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夜幕降临时,幽都县早已夜色深浓。
靠近县衙附近那座三进三出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贴着大红福字的灯笼在夜色里宛若一个个橘红色的圆柿子,恰好到处地照着室外纷飞飘扬的雪花。
幽都县与长安、北庭的年节习俗不同,这里的除夕不燃庭燎,只点灯烛。
一夜灯烛不灭,便意味着平安顺利度过这个年。
虽是如此,明婳还是命人在后院之中摆了个大火盆,又寻了一堆香木、竹子、火炭,堆得高高的,火光也旺旺的——
这大宅子太静了,有火光、有爆竹声,也能热闹些。
在积善堂和乡亲们一起吃过年夜饭,明婳便回到这宅子里,独自守岁。
穿堂的飞雪似柳絮,又似梨花瓣,飘飘洒洒,零零落落,在火光之中白蒙蒙一片,有种别样的凄美。
为了迎接新年,早上起床时,明婳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梳着如意髻,换上一袭在幽都县新裁的宝蓝缎绣平金云鹤袄裙。
此处的绣工与缎料虽比不得宫里精细华丽,但架不住穿衣裙的人琼姿花貌,便是披件麻袋都难掩姝色,遑论新裁的锦缎裙衫。
只穿戴再好看,在积善堂里她也始终戴着帷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
回到宅中,虽不必再戴帷帽,身边唯有天玑天璇陪着,也无人欣赏。
“唉。”
明婳躺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摇椅上,望着飞雪和庭中燃烧的火光,深刻体会到了那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大抵是她活了十六年,最寂寥冷清的一个除夕了。
最初她还盼着裴琏能赶在年二十三回来,陪她过个小年。
二十三,他没回。
明婳心想,好吧,那除夕总得赶回来吧。
可今日就是除夕了,离新的一年,只剩两个时辰。
这深更半夜,城门已关,她也彻底死心——
这个年看来注定要一个人过了。
一侧的炉子上以小火温煮着屠苏酒,醇厚酒香随着热气弥漫着庭前,明婳支起半边身子,又倒了一杯。
天玑站在一旁,没忍住劝了句:“夫人,您今夜已经喝了好些,酒喝多了,明早醒来怕是要头疼。”
“没关系,反正明日也无事可做,可以睡上一整日。”
明婳懒声说着,莹白双颊已染上些许酒意酡红,她看向一旁的天玑天璇:“大过年的,你们俩坐下,陪我喝点吧?”
天玑迟疑,“这……”
天璇面无改色:“这不妥。醉酒误事,为着夫人的安危,奴婢们须得时刻保持清醒。”
明婳如今对这两名武婢的性情也有所了解,隐隐约约也猜到她们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天玑相处久了还能说上一两句,天璇是当真不爱说话。
既她们不便,明婳也不勉强,只道:“那你们俩去外间烤火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两婢对视一眼,叉手退下。
屠苏酒的味道算不得太好,明婳慢悠悠地将手中那杯饮尽后,又裹着月白色兔毛大氅躺回了摇椅。
这飘雪静谧的新年夜里,她一个人无事可做,只能望着庭外雪景发呆。
脑中一会儿想想北庭的父母兄姐,一会儿又想到长安皇宫里的热闹晚宴,更多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裴琏——
他现下到哪了?在客栈还是驿馆?
今日过年,他可有穿新衣,吃年糕,饮屠苏酒?
他身边都是些和他一样闷葫芦似的属下,也许现下早已回房间里休息了。
那他夜里独眠时,可会像她想他一样想她呢?
不,他根本就不会。
明婳耷下昏沉沉的眼皮,心下暗道,这不公平。
都说借酒消愁,她侧过身又倒了杯酒,想把自己灌醉,这样就不用再去想裴琏了。
酒香醇厚,夜色深深。
往年守岁,一家人围坐着说说笑笑,便是熬到子时也不觉得困。可今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明婳独自躺在摇椅上,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她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着精神,想熬到新岁放爆竹。
庭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凛风呼呼地刮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也时不时发出几下木料荜拨声。
酒劲与困意一并在发酵,明婳整个人困到神识模糊,恍惚间,她好似看到火光里跳出来一只大尾巴的狐貍。
那狐貍大摇大摆地朝她走过来。
她蹙眉呢喃:“你怎么来了?”
狐貍道:“来陪你守岁。”
明婳哼道:“谁用得着你陪,你快出去,这是我的地盘!”
狐貍:“真的不用我陪?”
明婳:“不要不要,你个臭狐貍快走,每次遇着你总没好事……”
风雪大作,木窗都被吹得吱呀作响。
那狐貍非但没走,还伸出一条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将她圈了起来。
明婳虽然讨厌它,但这大尾巴圈住的感觉还挺舒服,就是有点冷,她擡手揪着狐貍的毛,疑惑嘟哝:“你的尾巴不应该是热的嘛,怎么这么冷?”
话音落下,却是一片静谧。
屋内明亮的烛光与庭外灿烂的火光交相辉映,明晃晃照着男人骨相立体的脸。
裴琏垂眸,看着摇椅上那抱着他玄色狐皮大氅不肯撒手的小妻子,浓眉轻折。
她明显是醉糊涂了,那张雪白小脸在火光下泛着娇丽的绯色,一双乌眸发直,边抱着大氅一角,边揪着密织的狐裘:“臭狐貍,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连你都不理我么。”
这是做了什么梦,竟然还与狐貍聊起来了?
裴琏不懂小娘子天真的梦境,只知他冒着风雪深夜赶回,却还是迟了一步。
没能陪她吃顿年夜饭,只看到一个糊里糊涂的小醉鬼。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是在子时前赶了回来。
裴琏弯下腰,本想将那条沾了风雪而微湿的氅衣从她怀中扯出,没想到她却抱得很紧,不肯撒手:“你方才不是说陪我过年吗?”
她皱眉,声讨着:“大过年的,怎么还骗人呢。”
裴琏哑然,擡手捏了捏她这两个月明显丰腴了一圈的小脸:“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拿开你的爪子。”她擡手打开,惺忪乌眸愠怒瞪他:“本夫人的脸是你个臭妖怪能碰的嘛!”
“孤是妖怪?”裴琏眯起凤眸。
“你不是吗?”
裴琏两指挑起她的下颌,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孤是谁。”
明婳用力眨了眨眼,定睛再看,一时呆住了。
大尾巴狐貍不见了,眼前之人龙姿凤章、芝兰玉树,赫然正是裴琏的模样。
“你你你!”她惊得舌头都打结。
裴琏颔首:“嗯,是孤。”
哪知下一刻,小妻子擡起手,一把捏住他的脸。
“哇,你还会变人了!”
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般,她捏了又捏,“变得好真呀,还是热的诶!”
裴琏:“………”
那两只小手在他脸上摩挲两下,蹙眉:“就是这手感,好似糙了些,他的脸没这么糙的。”
手又摸向他的下颌,柳眉皱得更深了:“怎么还有胡茬了,怪扎手的呢。”
她一本正经地评价着,裴琏眼皮轻跳。
胡茬是因着连日赶路,没来及打理。
至于皮肤糙
真的变糙了?
思绪恍惚间,那只小手已摸向他的脖间。
“连这个都有,你还挺会变的呢。”她夸道,纤细指尖摁了摁那兀立的喉结。
裴琏喉头微滚,再看她懵懵懂懂的娇慵模样,被风雪冻了整日的身躯不觉涌动起一股热意。
大掌握住那作乱的小手,他深深看向她:“明婳,孤是谁?”
明婳被他抓着手,怔怔擡起眼。
当看到暖黄光线下这张无比熟悉的俊脸时,她也迷茫了,这到底是梦,还是她喝醉了。
不然裴琏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殿下?”
她红唇轻动,不确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你真的是他么,还是狐貍变的?”
裴琏眯眸:“你觉着呢?”
明婳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着她醉意朦胧的水眸,裴琏嘴角轻扯。
罢了,人也好,狐貍也好,终归都是他就成。
“不知便不知。”
他擡手,抽出她怀中的氅衣:“你再睡会儿,孤先去沐浴。”
从沧州赶回幽都县,快马加鞭跑了整整两日,一路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实在不堪。
哪知刚要起身,袍袖就被牵住,她仰着脸望着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裴琏垂眸,凝着这张海棠般的娇靥,哪怕醉着,那双乌眸仍亮晶晶地溢满期盼。
心下某处好似塌了下,他弯腰,摸了摸她的脸:“会的。”
“今夜哪都不去,就陪你一起守岁迎新。”
“那不许骗我哦。”
“不骗你。”裴琏道:“骗你是小狗。”
明婳闻言怔了怔,而后嘿嘿笑了下:“好。”
她松开他的袍袖:“你去吧。”
裴琏直起身子,刚要去侧间沐浴,见她乖乖躺回摇椅,宛若一支海棠春睡。
狭眸微暗了暗,他再次弯腰,捧住她的脸:“孤想到一个主意,今夜一刻都不必分开。”
明婳本来都要睡了,被他被一问,迷糊睁开眼:“啊?”
“你随孤一同沐浴,可好?”
明婳脑袋本就混沌,再看面前男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更是没办法思考了,她点点头:“好。”
话音落下,便被抱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属于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笼住,那气息是熟悉的檀木香,不过这次掺杂着其他的气息,诸如风雪的潮湿森冷,淡淡的汗臭味,还有草木与皮革的气息,各种气味冗杂在一块儿,复杂而浓烈,却也不算难闻。
她靠在他的怀抱中,莫名觉得格外安心。
若不是没过多久,就被抱进了温热的浴桶里,她几乎要在他怀里睡着了。
乍一进入浴桶,明婳下意识挣扎着,以为自己要淹死了。
但男人高大的身躯很快从后拥了过来,他抵着她,薄唇轻啄她的后颈,温声安慰:“不用怕,孤抱着你。”
那磁沉平静的嗓音宛若定心丸,她也放心下来。
只她仍醉得厉害,*脑袋昏昏涨涨的,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唯一知道的便是身后的男人不会伤害她。
她放纵着思绪和身体,倒在他怀中,由着他替她沐浴。
一开始是沐浴,渐渐地,就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总是膈着我……”
明婳扭了扭腰肢,不解地咕哝:“你藏了根爆竹么?”
身后的男人没答,只那条结实的长臂横在她胸前,哑声道:“别乱动。”
“我没乱动,是它膈着我不舒服。”
她是个行动派,觉得不舒服了,伸手就要去清理障碍。
柔软掌心握住的刹那,耳畔是一声粗重的口口。
明婳觉得那触感实在太奇怪,不像竹子那样全然硬口口,面上像水蛇般柔软,握在掌心里又格外的烫。她想拔,又拔不掉。
太奇怪了。
她扭过脸,向身后的男人求助,“你能把它拿开吗?”
白色烟雾氤氲间,她瞧不清男人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直直看来的视线,灼灼如火,热意逼人。
她心尖无端有些发慌,水下的手指也下意识松开。
却被男人的大掌叩住,他头颅朝她低来,水雾朦胧间,那双黑眸幽深而惑人心神:“拿不开。”
他哑声说着,另一只手擡起她的腿,薄唇贴在她耳畔:“但你可以给它寻个好去处。”
“去处?”
“嗯。”
“什么去处?”
“别急。”
他低头,薄唇轻咬住她的耳垂:“孤教你。”
窗外夜色漫漫,风雪泠泠,屋内却时闻水花四溅声。
明婳只觉她做了个很沉很长的梦。
梦里狐貍化作了人形,还变成了裴琏的模样。
他抱着她,带她沐浴,又捧着她的脸一次次的深吻。
简直太像人了,无论是那些缱绻悱恻的吻,还是后来的敦伦,都太过真实。
唯一叫她觉得不同的,大抵是梦里的狐貍格外的温柔,他吻着她时,会哑声唤她婳婳。
每一声婳婳都无比温柔,叫她产生一种被他深深爱着的错觉。
可裴琏怎么会爱她呢?
那个冷漠无情的小气鬼,连书信都不愿多写两笔。
他根本就不爱她。
她在那清醒又糊涂的梦境里沉沦着,享受着狐貍带来的温柔抚慰与陪伴。
也不知多久,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喧闹声。
帷帐中,覆在身上的颀长身躯也稍缓了下来,而后一抹温热的唇落在她的眉心,他道:“新岁来了。”
新岁来了吗。
明婳红肿的唇微张,轻轻喘着,想睁开眼,却又困又累的,余下的力气好似只能维持攀住男人的背。
呼吸凌乱间,耳畔又传来一声询问:“你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新年愿望……”
她喃喃道,饧眼望着帐中面容模糊的“狐貍”:“告诉你,能实现吗?”
狐貍道:“尽力而为。”
明婳道:“那我……我想让他爱上我。”
狐貍呼吸好似重了些,嗓音也愈发喑哑:“他是谁?”
“是殿下……”
“殿下是谁?”
他的吻又落下来,炽热气息拂过她细嫩的肌肤,像是诱哄般地问:“婳婳,告诉我。”
“是…是裴琏。”
她仰着脸,声音很轻很轻:“裴子玉……子玉哥哥……唔!”
话音未落,原本搭在腰间的大掌陡然握得更紧。
男人俯身,再度吻住她的唇。
浪潮滂湃到极致的刹那,明婳好似听到一声仿若来自云顶的,缥缈如梵音——
“好。”
……
好?好什么。
翌日一早醒来的明婳,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望着烟粉色缠枝莲花的幔帐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看来天玑说得对,酒喝多了果然头疼。
不过她昨日不是坐在庭前摇椅上守岁吗,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她握拳锤了锤脑袋,刚要坐起身,陡然记起昨夜那个荒诞又不正经的梦。
她竟然梦见和一个狐貍精敦伦了?
这个认知让她双颊迅速涨红,脑瓜子也嗡嗡的,她知道寒夜漫漫寂寞难耐,却也不至于难耐到梦到一个妖怪!
哪怕那狐貍精变成了裴琏的模样,那也是狐貍精啊!
明婳羞耻地想打滚,才将翻身,就被身上袭来的那阵熟悉的酸疼感给惊住了。
她屏住呼吸,忙不叠坐起身,撩开衣襟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傻了眼。
那娇嫩雪肤上的红痕,斑斑点点,不堪入目。
明婳彻底懵了,难道这世间当真有狐貍精?
她只在话本里看过女鬼和女狐貍精半夜会勾搭书生,吸食阳气,从未听说过男狐貍精会纠缠良家妇人啊。
就在她震惊于除夕夜竟然和个男狐貍精幽姘了,并思考起这大过年的道士还可会接驱邪的活儿时,幔帐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婳一惊,以为是天玑来了,忙不叠掩好衣襟。
哪知那脚步声却一直行至床边,没等明婳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幔帐。
当看到床边一袭玉色长袍的男人,明婳倏地瞪圆了眼。
这是狐貍精,还是真人?
看着呆坐在床上的小太子妃,裴琏浓眉轻擡:“怎么,一觉醒来又不认识孤了?”
明婳长睫颤动:“你…你,你是人是妖?这青天白日的,我劝你速速离去,莫再纠缠!”
裴琏:“……”
须臾,他薄唇轻扯,勾出个鬼森森的弧度:“若孤不走,非要纠缠呢?”
明婳霎时抱紧了怀中的被子:“那你别逼我找道士除了你!”
“哦,那你找吧。”
裴琏嗤笑一声,高大身躯边朝她倾去:“在道士来之前,孤先吃了你。”
见他真的扑过来,明婳吓了一跳,大声“啊”了下,忙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缩成个乌龟壳。
裴琏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山包,哑然失笑。
这傻子,竟当真以为这世上有鬼神?
只笑着笑着,想到她昨夜在身下乖巧又黏人的模样,眼底笑意一时微凝。
倘若昨夜真是个狐貍精,她也会那般热情配合?
哪怕那狐貍精是他的模样。
昨夜只当是情趣,不觉有什么,现下意识到这点,裴琏胸口微沉。
他坐在床边,拍了拍那小山包:“出来。”
小山包:“你走开!走开啊!”
那轻颤嗓音分明是怕的。
裴琏轻叹,擡手扯开那被子,又拿过她捂住眼睛的手:“你仔细看看,孤是人是鬼。”
明婳怔了下,指缝微张,打量着面前这张熟悉无比的脸庞,还有他倒映在幔帐上的影子。
有影子,不是鬼。
“真的是你?”明婳惊愕出声。
“不然?”
裴琏淡淡乜她:“难道你真想和一只狐貍精共度春宵?”
明婳双颊发烫,咬唇道:“才没有。”
裴琏瞥过她红彤彤的小脸:“若没有,你脸红作甚?”
明婳:“我热的,不行么。”
裴琏:“……”
确定眼前之人不是妖怪,明婳的胆子霎时也大了起来,这两个月来的积怨和昨夜糊里糊涂被他占便宜的羞耻感一道涌上心头,她抱着被子起身,没好气地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裴琏看着她刻意板起的小脸:“昨夜除夕。”
明婳:“那又怎样?”
裴琏薄唇轻抿,道:“阖家团聚的日子。”
明婳怔了怔,而后垂下眼睫,瓮声道:“你家在长安呢,这又不是你的家。”
裴琏默了两息,掀眸看向她,“这里不是家,但你在这。”
明婳微诧,面前的男人并未多说,只擡手撩过她额前的碎发,道:“看看枕下?”
明婳这会儿还想着他方才那句话,恍恍惚惚掀起枕头,看到下头压着的红封时,更恍惚了:“这是?”
“听闻北庭仍有除夕压祟的风俗,便备了一份。”
迎着她惊诧的目光,裴琏清隽的眉眼稍舒,温润嗓音不疾不徐:“愿谢氏明婳,新岁安康,福寿绵延。”
稍顿,又添补了句:“莫再贪杯,乱信鬼神。”
明婳上一刻感动得都眼眶都泛红,陡然听他补得这句,又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去锤他:“那还不是都怪你,大过年的还装神弄鬼吓我。”
裴琏嘴角轻弯,并未否认。
她锤他,他也受着。
只想到昨夜她独自倒在摇椅上醉醺醺的模样,眉心微动,不禁擡手将人揽在怀中。
明婳没想到锤着锤着忽然就被抱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脸贴在男人胸膛,小声轻唤,“殿下。”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嗯?”
“你还要抱很久吗?”
“……”
裴琏道:“怎么?”
“不抱很久的话,你先松开?”
明婳仰起脸,朝他眨了眨眼,“我想看看红封里包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