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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 正文 第55章

所属书籍: 逢君

    第55章

    人命关天,不可等闲,徐云栖问他,“您喂了什么药?”

    范太医将自己方子一说,徐云栖一听就明白了,

    “敢问,您这么做,又能保老王爷几日命呢?”

    范如季扭头,冷笑睨着她,“那你呢,你又能保他多久?”

    徐云栖不说话了。

    老齐王这般情形,即便救回来,也没多久好活了。

    皇帝看二人这神情,心知已是无力乏天,他踉跄了两步,不忍去看王弟,心痛地摆摆手,“送回府吧。”

    末了又加了一句,“范卿跟贺卿陪着过去,多留一日是一日。”

    贺太医连忙领旨。

    老齐王吐了些淤血出来,脸色已有好转,几名内侍将人小心翼翼擡出,贺太医领着其余人连忙踵迹而出,唯独范如季却迟迟不走。

    皇帝心情极是不好,已挥退朝臣与皇亲,又见范如季杵在屏风处不动,脸色十分不快,

    “范卿,你这是做什么?”

    彼时徐云栖还未走,荀允和也陪伴在她身侧,殿内自有一些侍卫与内侍伺候,大家纷纷看着范如季。

    范如季看了一眼徐云栖,对着皇帝径直跪下,

    “陛下!”

    他先是一阵痛哭流涕,旋即道,“陛下,臣身为太医院院使,职责在身,决不能容忍太医院乱了纲常,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郡王妃再待在太医院了。”

    荀允和闻言面色如铁,喝道,“范如季,你好大的胆子,折了云栖的针不说,还想忤逆圣意,你以为太医院是你一人的天下!”

    范如季压根不理会荀允和,只望着皇帝,

    “陛下,她一妇人,岂能日日抛头露面,行走宫廷,久而久之,还不知传出什么闲话来!”

    荀允和脸都给气青了,“你!”

    换做是别人,荀允和此时一定乘势攻讦他,以忤逆的罪名将他拿下,可范如季不同,这位太医院院使极擅妇科,兼学针灸,三十年盛宠不衰,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恐比他这个内阁首辅还要稳当,皇帝无论如何不可能罢黜他。

    范如季性子执拗,远近皆闻,皇帝对于他的反应也无太多惊讶,不过眼下,皇帝已疲惫之至,不想理会这层官司,

    “范卿,朕知你今日为救齐王,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就不追究你忤逆之罪,你先回去,改日再与郡王妃赔罪。”

    范如季还待说什么,荀允和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拖走了。

    皇帝又安抚了徐云栖几句,吩咐道,“荀卿,夜深,你亲自送珩哥儿媳妇回去。”

    皇帝不交代,荀允和也本有此意,行过礼,父女俩一前一后跨出奉天殿。

    前方夜色如渊,沁凉的寒风掠过来,飕飕往她衣领里灌,徐云栖捏紧衣领,缓慢下阶,荀允和立在台矶处望着她的背影,就仿佛看到那纤细的人儿一步一步往深渊里陷,他心里滚过一阵疼惜,大步跟了上去。

    马车一前一后抵达王府,熙王大约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荀允和先从马车下来,二人隔着台阶相互作了一揖。

    这边银杏扶着徐云栖下了马车,徐云栖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对着两位长辈,还是露出了笑容,

    “父王怎么还没睡?”

    熙王摇摇头,“珩儿不在,离开时一再嘱咐我照看你,深更半夜你出门,我便代他等你。”

    熙王这话明明很合情理,徐云栖偏偏觉得有些奇怪,嫁入王府这么久,熙王也从不像今日这般关切,真的是因为裴沐珩的交待吗?

    荀允和不忍女儿吹凉风,催着道,“你先在府上歇息两日,太医院的事交给爹爹,爹爹来处置。”

    徐云栖一时还拿捏不定主意如何对付范如季,眼下着实得先缓两日,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率先离开。

    等她一走,熙王下台阶而来,问荀允和道,“述之,发生了什么事?”

    荀允和将经过简单告诉他,熙王心里咯噔了下,脸色微沉,“这个范如季,好生可恶!”

    荀允和也觉得范如季今日有些反常,仅仅是因为云栖是女子便对她防备至斯?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天都快亮了,折腾一夜谁都很疲惫,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回府。

    徐云栖这边卧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陈嬷嬷早备了些参汤,银杏自个儿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进来给她,伺候着徐云栖喝完,银杏悄悄爬上床,覆在她耳边低声问,

    “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搂着小丫头,想了想道,“咱们先等两日,瞧瞧那范如季会如何?”

    接下来两日徐云栖留在王府不曾出门,到了第三日巳时,门房着人送了一个锦盒给她,

    陈嬷嬷拿进来时告诉她,“太医院着人送来的,说是您大前日在太医院落下的药丸。”

    前段时日范如季不许徐云栖出诊,她大多时候便待在生药库捣药,做了不少药丸。

    徐云栖笑眯眯接了过来,“好,您去忙吧。”

    等陈嬷嬷离去,徐云栖立即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装着十几粒药丸,徐云栖却知这里头绝对不仅仅是装了药丸这么简单,她左翻右转,终于在盒子夹层里寻到一张字条。

    “午时三刻,应福楼一见。”点名只见她一人。

    徐云栖看完,闭了闭眼。

    银杏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成,您不能去,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徐云栖摇摇头,起身取来火石,将纸条烧了,“对方若真要杀我,悄悄动手便是,何至于约见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去一趟。”

    银杏怎么都劝不住,最后气鼓鼓瞪着徐云栖,“那我去隔壁寻荀阁老,请他暗中保护您。”

    徐云栖这个时候倒不是要跟荀允和生分,她从大局出发,“如果我没猜错,此人是范如季无疑,若咱们声势浩大,他恐不露面,当然,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我先吩咐黄岩探路。”

    银杏这才放心。

    黄岩是裴沐珩留下来的护卫,他这人旁的不说,乖顺,细致,对主子的话一字不错地执行,徐云栖用的很放心,她来到斜廊,招来黄岩,只道自己午时三刻要去应福楼,让他去排查,黄岩带着两人便去了。

    应福楼便在东华门外的灯市,此地是京城最繁华的市集,又因在皇城附近,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仅铺子装潢的十分雅致上档次,就连幕后东家也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灯市占据近一坊之地,街道南北交错,纵横八达,临街的铺子鳞次栉比,一楼叠着一楼,旌旗蔽空,好生热闹。

    应福楼在这繁华的市集中,并不显眼,它是一家专营包子点心的小店,说是小店,方圆占地也不小,共有两层楼,辰时开铺卖包子点心,午时包子歇业,便成了一家茶楼。

    得到黄岩肯定的答复,徐云栖在午时三刻准时出现在应福楼附近。

    这个点,应福楼不如附近旁的铺子生意兴隆,显得些许冷清,徐云栖在楼下点了几样点心及一壶碧螺春,便上了楼。

    二楼开间不大,往南开了一大扇窗,迎面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四处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

    徐云栖无心欣赏风光,神情戒备往东面雅间走,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雅间内伸出来,以迅雷之速将徐云栖拽了进去,银杏见状赶忙扑过来追,可惜门被人从里面拴住,紧接着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

    “别吱声!”

    银杏看着徐云栖隔着雪白的纱窗朝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稍稍松了一口气。

    屋内徐云栖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看向对面的老人。

    范如季穿着一身玄衣,带着兜帽,原先的黑胡子被染白了,便是模样也做了些许变化,若非熟悉他的人压根辨认不出,只见他佝偻着身,胸膛剧烈地喘着气,双目凝着徐云栖,眼底一时闪过诸多情绪,有惶恐,惊奇,茫然以及不安。

    时间紧迫,谁也不打算打哑谜。

    “孩子,你的十三针打哪学的?”

    “我师父!”

    “你师傅是谁?”

    “姓章,人称章老爷子!”

    “姓张?”范如季心猛地跳了几下,脑海立即闪过诸多人物,隐约记得柳太医当年身边有那么一个张姓的人,

    “他人在何处?”

    徐云栖语气顿了下,“失踪了。”

    范如季浓眉一挑,眼底闪过震惊的暗芒,“什么时候的事?”

    徐云栖这回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目带审视,“您问这作甚?”

    范如季便知她不信任自己,旋即是深深一声苦笑,

    “十三针乃当年柳太医的看家本事,你既然会使,又不是第一次听说柳太医的名头,你出现在太医院便不简单,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徐云栖静静看着对面的老人,他双目布满血丝,鲜见是一夜未阖眼,高高的颧骨被薄薄的皮肉裹着,干裂的嘴唇不停颤动,

    “我师傅于三年前失踪了,我一路追到京郊,再无踪迹……”

    范如季听到这里,佝偻的身子仓惶往后一退,秋寒掠进他眸底,化作一抹惊骇。

    徐云栖见他浑身颤得厉害,快步向前追问道,“范太医,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他被什么人抓走了吗?”

    浑浊的泪花在范如季眼眶闪动,他克制着哭腔,抽着气低声答,

    “孩子,你听我的话,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找他了……”

    徐云栖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范如季见她态度坚决,瞳仁猛地睁大,顿时也急了,

    “你听话!”他咬牙切齿,带着近乎悲伧的恳求,“三年过去了,他肯定已经死了,你寻他也不过是寻到一截骸骨罢了,你想过追查下去是什么后果吗?”

    “熙王府,荀允和……还有你身边的丫头,甚至还有我范家满门,你想过他们的死活嘛!”说到最后,范如季眼泪滑下,满脸覆着绝望。

    徐云栖愣住了,慢慢往后退了两步,面颊白如薄纸,也仅仅是一瞬彷徨,她收拾心绪,冷静逼问他,

    “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若不给我一个明确的交待,我没法袖手。”

    范如季气得闭了闭眼。

    不等范如季开口,她蹙着眉沉吟,“既然连熙王府都奈何不了,那个人莫非是陛下?”

    范如季猛地打了个激灵,立即摇头,“不,我并不知那人是谁,不过我可以断定,此事一定不简单。”

    徐云栖脑海将所有线索串起来,飞快思索着,

    “范如季,你这么害怕,说明范家也卷在其中,可为什么柳太医死了,你父亲却好好活了一年,说明你父亲知晓当年的真相,被幕后人拿捏了,甚至是成了帮凶!”

    范如季听到帮凶二字,从地上一跃而起,跟头豹子似的罩过来,狠狠瞪着徐云栖,

    “你不许污蔑他,他不是帮凶!”

    徐云栖眸子泛着粼粼的冷光,徐徐一笑,诱问道,“那他是什么?”

    范如季深深闭了闭眼,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说出真相,徐云栖恐不放手,他痛苦地捂着脸,

    “柳太医死后一年,我父亲病逝家中,论理我该守孝三年,可没多久宫里传来旨意,将我夺情起复,让我承父亲衣钵,我就这么回了太医院。”

    “我本以为父亲是病逝,直到半年后,我无意中听到伺候他的老仆一句话,心中生疑,回到他书房一查,在暗格子里寻到一袋拆开过的软筋草,此药用在寻常人身上无碍,可一旦骨质疏松之人服用,便于心肌受损,我父亲就这么不着痕迹让自己‘病’死了,”

    “我父亲深谙医道,又怎么可能乱服药,只有一个可能,他用自杀保全了整个范家!”

    “父亲大约是算到我有朝一日会寻到这袋软筋草,留了遗言给我,嘱咐我当好差事,其余的什么都不问,一家人踏踏实实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便是。”

    “孩子,你想一想,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院使自杀,那得是何等泼天大案,二十九年来,我每日谨慎小心伺候在帝后身边,不敢行错一步,为的便是保一家老小安虞!”

    徐云栖眼神凝住,脑海闪过千丝万缕,

    “可是范太医,太医院每此出诊,必有人同行,也就是说,柳太医出事那日,跟他同诊的一定是范老太医,其实,咱们只要查一查三十年前出诊的档案,便能圈定幕后黑手!”

    “你疯了!”

    范如季低吼一句,再次窜过来,狠狠捏住她胳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题是,我敢查吗?恐我一出手,人就没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便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十三针重现江湖,我今日也不必露出首尾。”说到此处,范如季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放软声线道,

    “云栖,算我求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为熙王府着想,为我范家上百口人着想,你去范家府门前瞧一瞧,我那孙儿活泼伶俐,他多可爱啊……”

    “就为了寻找那截白骨,你要让这么多人陪葬吗?”

    范如季已泣不成声。

    徐云栖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两厢沉默了好一会儿,徐云栖又轻声问,“可是……您前夜之举,会不会已引起那人疑心?”

    范如季抚了抚泪,回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已尽量遮掩,旁人皆知齐王出事,我责无旁贷,心中压力巨大无可厚非,再者,我不想被一个妇人比下去,也是常情,总之你不再使用十三针,我便不怕。”

    徐云栖明白,眼下局面已由不得她不缓着来。

    想起外祖父消失在西州一事,她突然问道,“柳老太医的夫人还在世吗?”

    范如季摇摇头,“两年多前去世了。”

    徐云栖一愣,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幕后之人必在柳范两家留了眼线,外祖父一定是赶在柳太夫人临终前去见了一面,为对方察觉,于是被绑缚入京,大约是在京郊得了机会,留下求救信号。

    可是连范太医都不知道的真相,外祖父又怎么知道的?

    外祖父的命是命,范家众人的命也是命。

    徐云栖终于不得不停住脚步,重新审视这场追踪。

    可问题是,她进京时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十三针已露了痕迹,对方是还未查到她身上来,还是忌惮着她如今的身份,抑或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立即离开太医院,即便不日日坐诊,时不时还得去一下,若有女眷病危,我决不能袖手,此外,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我本以针灸扬名,若就这么不用了,反而惹人生疑,世间针法也不止十三针而已,我换别的针法便是。”

    范如季见她被说服,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有道理,总之,切记小心。”

    “我明白了……”

    片刻,那范太医又将身上的黑衣翻转过来,便成了一件褐色丝绸长袍,面颊再复上一层人皮面具,再次出门时,俨然是一富商作派。

    背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踽踽独行三十年,他和外祖父一般,定是十分不容易。

    接下来一段时日,徐云栖一切如旧,范如季被圣旨所迫,当着太医院众人的面与徐云栖陪了个不是,不过暗地里对着她依旧是嗤之以鼻,徐云栖时不时也怼他几句,二人唱着双簧,倒也配合得默契。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日子进入深秋,院子里复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徐云栖坐在窗下写医案,银杏给高几上的晚菊修剪枝桠,不一会裴沐珊过来窜门,人未到声先到,

    “嫂嫂,大后日我便要出嫁了,哥哥还不回来吗?”

    不等徐云栖应声,外头陈嬷嬷打帘将她迎进来,替她回道,

    “三爷昨个儿递了消息,说是明日回呢。”

    裴沐珊掀开珠帘,踏入东次间,露出笑容,“回来就好,这回他总该给我捎礼物了吧。”

    徐云栖迎着她坐在炕床下烤火,见裴沐珊满脸笑容落不下,趣她道,

    “旁人出阁总要哭哭啼啼,舍不得娘家,你怎么一脸恨嫁的模样。”

    裴沐珊乐道,

    “嫁人好啊,你瞧,在这王府,我娘约束我,我还没处说理,嫁了人就不同了,婆母即便管教我,不是还有个丈夫撑腰么,再说了,燕少陵可是允诺,等成了亲,夜夜带我吃宵夜……”

    “更重要的是,我娘要给我准备嫁妆,我便不愁没银子花啦。”

    裴沐珊摩拳擦掌,“我恨不得快些出嫁呢。”

    这理由朴实得令人无法反驳。

    这几日熙王府门庭若市,日日有人来添妆,徐云栖也琢磨给小姑子备份嫁妆。

    “珊珊,你也晓得,你嫂嫂我针线不通,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此前那间胭脂铺,你非要给我四成的股份,如今我便将它给你当嫁妆。”

    徐云栖早已嘱咐银杏将那份契书拿出来,装在一个匣子里,一同交给裴沐珊,裴沐珊却知这是徐云栖手里最值钱的家当了,她烫手般,往后一退,坚决不肯收,

    “少陵的命是你救的,这便是最好的添妆,哪里还需要你的银子?嫂嫂,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没什么家底,这铺子留着给你当嚼用。”

    徐云栖笑,“我难道还缺银子花?你瞧,每月府里还给我三十两月例,我与你哥哥就是六十两,我都花不完呢。”

    一听这话,裴沐珊都想哭,“你怎么能这么省呢。”她一月六百两都不够用。

    徐云栖严肃道,“珊珊,三爷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别看他平日冷着脸,心里不知多疼你,若是我们夫妇不给像样的添妆,便是折了你哥的面子,你先前不是说你哥库房里富裕么,那些都是我的银子不是?如今我拿着这个给你添妆,理所当然的。”

    先前那个胭脂铺子,因用的是她的方子,裴沐珊和萧芙给了她四成股,余下萧芙出钱出力,得了五成,裴沐珊手里只有一成,以这小姑子花钱的速度,那些嫁妆迟早被她挥霍一空,将胭脂铺给她,才是长久之道。

    徐云栖好说歹说,连着威胁的手段都用上了,最终说服裴沐珊收下这份添妆。

    等到将裴沐珊送走,银杏闷闷不乐小声嘀咕,

    “那铺子流水极是可观,姑娘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为将来小主子想一想,如今您是不怎么花银子,等将来有了孩子,开销可不是您能想象的……”

    徐云栖立在廊庑愣愣看着她。

    她脑海里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更难以想象她会跟裴沐珩有个孩子,她习惯了随时转身,

    “不是还有三爷么?”

    孩子她生,裴沐珩总得养吧。

    银杏拽着粉拳反驳,“女人手里有银子才有底气,您忘了在永州时,常嫂子被丈夫婆母欺负的事了。”

    徐云栖凑过来揉了揉银杏的面颊,“你就放宽心吧,熙王府能饿死我的孩子。”

    也不知外祖父惹了什么样的祸事,她与裴沐珩会不会到有孩子那一天。

    她终究不能牵连熙王府。

    这也是她坚决将铺子送给裴沐珊的缘由。

    眼看到了正午,那头陈嬷嬷问要不要摆膳,这时门房来了一婆子,绕进月洞门朝她施礼,

    “少奶奶,王爷请您过去呢。”

    徐云栖带着银杏循着婆子来到正厅,正厅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序值深秋,外头风大,客人都是挪进厢房招待,徐云栖进去时,便见熙王和荀允和隔着桌案喝茶,看到她进来,熙王便起身,

    “我去出恭,你们父女聊。”

    熙王出去时,还把门给掩了掩,就连银杏被熙王一个眼神给使出来了。

    徐云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问,“您有事吗?”

    荀允和将茶盏搁下,起身来到她面前,温声道,“珊珊出嫁,你不是要添妆么?”

    徐云栖纳闷看着他,“这与您何干……”见他眸色灼灼,大有替她兜住此事的意思,她扶额道,“我已添过了。”

    他这人考虑得太细致了,这点小事都要管,徐云栖不敢想象,若她自小跟他过日子,会废成什么样。

    荀允和笑,“你小时候可粗心了,凡事不拘小节,爹爹怕你考虑不周全。”说完,还真就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往她手里塞,

    “我们囡囡不能缺银子花,这是爹爹给你攒的嫁妆,你出嫁时没能给你,现在给你。”

    徐云栖除了一身本事,没有任何傍身之财,这一点荀允和心里是有数的。

    徐云栖被他这么一弄,脸都红了,皱眉道,“您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银子……”

    荀允和却不管不顾,已出门去了。

    门被推开,露出银杏那张小脸蛋,显然是荀允和敲打过她了,银杏飞快过来,一把将银票拽手里,睇了徐云栖一眼,

    “您不要,难不成给那贱人的儿子?”

    银杏晓得徐云栖脾气,不会使荀允和的钱,忙往兜里捂,“我给将来的小主子留着。”

    徐云栖白了她一眼。

    到了午后,宫里传话,皇后娘娘召熙王府阖家入宫用晚宴。

    徐云栖尚在换衣裳,裴沐珊已穿戴整洁过来了,“嫂嫂,马车在府门等着呢,你好了没有?”

    徐云栖理好头饰,一面往外走,一面问她,“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裴沐珊笑道,“今日是十二叔的寿诞,而立之年,陛下原是要大办,怎奈前不久老齐王过世,陛下罢了一月的酒宴,只能委屈十二叔了,皇后娘娘最是心疼儿子,便在宫里办家宴,咱们过去热闹热闹。”

    原来如此。

    申时初刻,熙王妃携阖家抵达东华门,这时一匹快马驰过来,侍卫下马禀报,

    “三爷到城门口了,待会儿回府换了衣裳便进宫来。”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驻足回过眸,

    熙王妃面庞顿时亮堂了几分,“怎么提前回来了,也算及时,赶上他十二叔的寿宴。”

    裴沐襄哈哈一笑,“必定是想弟妹了,急着回来呗。”

    谢氏见丈夫口无遮拦瞪了他一眼,裴沐襄连忙讪讪掩了掩嘴,退去一边。

    熙王妃听了这话,忍不住往徐云栖看来。

    李萱妍见话说开了,反而大方地推了推徐云栖的肩,“快两月没见,想他了吧?”

    徐云栖原本还没怎么着,被她这么一说,白皙的面颊渗出几丝红晕,这种事承认与否都不好,她便笑着不说话。

    徐云栖生得好,身线婀娜纤细,袅袅婷婷立在秋风里,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这会儿面颊添了一层飞霞,越发娇艳欲滴来。

    熙王妃看了十分满意。

    可见心里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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