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陈涛在省会花大价钱请了一个专门指导奥数赛的老师,要趁假期给他一对一地当面辅导。临走前,陈安给程乐乐买了支新手机。上次程乐乐在顶楼拍的视频借用的是干妈的手机,像素不高,他很后悔没有早买——不买是担心她玩手机分心。这次想万一程乐乐又有新动作,设备必须得跟上。于是陈安买了台iphone4,存了自己的手机号,把新闻联播放送界面设为桌面,送给了程乐乐。
程乐乐美得冒泡,拿着手机爱不释手,百无禁忌地说:“小哥,我现在跟被训好的狗似的,新闻联播的音乐声一起,我这手啊条件反射就会去勾电话。哎你放心,我一定准点给你打电话。哇,这手机自拍好清晰,小哥,拍一个。”两人凑到镜头前,咔嚓一声,留了纪念。
拥有新手机的第一时间,程乐乐就给陈筱牧打了电话显摆了一下。
陈筱牧延时吃瓜,接电话前,刚在贴吧翻开了程乐乐前一阵子一鸣惊人的壮举。她对此感到毫不意外,因为兄妹两人的感情一直就这么好,其实单纯的一个好字不足以形容两人的腻歪程度。
说到新手机,程乐乐原本用的是支父母淘汰下来的诺基亚手机。陈筱牧怀疑那是陈安专线。她们俩出去逛街时,程乐乐会因为决定不下来哪个东西更喜欢,而给陈安打电话,也不发照片,在电话里描述半天A这个东西哪里好哪里不好,B又有何优劣,然后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地分析上半个小时。陈筱牧疑心陈安只是按了静音,因为正常人面对这种无聊的琐事说不上这么久,然而陈安貌似几乎都能有问必答,并不像是含糊应对的。
陈筱牧觉得陈安不像是小哥,更像是一个包容孩子无理取闹的母亲。譬如她们在某个巷子里迷了路,程乐乐的第一想法不是去问路人,而是打电话给陈安,说:“小哥,我迷路了。”陈安问她附近有什么。程乐乐说:“附近有扇门。”
陈筱牧想,程乐乐怕是以后会长成个智障,而陈安可能会成为一个护理专家。
如今又听说陈安送她一部价值不菲的新手机,陈筱牧不由道:“你跟你小哥太古怪了。”
“古怪什么?”
“你们真的不是情侣吗?你们这样真的不是给我这个单身狗喂狗粮吗?”陈筱牧当年就石破天惊地提出过不伦之恋,现在依然持同等怀疑态度。
但陈筱牧的重点在于“不伦”,程乐乐的重点在于“恋”,因为在程乐乐眼里,要真和陈安谈恋爱,那确实等同于不伦。
程乐乐在电话那头直说:“当然不是,我跟我小哥呀是缠在一起的油条,打出生就形影不离,关系当然好啦。”
陈筱牧暂时不担忧程乐乐的感情倾向出现扭曲,不过作为好朋友,陈筱牧还是例行给给程乐乐洗脑,要她做一个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新时代的女青年。之前听说程乐乐的志向是开电影院后,陈筱牧也坦言了她的理想是做一名牛逼的化妆师。就这点上,陈筱牧特别喜欢程乐乐。因为通常来说,她们的同龄人要么是没有梦想,要么是过于梦幻。
挂电话前,两人最后约好了要找个时间去看电影。泰溪剧院的装修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整年的时间,饶是个盘丝洞也该装利索了。如今它和商业街一起即将要稿一个盛大开业的活动。地方电视台轮番轰炸开业广告,宣传单都塞到家门口了,陈筱牧这么一提,程乐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过开业活动一推再推,等到真正有谱了,都快临近新年了。
两人约在泰溪剧院门口见面。现在泰溪剧院改名叫“星辰影院”了,大老远便能看见硕大的LOGO。影院附近是新建的全县最高建筑,楼顶开了一家时髦的旋转餐厅,透过360度环绕的落地玻璃窗可以将城区风景尽收眼底。影院另一侧是琳琅满目的女人街,女人街背后挨着美食街,提供全国风味小吃。今天是全商业区第一天试营业,全县百姓都来赶热闹了。程乐乐还没走到影院,就已经被摩肩接踵的人流挤成了肉饼。
好不容易挨到影院门口,陈筱牧挥手正唤她:“这儿这儿。”
两人终于见上面,陈筱牧自然而然地揽了她胳膊往里走。一进去,嚯,里面可真气派。以前泰溪剧院在门口只装了个报刊亭一样的窗口售票,如今代替它功能的是一个贯穿全大堂的高低柜台,里面齐齐装了十来台IBM收银机。一半卖票,另一半卖零食。柜台前蛇形队伍排了大概有七八圈,最后的队尾都戳到大堂外面去了。
程乐乐咋舌:“这么多人呀。”
“都是来看《阿凡达》的,现在咱这儿也有3D影厅了,都来见见世面。”
程乐乐在网上看过《阿凡达》的报道,说拍摄特效贼逼真,反馈非常热烈,口碑发酵后,很多小地方3D厅供应不足导致一票难求,有的驱车百公里去大城市观影,有的天蒙蒙亮就去影院门口排队买票。真是活久见。
程乐乐看着眼前的长蛇,道:“等我们排到还有票吗?”
陈筱牧眨眨眼,环顾四周,又朝某个方向挥了下手:“钟哥!”
程乐乐循声望去,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青年正朝她们走来。等他走近,程乐乐看见那人耳朵上跟订书针一样密密麻麻扣了一串耳环,裸露的手臂上还有一个花纹复杂的纹身。
程乐乐以貌取人,觉着眼前这位估摸着是个问题少年。
小时候程乐乐在老爸的派出所也见过这样打扮的混混,鸡鸣狗盗的,都一个个不学好。陈安打小也教育他,离这些人远一点。程乐乐的三观基本上是靠这两个男人塑造的,偏偏这两个男人都是传统保守型,所以程乐乐也很保守。
程乐乐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退,和这人保持了明显的疏远距离。
陈筱牧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的学长钟鸣,大二了,Z大的学霸哟。”
程乐乐在心底“嗯?”了一下。Z大是本省百年老校,虽说清北之后的几所高校排名没有权威榜单,但不管怎么排,Z大肯定是名列其中的。
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打扮成这样,还能当学霸。相比之下,小哥可是个乖宝宝。
钟鸣仿佛猜得到程乐乐在想什么,指着自己的纹身说:“本人一点点小爱好,到了大学没人管了就纹上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程乐乐见他说话一点都没有想象中那种横行霸世的口吻,相反还很体贴,便暂时将原先的刻板印象放下,摇头道:“没有。尊重个人爱好。你好,我叫程乐乐。”
陈筱牧问钟鸣:“你拿到票了么?”
钟鸣从兜里掏出三张:“喏。”
程乐乐吃惊地问:“你怎么买到的?”
钟鸣说:“我爸是这里的放映员。”
“哇,这么厉害。”程乐乐不是恭维,打从第一次进影厅看电影,她就对神秘的放映间充满了好奇,连带着对放映员也有了崇敬。
陈筱牧指着程乐乐,好笑地道:“钟哥,乐乐的理想是以后开一家电影院,你为了你爸,好好巴结咱乐乐吧。”
钟鸣笑了起来,他是很深的欧式双眼皮,眼睛很大,这一笑如湖水荡漾:“行吧,人家儿子拼爹,我爹拼儿子。”
程乐乐央着问:“那你可以问问你爸,我可以参观一下放映室吗?”
“今天不行,下次,等我跟我爸约好时间再叫你。”
“真的?不是客套话吧?”程乐乐认真地问。
钟鸣说:“你怎么这么好玩。不骗你,走吧,我们这一场要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