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婳眸光轻闪,第一反应是想从他怀中逃开。
无奈男人搂得太紧,她动弹不得,反而被他捏得腰侧有些疼,不禁蹙眉:“方才是你先轻薄于我,我才动手的!”
对,她不过是自卫罢了。
这般一想,明婳那点子心虚也烟消云散,再次仰起脸,目光也不躲了,姝丽眉眼间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我没错!
裴琏原本还有些愠恼,一看她这理不直气也壮的犟种模样,生生被气笑了。
“孤吻自己的妻子,也算轻薄?”
“呸呸呸,谁是你的妻。”
明婳推开他揽在腰间的手:“我看你是吃酒吃昏了头,别忘了,我和你在皇宫时就已经和离了!”
她振振有词,裴琏眸色暗了暗。
是,虽然尚未公布于世,但在双方父母面前,他们算是分开了。
怪只怪今夜这宴席太过和乐,那一碗碗的西凉春太过浓烈,这灼灼烛火下她娇靥如花,腮晕潮红……
更怪他定力不足。
她回过脸叽叽呱呱,他的注意力却全然被那张一张一合的红润唇瓣所吸引。
他知道那滋味有多香甜。
却已有半年,未曾品尝过。
食髓知味,热血在年轻儿郎紧绷的*身躯里激烈地流淌。
“若你不是孤的妻,那便是寻常官眷。”
裴琏的手臂收紧,狭眸深深望着她,嗓音喑哑:“寻常官眷,以下犯上,殴打储君,你可知该当何罪?”
明婳闻言,难以置信看他:“你还要治我的罪不成?”
“治不治罪,取决于你。”
男人不疾不徐道:“若你现下是以吾妻的身份,方才挠那一下,孤权当夫妻床笫之间的情趣,不予计较。倘若只是寻常女眷,储君的脸,岂是你说打就打的?便是现下去寻你祖父评理,你看他会站在谁这边。”
若是真去寻祖父,祖父肯定要给裴琏弯腰赔罪了。
想到那场面,明婳咬唇瞪他:“你这是仗势欺人!”
裴琏盯着她色若桃花的脸庞,头颅低了低:“还有个办法,孤可以不与你计较。”
明婳疑惑:“什么办法?”
裴琏:“你亲一下孤,权当做赔罪了。”
明婳错愕,而后羞窘拒绝:“我才不要!”
裴琏倒是半点不意外,点点头,“既如此,那孤去寻国公爷评评理,他宝贝孙女儿深夜殴打储君,总得给个说法才是。”
他松开明婳,作势起身。
明婳觉着这男人是在给她下套,但又担心万一他真的去寻了祖父……
啊呀,可恶!
她咬咬牙,还是拽住男人的袖子:“你、你回来!”
裴琏略显迷离的黑眸飞快掠过一抹笑意,只回过脸时,又恢复一贯平淡的模样:“怎么?”
“你先坐下。大晚上的为了这点事折腾,你不睡,我祖父他们还要睡呢!”
明婳边扯着他坐下,边嘟嘟哝哝:“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爱告状的,裴子玉,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裴琏也不恼,只施施然落座,挑起眼角乜她:“孤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明婳怔了下,待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脸红得更是滴血般:“不要脸!”
许是醉酒的缘故,裴琏也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清冷,多了几分恣意风流,他饧眼看她:“陈述事实罢了。”
明婳才不与个醉鬼争这些,只道:“方才打人,是我莽撞,我可以与你赔罪,但要我亲你,不可能。”
裴琏沉吟片刻,道:“你面皮薄,孤亲你也是一样。”
说着,俯身朝她去。
明婳吓了一跳,擡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别过来!”
那满脸慌乱的模样,仿若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裴琏凤眸眯起,明婳磕磕巴巴,强装镇定:“你不是想要我原谅你嘛?你这样耍无赖,让我怎么原谅你。”
这话一出,裴琏眸光轻动。
明婳见他不再靠近,暗暗松口气,又道:“方才之事,咱俩都有不对。看在今日我生辰的份上,就当扯平了,如何?”
裴琏将她捂嘴的手拿开:“过生辰就能随意打人?孤的脸现下还疼着。”
明婳一噎,心说她的手劲儿哪有那么大。
抿了抿唇,她道:“实在不行,那你打回来,这总行了吧。”
眼见着小娘子一脸视死如归,主动将脸凑到他面前,裴琏喉间发涩。
她宁愿让他打回去,也不愿亲他一下?
沉默片刻,他道:“你闭上眼。”
明婳:“……?”
裴琏:“你睁着眼,孤下不了手。”
明婳无语,那你可以不打啊。
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闭上了眼,心里却有些忐忑。
他手劲儿那么大,万一真的怀恨在心,她的脸会不会被打肿?
早知道就亲他一下……
不不不,士可杀不可辱,打就打吧!
胡思乱想间,预料中的巴掌却没落下,倒是额头落下一抹浅浅的温热,蜻蜓点水般。
明婳惊愕睁眼,便见面前男人淡声道:“打完了。”
明婳:“你又耍赖!”
裴琏神色澹然:“你也没规定必须用手打。”
明婳:“你这是诡辩!”
裴琏不说话,只弯眸笑了笑。
他本就生得一副昳丽好容色,而今面庞泛着醉红,在烛光下慵懒一笑,霎时仿若冰雪消融、枯木逢春般动人。
明婳被这狐貍精似的旖旎男色蛊住一瞬,下一刻忙不叠挪开眼,匆匆站起:“我懒得与你说了,你自己坐着,我去看看醒酒汤如何。”
明婳本想着裴琏喝完醒酒汤,就把他赶回主屋歇息。
万万没想到醉酒的男人简直无赖至极,喝罢醒酒汤,沐浴过后,竟又溜进她的房间。
她本来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惊醒了,刚要尖叫,就被男人捂了嘴。
“是孤。”他道。
“……!”是他又怎样。
明婳伸腿就要去踢,脚踝却被男人牢牢叩住,他道:“孤不碰你,只今夜三叔问起你我为何分房睡。”
明婳惊讶:“三叔问你?”
裴琏道:“许是三叔母与他说的。”
明婳想了想,如今府中是三叔母掌家,知道这个倒也不稀奇。
“可那又怎样?俩口子分房睡不是很常见?”
“今日是你的生辰,且席上咱们还答应了祖母,争取后年让她抱曾孙。”
“那是你答应的,我才没答应……”
“不管怎样,继续分房住,只会叫人生疑。”
裴琏看着她:“祖父祖母年纪大了,你应当也不想叫他们忧心?”
明婳:“……”
他这是又在给她下套?
不过这会儿都三更半夜了,她困得不轻,实在懒得再与他打嘴仗:“那你去榻上睡吧,衣橱里有被褥枕头,你自己铺,别吵我了。”
说着,擡手打了个哈欠,便一把扯过幔帐:“再讨价还价,你就回主屋去!”
眼见帐帘遮住那抹娇懒的身躯,裴琏站在榻边好一阵子,终是挪步,自去橱柜拿了枕头被褥。
今夜亲了她两回,还能同屋过夜,已是不小的进步。
谋大事者,应当戒骄戒躁,徐徐图之才是。
只夜深人静躺在榻上,想到那个带着酒气的浅吻,浑身燥得厉害。
裴琏于夜色中偏过脸,望着那逶逶垂下的秋香色幔帐。
目光幽幽,宛若盯着猎物的狼-
翌日早上,明婳醒来时,屋里早不见男人的踪影,榻上也没有被褥枕头。
她稍作思忖,想着裴琏应当是怕被褥叫婢子们瞧见,传出去有失颜面,便收了起来。
不过叫她奇怪的是,昨夜睡到半夜,她忽然觉得格外热,好似热得都出了层薄汗。
是喝了酒的缘故,才半夜发热?
她也没细想,披了件外衫起床,经过长案时,视线无意扫过那幅仍摊开的画。
清晨和煦柔和的光线洒在画卷之上,昨夜想不通的事,突然就通了。
她知道这画少了什么了!
少了裴琏。
他画了那日宴上的所有人,唯独没画他自己。
是忘了吗,还是……故意的?
这疑惑萦绕在心头一整日,就在明婳纠结着要不要去问问裴琏,一入夜,他先寻了过来。
眼看着他轻车熟路走向橱柜,拿出枕头被褥,明婳满脸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裴琏:“铺床。”
明婳讶然:“你今夜还住这?”
“今早与祖父祖母一道用膳时,祖母特地叫孤多陪陪你。”
裴琏回头看她:“想来昨夜同寝之事,他们已听说了。”
似是猜到明婳会反驳,他道:“尊长们一片关怀,孤不忍辜负。你若不愿,尽可去与他们陈明。”
他这摆明就是仗着祖父祖母,狐假虎威嘛!
再看男人铺榻的利落动作,明婳胸口上下起伏一阵,终是长长吐了口气。
算了,既然他放着主屋舒服的拔步床不睡,非得来睡这又窄又硬的长榻,那她也不拦着他自讨苦吃。
“你睡榻就老老实实睡榻,若叫我发现你越线,哼,你等着瞧!”
裴琏铺床的动作顿了顿,少倾,似是而非地“嗯”了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明婳也忘了问他那幅画的事,只放下床帘,保证与外隔绝,不漏出一条缝,这才安心地躺下-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事就不能开口子,一旦开了口子,那便是拦也拦不住。
比如同屋共寝这事,明婳一开始只想着让裴琏住个两三晚应付应付长辈得了,未曾想在那之后,他夜夜都来她屋里。
弄得明婳都很是纳闷,放着那么好的主屋不住,非得来她的小厢房睡榻,这不是纯纯没苦硬吃么。
直到有一日晨起,采月给她梳妆,忽的惊讶咦了声:“中秋已过,如何还有蚊虫?”
明婳奇怪:“为何这样说?”
采月指着她脖侧:“娘子这儿被虫咬了,也没察觉么?”
明婳扭过身子照向黄澄澄的铜镜,果真瞧见一抹小小的红痕。
她微诧,“什么时候咬的,我都不知道,不痛也不痒的。”
采月柔声宽慰,“娘子莫担心,待会儿奴婢给您换套被褥,再熏些驱虫香,保管再不会有虫了。”
明婳轻轻应了声,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陇西地势高,气候干燥寒冷,夏日蚊虫都少见,何况这都八月下旬了。
待到采月退下,明婳又朝着镜子照了照,纤细指尖抚过那抹红痕,柳眉蹙起。
真的是虫咬的么?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这日夜里,灯火熄灭,万籁俱寂。
明婳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掐着大腿,只要想睡了,便掐一下。
恍恍惚惚间也不知掐了多少回,就在她觉着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准备安心睡觉时,幔帐外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明婳一个激灵,刹那间困意全无。
她故作镇定地闭着眼睛,耳朵却是高高竖起。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一道挺拔炽热的身躯从后拥来。
那熟稔从容的姿态,显然不是第一回!
当男人结实有力的长臂环住她的腰,打算将她揽入怀中时,明婳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阴恻恻道:“裴子玉,你个卑鄙无耻登徒子!”
她说他怎么每天巴巴地跑她房里睡榻呢,原来半夜三更偷偷钻她被窝!
不要脸,委实是天下无敌的不要脸!
身后的男人显然也没料到她竟醒着,毕竟她睡眠一向极好,几乎沾床就呼噜睡去。
“你松开!”
明婳毫不客气一个肘击,麻利地坐起,“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半夜偷偷摸摸做出此等无耻之举。”
裴琏也掀帘坐起。
不知是光线昏暗还是什么缘故,明婳瞧见那张清冷的脸庞似是闪过一抹可疑的窘红。
定睛再看,男人又恢复沉静模样,只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望着她:“孤并非有意。”
明婳气笑了:“这还不叫有意?难道你这一夜夜的都是梦游?”
裴琏默了两息,道:“自你离宫之后,孤患上失眠之症,须得靠汤药,方能入眠。”
“与你同行这一路,失眠之症虽稍有好转,却仍称不上安睡。唯独抱着你,方得一宿安眠。”
明婳稍怔,蹙起的柳眉间浮现一丝狐疑。
仔细想想,自他搬到厢房后,眼下的乌青似乎的确没见过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难道他真的只拿她当安神药?
“那我脖子上那个红痕怎么回事?你可别说是虫咬的。”
“……”
静了片刻,裴琏颔首:“是孤弄的。”
明婳:“下流!”
裴琏并不辩解,只坦然看她:“孤是个正常男人,心上人在怀,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何况昨夜,是你先撩拨孤。”
明婳乌眸圆瞪:“你别胡说,我何时撩拨你了?”
裴琏薄唇抿了抿:“你摸孤的腰。”
明婳:“……?”
裴琏:“还扯孤的衣衫,拿脸蹭。”
“胡说八道。”明婳双颊发烫,气急败坏:“我才没有,你诬陷我。”
裴琏不语,只神色幽深地盯着眼前乌发披肩,水眸潋滟的羞窘娘子。
她不知过去数个茫茫深夜里,温香软玉在怀,激起他心底多少肆虐横行的恶念。
若是可以,他想照从前那般,将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剥落,露出那身如凝脂般雪白的皮肉……
吮吻,噬咬,从头到脚都留下属于他的痕迹与气息。
而不是克制着,只小心翼翼叼着她脖侧的一块软肉。
“你…你别这样看我!”
明婳也从这份静谧里瞧出男人眼底涌动的危险,那份热意,她再熟悉不过。
从前欢好时,她偶尔睁开眼,便看到他狭眸里那如墨般浓稠的暗欲。
像只不知餍足的兽,随时都能将她吞噬殆尽。
明婳下意识地扯住被子,遮住身前,咬着唇催促:“你快下去。”
裴琏看出她的闪躲,眉心微动:“不必怕,你不同意,孤不会碰你。”
明婳半点不信:“你嘴上说得好听,难道我脖子上是狗咬得不成?”
裴琏道:“孤说的碰,不指这个。”
明婳一时噎住。
至于是怎样的“碰”法,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并非不知。
“天气渐寒,你气血不足,夜里手脚冰凉,难以入眠。不若各取所需,你替孤安眠,孤替你暖床?”裴琏提议。
明婳:“……”
她承认冬日里男人热乎乎的身躯的确很舒服,但是,她瞥他:“你能忍得住?”
裴琏沉吟道:“你别勾孤便可。”
明婳气结:“谁勾你了!”
裴琏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晦暗不明的夜里,男人的视线好似将她看透一般。
明婳浑身不自在,足尖都不禁绷住,揣起个枕头就砸向他:“我才不上你的当。你若再不下去,连榻我也不让你睡了。”
裴琏:“……”
默了两息,他接过那个枕头,下了床。
放下幔帐前,脚步微顿,侧眸道:“若有暖床的需要,随时与孤说。”
明婳:“……?”
下一刻,她红着脸咬牙切齿:“才不需要!”
翌日清晨,肃王妃看着明婳眼下两个斗大的黑眼圈,担忧问:“昨夜没睡好么?”
“别提了,昨夜……”
明婳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与自家阿娘控诉起裴琏的无耻之举。
末了,她端着茶杯灌了一大口:“阿娘您说,他好歹也是个太子,怎的越发厚颜了?从前也不这样啊。”
肃王妃听得这话,掩唇笑了:“你父亲从前是三兄弟里最严肃的那个,你二叔三叔常说,‘大哥一笑,生死难料’,我见着他更是怕的不行,最初好一段时日都不敢擡眼看他,但后来啊……”
在女儿溢满八卦的眼神里,肃王妃及时止住,只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着:“男人都是这样的,面上正经,在喜欢的人面前……嗯,最是顽劣无耻。”
稍顿,她看向明婳:“我看你这阵子与殿下相处的还算不错,这是打算慢慢接受他了?”
“才没有,是他非得贴上来,我才没原谅他。”
嫣色嘴角撇了撇,明婳道:“他过去晾我半载,我起码得晾他更久,方才公平。”
“都这么大了,怎的还跟俩孩子似的较劲儿。”
肃王妃笑着,又朝明婳眨眨眼:“不过阿娘支持你。”
“这男人啊,就是不能对他们太好,不然他们可要翘尾巴了。适当冷落,反叫他们更加爱重你。”
“……阿娘对爹爹也这样吗?”
“去。我教你呢,扯我与你爹爹作甚。”
肃王妃敲了下女儿的额头,稍顿,她望着窗外绚烂明艳的枫叶,眉眼愈柔:“不过这回离开这么久,还真有点想你爹爹了。”
“三日后,咱们便辞别你祖父祖母,启程归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