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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 正文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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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裴沐珩回到书房,关于子嗣的愁绪也很快扔开,既然他们夫妻身子康健,怀孩子只待时日。

    回京四日,到今日为止,终于把积累的公务处理完毕。

    大晋有一个衙门名唤通政司,通政司司上传下达之职,每日各地折子均从通政司送入司礼监,司礼监过目后分门别类送去内阁,内阁大员票拟后再返回司礼监披红,披红的折子要么由内阁发放各部,要么由通政司传达四海。

    除此之外,通政司也时常将朝中要务通过邸报的形式抄送各州县,张贴于州府衙门外,欲供人览阅,同时,各地郡县也有邸报通过通政司送往京城。

    朝中三品以上官吏均有权从通政司预览邸报,裴沐珩亦然,除此之外,他也有些私人渠道获取更详细更有针对性的邸报,此刻暗卫王凡便把一日的邸报送来他案前。

    裴沐珩阅过之后,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秦王地位江河日下,裴循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在朝中拥趸极多。

    给皇帝做棋子制衡裴循?

    裴沐珩逃不过,却也不能任由人摆布。

    十二叔显然要对他下手,如何把这个局做好,应对得当甚至反戈一击,尚需细细思量。

    裴沐珩修长的身子陷在圈椅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额心,以他对十二叔的了解,一定会尽最大可能抓住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一击必杀,让熙王府毫无招架之力。

    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便是父亲。

    那么十二叔的把柄又是什么?

    裴沐珩自然而然想起去年的通州一案,当初他莫名收到了一封求救信,信中言明通州粮仓以次充好,就在他遣人赶赴通州时,粮仓发生大火,证据被毁得干干净净,最先他以为是幕后主使为掩盖换粮真相不得已为之,但后面事情的走向让他改变了看法。

    粮仓起火后,太子敛财一案遮不住了,朝廷很快遣派人手前往通州,案情大白于天下,太子无处可遁,等太子被废后,紧接着又利用陈明山卖官鬻爵一案将火烧到秦王身上。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他当初自然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但通州粮仓那把火,如果他没猜错,铁定是十二叔所为。

    如果火是十二叔所放,又是何人将信送给他?

    又为什么偏偏选定他呢?

    这至今是一个未解之谜。

    大理寺少卿刘越是裴沐珩安插在朝中的棋子,也是通州一案的主审官,离京之前,裴沐珩将那封求救信交予刘越,让刘越查到十二叔纵火的证据,也不知有无眉目。

    “刘越府邸你去过了吗?”裴沐珩擡眸问王凡。

    王凡这时将一个香囊从兜里取下交给他,

    “去过了,那封信刘大人又送回来了,粮仓发生大火后,当日值守的官员与守卫均被处死,涉案的运粮河工全部被发配去营州充军,刘大人想了法子核对了每个人的字迹指纹,可惜依然没找到那个人。”

    “充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裴沐珩问。

    王凡答道,“案发后那些河工最先全部被扣留在通州府衙的牢狱,太子被废后,那些人就被送去了营州。”

    裴沐珩直觉不太对劲,“设法去查一查,充军这条指令是何人所下?”

    “遵命!”

    裴沐珩从香囊里取出那份旧信,正要打开瞧,这时廊庑外传来黄维细沉的嗓音,

    “少奶奶是来探望三爷的吗?”

    徐云栖轻柔的腔调隔着雨雾传来,

    “我有事寻三爷,三爷在忙吗?”

    徐云栖何时主动来过书房,裴沐珩恐黄维怠慢她,不假思索扬声,“黄维,将夫人请进来。”

    哪怕裴沐珩不吩咐,黄维也不会拦人,夫妻二人感情黄维是看在眼里的,立即点头哈腰将人送进来,王凡朝徐云栖施一礼,便退了出去。

    徐云栖披着氅衣,扶着博古架绕了进来。

    “三爷……我没打搅你吧。”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裴沐珩起身迎她,示意她在对面罗汉床上坐下。

    徐云栖解开披风,裴沐珩接过替她搁在屏风处,回眸问她,“冷吗?”

    徐云栖心里藏着事,哪顾得上冷,遂摇头,裴沐珩还是不放心,扬声唤黄维去取炭盆来,陪着她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

    徐云栖解了披风才发觉书房有些冷,裴沐珩瞧见她抱了抱胳膊,擡手将她双手牵过来,握的严严实实,“外头在下雨,你怎么过来了?”

    徐云栖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裴沐珩温柔看着她,指腹已在摩挲她冰冷的手背,帮她取暖。

    想起此行的目的,徐云栖不自觉抽了手,裴沐珩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正待开口,这时黄维领着小厮擡了炭盆进来,三人一进一出带过一阵风,恰恰将桌案上那封信给刮下来。

    裴沐珩对着徐云栖已无任何遮掩,听闻她过来,这封信也没想着收,此刻见信飘飘落落,飞快擡手去接,徐云栖只觉一行熟悉的字迹从眼前一晃而过,她突然尖锐出声,

    “三爷!”

    她嗓音骤然拔得很高,裴沐珩被她唬了一跳,接住信后立即回眸看她,“怎么了,云栖?”

    徐云栖心咚咚直跳,猛地起身,扑向裴沐珩的手掌,二话不说掰开他掌心,将那封信取出。

    信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徐云栖不及细辨内容,却是认出字迹乃外祖亲笔,眼眶骤然灌入一股酸气,她红着眼眉峰拧得极紧,咄咄逼人问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她嗓音都在发抖。

    裴沐珩被她的模样给惊到了。

    成婚整整一年,徐云栖别说哭,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何时候云淡风轻,便是身世大白那一夜她也甚是镇定,如眼前这般整个人神情绷紧,眼底充满了不安与急迫,还是头一遭。

    裴沐珩眯起眼看着她,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去年九月初三收到这封信,信来自通州粮仓方向,云栖,你认出这封信的主人?”

    徐云栖指腹握紧了信劄,骨细丰盈的手臂止不住颤抖,她与裴沐珩去年十月成的婚,信是九月送到他手中,也就是说外祖父兴许听闻她要嫁给裴沐珩,便写了这份求救信,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早应该发现的……眼底的泪就这么晃了出来,

    徐云栖双目通红答他,“这是我外祖父的字迹。”

    裴沐珩瞳仁猛地一缩,简直不可置信。

    他重新接过信劄,再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只觉匪夷所思,

    “你外祖父不是在三年前跌落了山崖吗,他怎么可能在通州,还写了这样一份信劄?云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瞒下去的必要了。

    徐云栖望着外头迷茫的雨雾,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

    “三爷,我如实告诉您,我外祖父乃江湖名医,我自小跟随他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三年前的一日,外祖父将我送回老家荆州,独自一人北上西州采药,三个月过后传来他跌落山崖的消息,我如五雷轰顶,一面去信给刚入京的母亲,一面带着银杏背上行囊前往西州寻他,可惜我在西州一无所获……”

    “后来母亲闻外祖仙逝,着人接我入京,我恰巧在京郊附近发现外祖父留下的求救信号,往后整整一年我便如大海捞针,四处寻找外祖父的踪迹。”

    “哪怕嫁给你后,我也一直没有放弃,直到……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十三针的传说……”

    随后徐云栖一五一十将设法潜去太医院,并引出范太医的事都告诉了裴沐珩。

    裴沐珩听到最后,双目如同复上一层阴霾,深不见底,挺拔的身子杵似山峰,僵硬着一动不动。

    章老爷子牵扯到三十年前的旧案,是什么样的旧案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首座自杀。

    裴沐珩直觉告诉自己,与帝后脱不了干系。

    这个消息过于震天动地,裴沐珩委实有些吃消不住。

    到底纵横朝廷多年,裴沐珩也算见惯大风大浪,很快平复心情,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徐云栖身上。

    所以,面前这个整日笑吟吟的姑娘,看似没心没肺,实则独自承受了排山倒海的压力。

    裴沐珩最先升起的是一抹心疼,旋即很快被恼怒甚至是憋屈给取代。

    他拽住了她颤抖的双手,目光冷硬如铁,“咱们成婚也有一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从你打老嬷嬷口中听到十三针的消息,到今日也有三月之久,这三月你却是一点端倪都不露,徐云栖,你实在是……”

    裴沐珩看着她通红的双眸,终究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狠狠瞪着她难以消气。

    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徐云栖反抓住他手臂,含着泪喃喃问道,

    “三爷,我入京是前年十月,外祖父给你这份求救信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说这当中他被人困了足足一年,也许他现在还活着,你告诉我这封信详细来处,我去找他……”

    “你去找他?”裴沐珩心里的怒已积攒到了极致,他将她双手箍紧,迫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徐云栖,到今日你还打算独自一人撑着吗?”他从齿缝里挤出一行字。

    这还是他头一回用这样生硬的语气与徐云栖说话,那双眸子过于冷峻,令徐云栖打了个寒颤,她深叹着气,

    “三爷,我外祖父沾染了滔天大祸,我恐此案牵连熙王府,甚至干扰你夺嫡大业,不是我想独自撑着,是我不得不如此,大不了也就是死了我和外祖父二人,若是牵连王府,我难以赎罪。”

    “这也是我今日来寻你的缘由,事情便是如此,三爷想明白,我可就此离去,不与你相干……”

    徐云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尾音都在发颤。

    到底是同床共枕一年之久,上回她尚且能毫不犹豫收拾行囊离开,如今心里却泛起一股涩涩的闷胀的酸楚。

    她没有独自做决定,而是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他。

    裴沐珩听了这句话,脑海闪过一阵轰鸣,

    她果然又是来提和离的。

    他给气疯了。

    “我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丈夫?”

    裴沐珩将她双手抵在她腰后,几乎将她整个身子捞在怀里,徐云栖被迫撞在小案处,她也气急,“我若没把你当丈夫,又怎么会与你做那等事……”

    裴沐珩反笑了起来,大约笑得过于讽刺,连着眼底那抹潋滟也化作戾气,

    “是那种随时可以挥手作别的丈夫是吗?”

    徐云栖结舌。

    裴沐珩目光一寸寸在她面颊逡巡,从她蹙紧的眉梢,到哭红的双眼,再到战战股股的双肩,

    原来她在意一个人是这般模样啊。

    还是头一回见呢。

    裴沐珩心底泛起涩涩的酸疼,承认自己今日是被气狠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的母亲也好,父亲也罢,还有那些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包括我这个同床共枕的丈夫在内,这些人通通不在你眼里,你真正在乎的除了那个丫头,也就你外祖父而已,”

    “你为了你外祖父可以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是外嫁女,即便他真有祸事,我熙王府也能保你平安,你就没想过,为我作一丝停留吗?”

    仿若有雨雾苍苍茫茫覆过周身,徐云栖似乎被人扔在旷野,无处可去,又似被他抵在墙角,无处可退,她茫然地看着他,眼底的泪花渐渐凝结成霜,她轻轻吐字,不带一丝温度,

    “三爷,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在你心目中很重要似的。”

    她语带嘲讽,“我们是圣旨赐婚,你是被迫娶的我,洞房之夜约法三章您忘了吗?你凭什么让我认为我于你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拉着你跟我共担生死。”

    徐云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冷漠,是自当年那场大火起,被父母遗弃十五年来,辗转四海漂泊无依刻在骨子里的冷漠。

    她终于褪去了那层柔弱的保护色,露出性格里的底色。

    很好。

    洞房之夜的约法三章狠狠鞭笞着裴沐珩的脑门,他心头的怒火被瞬间浇灭。

    当初对她的冷落和淡漠,如今成了横亘在夫妻感情之间的鸿沟。当初那份识大体知进退,如今成了与她心意相通的绊脚石。

    规矩是他定的,她一字不落遵守,现在他有什么理由反过来责备她。

    裴沐珩终于尝到搬起石头砸脚的痛感,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对不起,云栖,过去是我不对,我无话可说,”裴沐珩先是痛快认错,旋即郑重道,“那今日我要告诉你,你行医也好,你外祖父惹祸也罢,皆与我夺嫡不相冲突。”

    他承认,他从未想过为徐云栖放弃抱负,也永远不会,在他看来,有权有势,方能护住妻儿安虞,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大的担当。

    等他坐在那个位置,朝堂便是他说了算,规矩便是由他来定。

    他需在意一个臣子的眼光?

    生杀予夺,皆由他手。

    遇到难关,徐云栖第一个念头是独自解决不牵连别人。

    而他不是。

    “有问题,去解决,遇到难关,咱们跨过去,而不是想着一拍两散,云栖我能理解你的遭遇让你养成独来独往的性子,但身为丈夫我不能接受。”

    到此刻,裴沐珩已全然冷静下来,他松开她双手,在罗汉床上坐下,手中捏着那封信,指尖轻轻敲打在小案,沉吟道,

    “你外祖父一事已牵扯朝争,此事我不可能任由你横冲直闯,从今日起,我来接手,你等消息便可。”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徐云栖听了那番话,颇有些五内空空,沉默片刻,她抚了抚衣裙,慢慢挨着罗汉床坐下,这个时候外祖父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裴沐珩要接手,她不拦着他,

    “你能帮我,我感激不尽,只是我与外祖父素来有暗语相通,若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裴沐珩还是被她给气笑了,

    “徐云栖,这是我分内之事,不是帮忙。”他纠正道,“你试着信任我,安安生生在府上等着。”

    徐云栖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责备她把他当外人,这个时候与他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她抿着唇明智地不吭一声。

    裴沐珩见她终于不再辩驳,擡手扯了扯领口,缓缓吁出一口气。

    书房内顿时陷入寂静,外头雨声渐大,落在台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徐云栖怔忡了片刻,目光渐渐聚焦,这才察觉他桌案上堆着不少文书,想必他还有公务要忙,徐云栖不敢打搅,悄悄看了一眼他阴沉的脸色,轻声道,

    “三爷,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裴沐珩没有回她这茬,而是反问她,“你今日怎么想着来坦白?”

    瞒了这般久,突然与他开诚布公,实在叫裴沐珩不太安心。

    徐云栖心里咯噔了一下,轻轻瞥他一眼,这一眼便叫裴沐珩生出不妙之感,他立即坐正身子,眸光发紧,一副吃人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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