文平敬如今成了正二品军候,还是刑部与兵部背后实际的掌权人,位高权重,而邵梵行为偏执,文韬武略,有强弩之功,是军中最高统帅,也不会听之任之。

    ——左巡院那夜,宇文平敬派人除掉赵令悦,邵梵选择亲自上阵,宇文平敬也就懂了他的意思。寻常父子间尚有些秘密,互相不知,更何况是利益中结合的半路父子。

    此时,宇文平敬听着邵梵这么一问,仍不打算将李见一事告诉他,而邵梵这么久都查不出秦珑儿同是内奸的原因,也是因他无声中,故意挡掉了不少邵梵的眼线,阻止他查清。

    “他身体不好,疑心是我在害他,已经让沈思安偷偷去调郑思言回京,意图压制我。哼。既然他要找郑思言回来,当然要先将你支走,你在京,他有什么胆量,就凭那几个皇党?”

    邵梵放下汤碗:“我不能走。”

    宇文平敬笑笑,“你还不够清楚?一旦赵晟的疑心起了,就灭不下去了。他既然不再信任我,我也不用去求他看过去情分。我要你出建昌追上沈思安,拦住他身上那道圣旨!”

    邵梵神色一暗,对上他凶恶的视线:“拦住之后呢?杀了沈思安。”

    “斩草除根何能心软?”宇文平脸色急红,愤懑地手捉紧他搁在桌上的小臂。

    “王献他们无人听过我劝阻,将赵晟教了成才!这赵晟从前是一颗老鼠胆子,一晃眼翅膀硬了,就想将我甩了?!他以为,我们这些用过的老兵老将,是他想丢掉就丢掉,想捡起来就能再捡起来的吗?!”

    邵梵眉头微皱。

    那粘腻的猪脚汤散发浓香与氤氲的白烟,滚沸在汤锅之中,鼎沸不止

    *

    元旦大朝会(元旦这天的庆典,百官拜见皇帝的大节日。)那日,大盛次年初始。

    雪方停,百官着敬贤冠,着方心曲领拜见赵晟,宇文平敬也佩剑、挂绶,一同站在太清殿外,王献与钱檀山皆不在内。

    邵梵已于他二人的谈话次日带兵出发,送京医跟刺史出城,一并南下处理瘟疫与暴乱,派宋兮走水路截堵沈思安,拦下圣旨。

    大朝会前,赵晟提前留他宇文平敬在宫中过年,小住几天。这本是天大的皇恩荣宠,可焉知不是一场鸿门宴呢?

    宇文平敬远眺远空的阴郁红云,似有一场瓢泼的血雨朝赵晟所在的太清殿压去,他嘴边寒笑一声。

    夜间。

    私宴。

    赵晟邀请其于清心阁赏雪,清心阁闻名为阁,却实为一处封闭场所,为皇帝御用,是赵晟最私密的书房后苑,苑中还立一四角小亭,亭外一处景观湖。

    宇文平敬被李四海引着独身进阁,其间与李四海望了一眼。

    李四海手一哆嗦,手中的杆子差点滑落,火焰突小,被宇文平敬伸过来的手稳住。

    “中贵人手可得稳,官家喊我赏雪喝酒,您无论是提灯,还是一会儿倒酒,手都不能哆嗦。”

    被他这一抓,李四海的心都丢到灯笼去烧掉了,憋住喉咙中的尖叫,含笑说了声,“侯爷永远都是这样稳当,难怪官家会爱甚了。”

    水面寒气森森,廊脚处的石灯光线微弱,仅照亮前边儿的路。

    阁下,不仅赵晟一人,尚有两个皇党。但郑御并不在,宇文瞧了一圈,那二人目光精瘦,枯坐台前死死盯着他,哪儿有半点赏雪兴致。

    宇文平敬再一转头,脚灯他一路走一路灭,此时竟然一盏不剩,阴气森森,唯有炉火。

    暗处,还不知有多少人守着。

    他哼笑一声,转身见赵晟,如常地向他拜年。

    “此元旦有大雪,生肖又是龙,官家是龙子,既龙年天降吉兆,那官家功绩定是众神所归。老臣预祝官家龙骋丰年,大盛绵延。”

    他神色停滞一秒,在暗中勉力地热情道,“借侯爷吉言!屠苏酒早已备上,侯爷,快请坐。”

    “李四海,斟酒。”赵晟提杯等着,二人也与他一起提杯。

    宇文平敬见李四海的手抖得不行,高兴地笑问,“今日怎么就中贵人,却不见贵人那徒弟?”

    扑通一声,李四海将酒打翻,“小人,小人该死该死。”

    亭内压抑着李四海惊悚的哭声。

    宇文平敬叹气,扶他起来,“贵人这是怎么了?不会也是提前喝醉了酒,今日是大节,喜庆的!官家仁厚,不会责罚你。”

    那二大臣屏声凝气,面色凝重,只僵硬地提着杯。

    赵晟安静几秒,他看了看手中平静的酒面,起身亲自挪步。

    那二人也立即起身,但如几具睁着眼的干尸,呼出的气儿都看不到雾了。

    瓷壶被赵晟五只纤长的细指提起,宇文扶稳了方才被打翻的酒杯,看那不明的酒水倒入盏中。忽然平静问:“官家要杀我?”

    赵晟还未反应过来,他直接起身,双脚翻过桌面,将酒全泼在赵晟错愕发白的脸上。

    “啊!”赵晟怖叫一声,如深山猿啼,慌忙中手脚岔开,退倒一步,偏偏绊在跪下的李四海身上,着实地往后摔去,明黄的袖子铺了一地,被深色的酒水浸了一身。

    他掉了自己的冠,发丝扯出几缕挂在额头,抹掉脸上的酒水,眼中布满血丝,身手控指他,指尖发抖:“宇文平敬,你放肆!”

    那二皇党重重拍了桌子,扬声:“护驾!”

    宇文听得一群细而紧的脚步声响,摩擦着兵甲的声响朝亭中压过来,一声一声回荡在水面,被碎成了缥缈的破音。

    而那二人拉着赵晟往后退,他们身后哗啦一声,水面破了冰雪,四五人从里面窜出来,持盾将赵晟与他二人围着。

    赵晟劈裂了自己的嗓子,躲在盾后,“他要弑君,他要弑朕!即刻将他诛杀!诛杀啊!”

    宇文仰天大笑,擡腿掀翻了桌面,踏在瓷片与银盘的废墟里。

    “谁敢来!上啊!”

    于此同时,宫门外有人扰门。

    四名禁军,通通拔了刀。

    “何人违禁喧哗!再不退下就地斩首!”

    那夜扣宫门的一人扯下身上披风,扔在雪下,提来火把照亮自己的脸。

    禁军一愣:“钱先生,王参知,您二人”

    四禁军挡在他二人面前:“不可知法犯法!”

    “宫里将出大事了,快放我们进去!”

    钱檀山急的擡手捶门,手脚并用。他扯住王献,“没办法了,将那东西拿出来!”说着,低头就去掏他腰内,“有紧急军报,就可夜开宫门”

    王献摁住他手,将他一气儿拉远了好几步,“我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诓骗朝廷,你再也不能入仕!”

    “救人要紧!大局要紧啊!”

    钱檀山崩溃,倒退几步,咬碎了牙:“郑御也被支走,说明什么,说明官家今夜就要对宇文动手,如若今夜宫变呢?我之后有没有仕途还有意义吗?!”

    说罢,抽出那封紧急军报。

    邵梵临走之前,谁也没敢提弑君那两个字,但谁也不敢忽视弑君这两个字,只将一个刻有邵军军印的紧急军报留给了他,“万不得已时,凭此,可夜开宫门。”

    那禁军只见他二人彼此拉扯,但钱檀山着力,忽将王献推倒。

    王献整个身子摔进脚面厚的雪地中,狼狈陷了进去。

    一张轻飘飘的东西随之陷落风中,被钱檀山空手抓去,转向他们,擡手大吼:“我有紧急军报,立即打开宫门!”

    几声明脆烟火爆裂的声响,璀璨的烟花荡漾在整个天空,绚烂无比。洒在钱檀山执掌着军令的那只拳头上,也照射在王献仰面朝天,四肢大开的身上。

    他呼出白雪般的雾气,四肢极度冰冷,但眼上的冰雪被这烟花融化

    ——正因正旦,有烟花冲突,所有亮光被同化,王献无法发射信号弹,令邵梵的那只暗卫前去支援。

    赵晟要杀宇文,宇文绝不会放过赵晟。

    只能险行了。

    他挣扎起身,龃龉前行,踏在深雪中,没在烟花中,对着那禁军大喊:“拿契匙,开宫门!”

    空巷过年的四方宫内人蚁浮动,掀起一阵惊天的喧哗。

    两扇厚重的金钉红门,被从外往内拉开,豁开一道口子,两方渺小的人影不顾一切地跑进去,形成两道虚实相生的弧线,散在不寻常的宫道上。

    王献边跑,边拉起过来迎接的方源一起跑,低声喊:“方统领你来,其余人退散!”

    方源边跑边大喝:“一副队跟本将来,其余人都退散!”

    “官家在哪儿?!”

    “不,不知道。”

    “去找皇后,问出所在地!“

    “到底出了什么事?”

    钱檀山遏制嗓音,低声吼:“不要问,照做!”

    方源从皇后守岁的观宝殿下来时,最后几步没踩稳,直接滚了下来,不敢停留,半爬半挪滚到二人身前,喘着大气儿:“官家在清心阁举私宴!”

    他们立即往清心阁赶。

    *

    清心阁内。

    局势翻转。

    “朕让你们将他诛杀!”

    赵晟见那些人并不听令,惊惧到极点,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吼,嗓子逐渐劈哑。

    宇文平敬摊开手,低闷地阴笑,“官家这些兵不是邵梵手下方源的兵啊?是从枢密使那里掉来的吗?”

    赵晟几乎将眼珠子瞪出,其余二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身子一软,十根手指头分别掐到那左右二人的胳膊里去,用的力,竟将他二人夹棉的官袍生生揦出一条拉丝的白痕,他推开那二皇党,往后退,退到水边上,涕泪纵横:“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宇文平敬身高近六尺(西北汉子1.8米左右),烟花炸在他身后,脸色却是背光漆黑的,落在赵晟眼中,似一坐可怖的瘟神。

    他崩溃了,“刘重成是你的人你先要杀我,我才会这么做!我是被你逼的!”

    “哦?”宇文摇摇头,“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官家不听话了吗?动手——”

    三人脸上血色褪尽。

    二皇党见那些兵卫转向朝自己靠近,口中打颤吐沫,撑着手在原地发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能陪赵晟搞暗杀的,又怎会是郑御那般有气节的臣子?

    烟花炸开,两人在五彩浩渺的烟花下被那卫兵一抹脖子,喷出的血飙在赵晟脸上,赵晟靠在亭柱上,吓呆了表情,做不出任何反应。

    宇文平敬抢过剑,当着赵晟的面将刀塞入一皇党手中,“此人意图弑君,令一臣护帝君,然李四海,倒酒。给官家拜年。”

    宇文平敬侧头。

    赵晟已经全然呆傻了。

    他不是宇文平敬的对手。

    他不是啊。

    “李四海,你竟然也”

    李四海咬住下唇憋住哭声,颤抖着两腿跪着爬着用膝前行,抓起那原本给宇文准备的残酒,却发现手抖动得太过厉害,只好狠厉劈了自己手骨一掌,用剧烈的痛来掩盖惧意。

    他将酒用最大的酒盏倒了满,依旧爬着,朝赵晟的方向去。

    “官家,喝了吧,喝了很快一去,睡着了,就不疼了。”

    赵晟这时,竟突然问,“我这是在梦中吗?是不是太祖故意吓我的,四海?”

    李四海闻言,眼泪糊住眼珠子,鼻涕串进了唇缝,呜咽出一声:“好官家啊,咱们喝了就睡,再也不做噩梦了。”在赵晟眼里,宇文平敬变成了鬼,李四海就是要索命的无常。

    他抓住柱子,抱住柱子使劲儿撞头,大喊,“不,不,不!不要!”

    “不要!”

    烟花劈开,将他绝望凄厉的声音掩去。

    这声音又比幽禁于霖铃宫内的赵洲,好上多少呢。

    王献与钱檀山带着方源赶来时,进入殿门便立即封控紧锁,整个清心阁意外安静。

    方源脸上倒灌着瀑布般的汗水,后背与手心已经全湿了一遍,待走进阁内,寻到后苑,看见眼前一幕。

    登时惊吓地魂不附体,人首分离。

    愣愣地看着,宇文平敬哭丧。

    旁边一人挨刀,一人捏刀,宇文平敬身上也留着血,他跪在赵晟面前,不住地涕泪磕头,对着死不瞑目的赵晟。

    而赵晟,已成尸体

    钱檀山抽了魂般倒在地上恸叫,王献与其余人磕地跪下。

    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晚了一步,便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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