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初年的秀女大选,从三月底选到四月下旬,才彻底落下帷幕。
晋朝全境三批秀女,总计四百余人,最终入选三十九人,其中二十八人被皇帝赐给皇室宗亲及心腹臣工,剩余十一人选为宫妃,其中位份最高者为云氏女,封作贵妃,其余诸人为嫔位。
对于这位流落在外多年,才将找回的云氏女,宫内宫外非议不少。
一来是她的身世太过坎坷曲折,二来则是她一介农女,却得了贵妃之位,长安城内家世显赫的贵女们都没捞到个妃位,她凭什么?
“大抵是陛下念在先太后的恩情,给他们云家一个体面吧。”
飞霜殿内,梳着妇人头的二公主一袭竹月色锦绣华服,手中执盏,劝着对座的苏昭仪:“皇兄既下令任何人都不许去她的关雎殿打搅,你还是少些好奇心,少去打扰为妙。”
这位新封的苏昭仪,闺名苏静月,乃是兵部尚书嫡次女,此次入选秀女之中,除去云氏贵妃,便属她的位份最高,乃是九嫔之首的昭仪。
再加之苏静月的长兄,与二公主的小姑子霍府千金霍莹儿定了亲,因着这层亲戚关系,二公主进宫探望生母时,收到苏昭仪喝茶的邀约,也卖了个面子过来坐上一坐。
只是这位苏昭仪心里有事,忍不住与二公主诉苦:“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好奇,其他姐妹也都好奇云贵妃的模样。选秀时,我们就没见过她,现下正式进宫已有半月……按理说我们该去给她请安,可一群姐妹起个大早去了关雎殿,人没见到不说,才到门口,就被那不近人情的魏嬷嬷给拒之门外……”
苏昭仪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唉声叹气:“陛下这半月来,只召幸过她,我们这些人进宫后,他瞧都没瞧一眼。实在不知贵妃是何等绝色,竟能叫陛下如此宠爱。”
二公主盯着杯盏里浮起的茶沫,心里也生出好奇,这位云贵妃到底有多美。
苏昭仪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公主,您可曾见过她?”
二公主晃神,淡淡道:“前阵事忙,还未见过。”
上月她好不容易忙完太后丧仪,回到公主府又一堆琐事,直到今日才得空进宫,探望一下生母太妃,顺道来苏昭仪这里坐坐。
“我虽没见过她,但在宫里宫外,也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二公主闲闲地挑了下眉:“还有人把她的身世编成话本子到处说呢。”
“公主,你今日难得进宫一趟,不如去见见她?”苏昭仪这话说得很是直白,可见这半月没被召见,沉不住气了。
二公主却是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见苏昭仪急的快哭了,她才叹口气道:“也罢,我就去走一遭,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美人,能叫皇兄护眼珠子般护得这般要紧。”
苏昭仪登时转哀为喜,不等她出声,二公主又道:“不过,我不好带上你。”
苏昭仪啊了一声。
二公主安慰笑笑:“我见着她后,会派人给你递个信,好叫你心里也有底。”
苏昭仪虽有些失望,转念想到自己跟过去,不一定能进关雎殿的门,也见好就收,起身朝二公主盈盈一拜:“那就麻烦公主殿下了。”
二公主擡擡手:“客气。”
之后也没再耽误,与苏昭仪话别两句,便带着宫女往关雎殿去了。
***
在二公主的印象里,关雎殿不大且平平无奇,唯一优势是此处是离皇帝的紫宸宫很近。
然而当她在宫女陪同下,远远看到那一座被繁茂树木、名贵花草围绕的宫殿时,还以为自己走错方向,来到了御花园。
“那是关雎殿?”二公主拧起眉头,不确定地问身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咽了下口水:“是…是吧?”
主仆俩都不确定。
还是走近之后,看到那紧闭的朱色大门之上的牌匾,龙飞凤舞写着“关雎殿”三个鎏金大字,这才确定没走错地方。
只是原先那座平平无奇的关雎殿,如今怎的变得这般……与众不同?
大宫女去叫门时,二公主也没闲着,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着殿宇四周精巧的假山、名贵的花木,以及远处堆积的木材和石板,看这架势,莫不是要在关雎宫门口造个新花园?
二公主咂舌,平日里瞧皇兄一副冷清冷心的模样,没想到宠起女人来,真舍得下本钱呀。
“劳烦和你家娘娘通报一声,二公主殿下前来拜访。”
大宫女那头敲开了门,看门的小太监视线越过她,往后一瞧,果然见到珠翠华服的二公主,忙不叠行了个礼:“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万福。还请公主稍候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说罢,小太监忙往里去。
***
“安乐来了!”
坐在窗边刺绣的云绾听得通传,一时失神,银针扎进指尖,她皱起眉吸了口凉气。
身侧捋线的玉簪紧张出声:“主子,您没事吧?”
“扎了一下,无碍。”
云绾朝玉簪安抚笑笑,拿过帕子将指尖冒出的小血点擦掉,转脸又看向那还等着回话的小太监:“就说我身体抱恙,不见。”
小太监应了声是,忙退了下去。
午后暖阳从敞开的花窗外斜斜洒进清雅华美的明间,也洒在窗边月白色裙衫的美人肩头。
玉簪见云绾拿着针,却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小声问:“主子,二公主怎么突然登门?”
云绾眼睫轻眨两下:“我哪知道。”
玉簪抿唇,迟疑道:“她会不会知道什么了?”
云绾眉心轻动,不等她说话,便听水晶帘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清脆呵斥:“你又在主子面前胡吣什么!”
那端着朱漆檀木托盘,掀帘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云绾另一个心腹丫鬟,玉竹。
在云绾受封贵妃,搬到关雎殿的第一晚,司马濯便将玉簪玉竹以及秋曼一道送了过来。
撇去秋曼,主仆三人重逢时,皆是泪眼汪汪,又有说不尽的话。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玉簪玉竹既感叹于皇帝的心黑胆大,又庆幸主子还活着,她们能继续伺候她左右。
云绾也是庆幸的,身旁有两个熟悉可信赖的人,以后的日子起码不会那么难熬。
此刻,玉竹将熬炖好的金丝燕窝轻放于案几之上,一边拿眼睛斜玉簪:“主子重新入宫后,再没迈出过关雎宫一步,二公主能知道什么?你别疑神疑鬼,杞人忧天。”
玉簪被玉竹教训了,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唇,却也知道玉竹是为主子好,只得闷闷应了声:“噢,我以后再不说这些了。”
云绾看着她们俩,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都别说了。”
将绣棚和针线放回一旁的篮子里,她端过那盛着燕窝的瓷盅,掀开盖,撚着细勺搅了搅动。
不等她喝一口,外头又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娘娘,二公主说您身体抱恙,她更该探望一二。”
稍顿了顿,小太监补充:“二公主还道,从前先太后待她百般爱护,她对太后敬爱不已,现如今太后的亲侄女入了宫,她有意结识一番。”
听到这话,殿内静了几分。
玉竹轻声道:“主子,先前您的葬仪……奴婢是指,那场假葬仪,几乎是二公主一手操持的。三公主、孙太嫔和四公主哭得最是伤心,二公主主持丧仪时没怎么哭,可等吊唁的人散去,奴婢撞见两回她看着灵柩偷偷抹眼泪。她待您是有几分真心的。”
云绾也不傻,日常与人交往,自能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打从她嫁给先帝,安乐和灵寿就与她亲近,最开始也许抱着几分讨好嫡母的心思,几年光阴接触下来,也生出真情实感。
“我知她待我一片心,只我这般,如何有脸见她?”
云绾摇头苦笑,又扬声与那小太监道:“你嘴笨不会推辞,便请魏嬷嬷去回话吧,叫魏嬷嬷客气些,到底是公主。”
小太监闻言,再次领命而去。
这魏嬷嬷是司马濯特地派来管理关雎宫事务的老嬷嬷,面冷心硬,唯司马濯命是从。
每每有人来关雎宫求见,大都由魏嬷嬷出面回绝。
她那张没有感情的黑脸一出现在门口,那些面皮薄、年纪小的新嫔妃哪里还敢置喙,只得一个两个怎么来怎么走。
关雎宫门外,被连着两次拒绝的二公主脸色算不得好。
然而大门紧闭,她们总不好硬闯。
“这位云贵妃可真是高傲至极,公主您看在先太后面子上,主动来与她结交,她竟如此不识好歹!”二公主身旁的大宫女气愤填膺道。
二公主闷着气往回走,嘴里也忍不住嘲道:“人家现在可是皇兄的心肝肉,恩宠正盛,哪里还看得上我呢。”
“先太后也是云氏女,那是多么的平易近人,温柔可亲。”大宫女扭头看一眼那仿佛被鲜花树木包围的幽静宫殿,忿忿道:“同样是云氏女,区别怎的这样大。到底是乡野出身,上不得台面……”
二公主乜了大宫女一眼:“这是皇宫,慎言。”
大宫女忙低头:“奴婢失言,公主恕罪。”
二公主淡淡嗯了声,转脸又朝那座宫殿投了眼,一双杏眸轻眯。
她就不信,这位神神秘秘的云贵妃能在关雎宫里待一辈子不出门、不见人。
哼,迟早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
***
是夜,月色朦胧,晚风轻柔,皇帝又一次驾临关雎宫。
听到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斜靠在美人榻上的云绾视线依旧落在手中书页上,眼皮擡也没擡。
直到手里的书被抽走,她才擡起眼,一副恍然模样:“陛下来了。”
说罢,便要起身,给他请安。
司马濯按住她的肩,语气淡淡:“坐着。”
云绾颔首,嘴上说着“谢陛下”,身体又坐了回去。
司马濯居高临下看着她这副温驯客气的模样,浓眉微皱。
按理说,她这样听话,他应当高兴的,可听得她一口一个陛下喊他,床帷间也任由他施弄,像是真的认了命,尽着妃嫔的本分,他的胸口依旧闷着一口气,无论咽不下去。
从前的她,嘴唇咬破了,也绝不肯喊他陛下,铁了心将那个称谓给先帝保留着。
现在的她,主动喊他陛下,他却生出一种,她仿佛透过他,在喊老头子的错觉。
这种错觉,叫他很是不爽。
而这份不爽,在发现她看的那本书,是先帝最爱的一本诗集后,也到了极致。
他钳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警告道:“日后不许再唤朕陛下。”
云绾见他突然将书卷抛出窗外,本就奇怪他又抽得哪门子疯,现下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更是莫名其妙:“你是皇帝,我为何不能唤你陛下?”
“朕说不许,就是不许。”
“可旁人不都是这般唤你?”云绾蹙眉看他,觉得他这脾气来的忒邪门。
“你与旁人不同。”
司马濯语气冷硬,手劲稍稍加重:“可记住了?”
云绾知他专横,眨了眨眼,无奈道:“记住了。”
他这才松开她,两道浓眉也缓缓舒展,阴雨转晴。
云绾擡手揉了揉脸颊,奇怪瞥了他一眼:“那我不唤你陛下,该如何唤你?”
司马濯不语,只定定看着她,眸光深沉。
云绾对上他这副“你心里清楚”的眼神,怔了一下,而后双颊发烫,羞恼得避开对视:“不可能!我叫不出口!”
这男人床帷间总爱逼着她叫哥哥,实在恶劣极了。
“这有何叫不出口。”
司马濯见她莹白耳尖染上绯红,神色也柔了些,相较于她清冷客气的模样,他更爱她这般,哪怕她跟他吵上两句,也比一潭死水的温顺要好。
他擡手揽住她的肩,黑眸灼灼:“多喊两声就习惯了。”
云绾:“……”
她偏过脸,权当没听见。
有些事她能顺着他,就尽量顺着他。可有些事她做不到,宁愿叫他不高兴,也不想叫自己变得毫无底线。
司马濯见她又这般,黑眸闪过一抹不悦,却又不好为这朝她发火。
“不着急。”他轻佻地捏了捏她的脸:“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迟早有你愿意叫的一日。”
云绾垂着眼皮想,他做梦。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司马濯便让人备水沐浴。
云绾现下听到“备水”这两个字,腰肢都应激得酸软。
眼见宫人擡了热水进来,她转身远远躲开,然而最后还是被司马濯抓了回来,说是让她替他身上的伤疤涂药,实则把她按进浴桶一通作弄。
直到浴桶里的水变凉了,司马濯才捞面条似的将手脚无力的云绾抱了出来。
云绾看着那溅落一地的水,臊得脸都擡不起,细白手指报复似的掐着男人肌肉健硕的手臂,无力骂道:“丢死人了。”
“鸳鸯戏水,有何丢人。”
司马濯不以为然,从前在临华宫时,都是偷偷摸摸,许多想做的都做不成,现下总算可光明正大来寻她,也可做些从前不方便的安排。
他拿过干布替俩人擦了身,又将怀中之人轻柔地抱回床上:“待到冬日去温泉行宫,星辰汤的池子大,水也不会凉,届时朕再……”
“别说了。”云绾擡起手,“啪”一下捂住他的嘴。
这般胆大行为,司马濯却是不恼,尤其对上红罗帐中她那双潋滟含春的乌眸,喉头快速上下滚了滚,再次俯下身。
云绾偏头躲开,软糯的语气透着几分娇嗔:“我好累了。”
“方才也就一回。”
司马濯低头咬了下她的嘴角,暗声道:“还真是个不中用的小废物。”
还好意思说她不中用,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他近半月的折腾!
云绾腹诽着,嘴上懒声道:“既觉得我不中用,你便去找中用的。选秀选出那么多美人儿,一个个都翘首以盼等着你幸呢……”
才方经过一场风月,她一把嗓音又娇又媚,说出来的话也好似在撒娇。
“现下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怎就这般娇气。”
司马濯当她耍起小脾气,长指理了理她濡湿的额发,低头亲了下,语气含笑:“放心,便是你不中用,朕也不寻旁人。”
云绾听得心下一个激灵,原本半睁的眼也倏然睁大睁圆,直直看向身侧男人。
“这般看着朕作甚?”
“你…你……”云绾斟酌片刻,缓声开口:“我再过几日,就要来癸水了。”
司马濯垂眸思索两息,疑道:“朕记着没这么早?”
云绾愣了下,他还记得她来癸水的日子?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她解释道:“我每回总会提前一两日,时间一长,就从月中移到月初。”
“还能如此?”
“……嗯。”与男子谈论此等私密事总是叫人难为情,云绾忙将话题引到正途:“我来癸水,起码得歇个七日,无法再……伺候你。”
说到这,她一错不错盯着面前这张英俊脸庞,猜想他应当明白她话里的暗示。
不曾想男人只淡淡嗯了一声,而后手掌覆至她腹部揉了揉:“之前孟太医给你开的方子,来葵水时服用能减缓腹痛,你记得叫人给你熬了喝。”
“……”
云绾眸光闪了闪,那种难以描述的异样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接腔,竟说这些有的没的,难道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
思忖间,感觉到男人揉着小腹的手揉着揉着不大老实,她晃过神,连忙转过身,又将他的手掌按住:“你别。”
身后传来一声不自在的咳,而后那具灼热健壮的身躯拥上前来,薄唇贴着她的耳背,细密地吻:“就一回。”
云绾:“……”
默了两息,她闷着声音道:“我方才的意思是,我来癸水无法侍奉,你可以去寻别的嫔妃……”
虽然是背对着,看不到身后之人的神情,但云绾也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就连那喷薄在耳侧的气息都好似冷冽成霜。
她硬着头皮,还是继续说:“这些时日,你只往我这跑,那些新进嫔妃心里急,隔三差五也来我殿外求见……”
“魏嬷嬷自会叫她们滚。”
身后男人语气冰冷:“你若觉得烦,朕明日派两个亲兵在门口守着,再有人来,杀一儆百。”
云绾脊背一僵,忍不住转脸看他:“作甚又要杀人?她们又没做错什么。”
“你不是嫌烦?”
“我……”
云绾一噎,只觉这人的思维与她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深吸了一口气,她从他怀中起身,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嫌她们烦……好吧,我的确不想被她们打扰。但她们之所以来打扰我,是因为你连着半月来我这。你身为皇帝,应当雨露均沾,怎可专宠一人?”
司马濯翻了个身,双臂擡起,叠枕在脑后,神色难辨:“继续说。”
“你既选了她们进来,她们想要你的宠爱,何错之有?”云绾觉得他这副悠闲姿态好似在看戏,皱了下眉:“你不该如此,这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对她们更是不公平。”
“那些女人进宫前就该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容易待的地方,由不得她们心意。难道她们进宫来,朕就非得要宠她们?
司马濯冷笑,又一把将云绾拉到怀中,压于身下:“别以为朕宠着你,纵着你,你就可以教朕做事。”
长指轻车熟路解开她的亵衣,听到她的闷哼,他嗓音愈哑:“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各人有各人的命,既选了这条路,遇到什么都得受着。就像你……”
亲了亲她的嘴角,黑眸间暗.欲涌动:“既选择入了宫,那朕给你多少,你都得受着。”
这番下来又是折腾到半夜,云绾昏昏睡去的前一刻满脑子只想着,算了,她再不劝司马濯了。
他根本就不是能听进去劝的皇帝。
便是先帝宠她的那一阵,也会去其他妃嫔那里坐坐,起码能维持后宫诸妃的表面和谐,叫她没那么打眼招人恨。
而司马濯这人,做事全凭心意,独断专行,恣意妄为……
云绾几乎她能想到的所有不好的词语都用在他身上,在她看来,他既是昏君又是暴君,若不是如今朝廷局势尚稳,边关也太平无事,大晋迟早毁在这人手上!
想着想着,也累晕过去,彻底昏睡在男人暖融融的臂弯里。
而在她熟睡后,男人修长的手掌轻轻覆在那柔软的腹部,那双素日淡漠的黑眸神情柔和,隐约透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