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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春 正文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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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虽说裴浚病势汹汹,柳海也并非真的担心得下不来地,狡诈奸滑的司礼监掌印意识到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没准便能破冰,于是他连忙出文华殿往宫外去,下意识往东华门走了一段,猛地想起西华门更近,又往西折。

    赶到夷学馆时已是下午申时初刻。

    这会儿凤宁正在学堂讲学,讲的正是“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柳海听到这句,示意身后的小内使往后退,安安静静立在廊庑转角听了。

    上午是欧阳夫人的课,下午轮到凤宁,讲了一堂三字经,便领着孩子们习字,柳海远远地瞧着,就看到那温柔娴静的姑娘娴熟地切换不同的语言,行事越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淡雅宁远。

    这与做女官时又不同,凤宁更自信大方了。

    腔调柔软,如山泉般的空灵,别说孩子们,就是他都愿意听,她有一种能让人静下心听她说话的魅力。

    熬到孩子们下课,瞥见凤宁进了学堂西端的值房,柳海抖了抖拂尘这才挪着僵硬的步伐跟了过去。

    凤宁正讲得口干舌燥,迫不及待饮了一盏茶,便瞧见柳海雍容地踱进了门槛。

    凤宁微微一愣,怎么又来了。

    莫不是晓得她捐赠的事?

    心知肚明便好,何必搬到台面上来叫人难堪呢。

    暗自腹诽着,凤宁还是笑吟吟迎了过去。

    “给公公请安。”

    没问他怎么又来了,可神情却透着几分不愿应付的倦怠。

    柳海心里那个叫苦,天可怜见,他这身份去哪儿不被人捧着供着,偏要来这受不待见。

    果然,他先发制人,拿住凤宁的错,

    “姑娘可真是会办事,您得了名儿,朝廷得了好处,反倒是咱家给落了个不是。”

    凤宁闻言顿时害躁来,“公公,我也是无可奈何,”她指了指这简朴的值房,“您瞧我们这学堂,两个粗使婆子,一个端茶的小丫头,二十来个半大的孩子,那么多贵重之物搁这,实在是容易生祸,您老是个德高恩厚的,就当心疼咱们,这桩事于国有利,也有您一份功劳。”

    柳海弹了弹拂尘上的灰尘,没接这茬,凉声道,

    “可万岁爷气病了。”

    “什么?”凤宁大吃一惊,震惊之余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担忧。

    怎么可能,怎么会?

    何至于此?

    柳海将脸一板,“万岁爷自个儿气病了不说,连着我也被斥了一顿狠的。”

    凤宁始料不及,露出几分不自在,讪讪道,“那凤宁给您赔不是了。”

    柳海紧接着又无奈一笑,“给我赔不是倒是不必,就是万岁爷那头哎,”他扶着额叹了一声,像是无计可施的模样,“姑娘随咱家入宫给陛下磕头认个错吧。”

    凤宁一听“入宫”二字,脸色一变,猛地往后一退,摇头道,“我不去。”

    眼看柳海眉头显见蹙起,意识到这话十分失礼,她又连忙跪下来,朝柳海诉苦道,

    “公公,陛下有旨,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我觍着个脸入宫赔罪是不是太拿大了,陛下没准瞧见我,越发动怒呢。”

    这是最犯难的事,柳海也头疼,当初话说得斩钉截铁,如今想要转圜就不容易了。

    但柳海是什么人,岂能叫小狐貍溜出他的掌心,

    “陛下那日也是被姑娘气狠了,姑娘摸摸良心,陛下那般宠爱你,一心想得个孩子,您却悄溜溜地吃避子丸,这换谁能过得去?热乎乎一颗心呢,被您猛浇了一盆冷水,寻常人都受不住,更何况他是天子。”

    “殊不知陛下今日的病实则是憋了数月给憋出来的苦呢,总之,这病因姑娘而起,咱家是没法子了,只能请姑娘自个儿熄火。”

    凤宁回想那日的光景,心头涌上一股无可言说的迷惘来,她失声道,“我又算个什么,能值得陛下这般怄气,公公怕是走错门道了”

    柳海简直是叫苦不叠,

    您可太算什么了,这两月来,皇帝心情不好,严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朝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臣子人人自危,生怕惹了皇帝不快,这可都是拜您所赐。

    但柳海还是舒了一口气回道,

    “哎,姑娘扪心自问,当初陛下待您如何?”

    凤宁咬了咬唇,垂下眸道,“陛下待臣女恩重如山。”

    教她为人处世,领她独当一面,给与她施展才华的机会,是这辈子无可磨灭的明光。

    什么恩不恩的,那是爱。

    柳海急了,“那场烟花姑娘还记得吧?玄武门下一声旨意,咱家与东厂可是跑断腿呀,缇骑四出,在短短两刻钟内寻到全城所有的烟花商,命其出城燃放烟花,如此大费周章,大动干戈,只为博心上人一笑,姑娘如今拍拍身子出了宫,可就不认了。”

    凤宁窘得险些要钻地缝,

    “公公,我”

    柳海可是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足以舌战朝堂,凤宁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见姑娘已无招架之力,趁热打铁,

    “除夕夜您也记得吧,您发高热是谁细心体贴照料在侧?一手握着奏章,一手还要往您额尖抚一抚,怎么,如今陛下病糊涂了,嘴唇发乌,烧得连口水都喝不进,您就撒手不管了?”

    凤宁一听裴浚病到这个田地,人都慌了,脸白得跟什么似的,“太医呢,还没给陛下退热吗?”

    柳海又急得横鼻子竖眼,“太医是太医,治得了身病治不了心病,这病是自那日避子丸始,呕了足足两月,给呕出来的。姑娘啊,不是老奴说您,这事换任何一人都是诛九族的下场,可您见陛下把您如何了?气成这样,也没把您怎么着,您倒是好,一声不吭就跑了,陛下这辈子,也就在姑娘您这栽跟头了”

    凤宁双目如同覆了一场秋雨,苍苍茫茫,渐而落在心里,实在是泥泞不堪。

    他虽给不了她想要的,可对着她实在称得上好,称得上优容。

    那日消息一出,她从被褥里混混沌沌起身,以为要落大罪的,熟知还阴差阳错出了宫。

    只是,他女人多的是,又何至于耿耿于怀?

    大抵是帝王威严被她挑衅t,不称意罢了。

    凤宁心里着实很难过,也替他忧心,可进宫还是免了吧。

    好不容易出来,不必再趟那淌浑水。

    凤宁头额点地,愧声道,“臣女无状,惹了陛下动怒,实在是死不足惜,违背陛下旨意进宫叩见,兴许适得其反,且不如就这么着吧,陛下洪福齐天,很快便能痊愈,至于那档子事,等陛下立后封妃,便无足挂齿了。”

    柳海见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他慢慢踱步至凤宁跟前,蹲在她身侧道,

    “凤姑娘,咱家说句不客气的话,陛下若真要你,你能躲去哪儿了?”

    他细长的嗓音跟蛇一般直往人心里窜,吓得凤宁浑身一震,

    清凌凌的目光挪上来对上柳海那双幽沉的眸,脸色一点点发白。

    不等她吓哭,柳海又语重心长道,

    “您听咱家一句劝,进宫见陛下一面,认认真真磕头陪个罪,跟陛下说点掏心窝子的话,给他一个解释,行事得有始有终不是?”

    这话倒是撼动了凤宁。

    确实,她确实欠他一句赔罪,他们之间该好好道别。

    “只是”

    “哎呀别只是了,”柳海哪能没看出她那份顾虑,“姑娘安心跟咱家去,咱家必定全须全尾将您送回来,万岁爷可不是强求的性子,说开了,心里舒坦了,什么事都没了。”

    柳海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万一裴浚真要将凤宁怎么着,谁也拦不住,可事实是,即便凤宁不进宫,皇帝要她,照旧也拦不住。

    但这话凤宁却信以为真。

    他那么骄傲,既然由着她出了宫,绝不会反尔。

    打定主意,凤宁扑扑膝盖起身,吩咐婆子说有事出去一遭,叫李府的人来了先回去,就登上马车,随柳海往西华门去。

    涌动的云霓从车窗外一叠叠覆过,晚霞给城墙镶了边,像是天际一道徽章。

    凤宁心里空空的,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当初走得看似洒脱,实则不过是一场逃离。

    逃离感情对她的圈禁。

    出宫这两月,在学馆教书育人,令她眼界大开,那种万事由自己做主的感觉真好,欧阳夫人很信任她,每日上什么课程,与孩子们讲述什么故事,皆由她定,没有任何繁文缛节,也没有人横加干涉。

    今日路过前朝市买一束喜欢的鲜花,明日回程捎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偶尔还能与先生在酒肆饱食一顿,怡然自得。

    这种自得让她觉着自己像是一棵树,无论在哪儿都能扎根,而不是一叶浮萍。

    而孩子与欧阳夫人那份信任,及这份自得,恰恰源于在皇宫魔鬼般的历练,所以她要感恩这份相遇,勇敢跟他道别。

    这么一想,跨进西华门时,凤宁眉梢微扬。

    二人穿过武英殿前的三座桥,过内金水桥,打左顺门进文华殿,跨过文华门,瞥见廊庑下几位臣子与内侍在站班,终究是惊动了阁老,礼部尚书袁士宏亲自坐镇,正询问太医病情。

    这厢瞧见柳海领了个姑娘入宫,均有些好奇。

    不过袁士宏并未过问,只与柳海相互见了礼,便道,

    “方才服下一碗药,陛下已退烧了,总算平稳地躺下。”

    柳海拢着拂尘回了一礼,“辛苦阁老了。”

    领着凤宁进殿。

    殿内安安静静,落针可闻,过一扇半开的折门,柳海先一步进去,凤宁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方提着衣摆跟入。

    裴浚这厢刚发了汗,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捂着额正躺着呢,听到柳海一阵喜笑颜开道,

    “万岁爷,您快瞧谁来了?”

    还能有谁值当他这般欢天喜地,裴浚阖着眼已然知道那道身影渐渐靠近。

    他没动,也没睁眼,显得他多期待她似的。

    柳海摆手示意凤宁往前,自个儿悄悄掩门退下。

    天色渐昏,东墙下的长几早燃了一盏八面玲珑纱灯,凤宁慢慢踱着步子靠近,探头一眼,瞧见裴浚微微侧身靠在引枕假寐,昏黄的光倾泻他一身,罩着他周身都柔软了些。

    脸色果然有些发白,人也瘦了一圈。

    凤宁手指掐了掐衣袖,缓缓下拜,“罪女李凤宁叩见陛下。”磕了个头,半晌不见上头有动静,忍不住擡起眼,这下那人已坐起身,手捏着帕子覆在头额,目视前方没有看她,只冷淡说了一字,“起。”

    凤宁小心翼翼起身,垂着眸不敢看他。

    空气恍惚凝滞,只见些许尘因在灯芒下翻腾。

    裴浚随意靠着引枕,身姿半躺,面色深沉,眼底暗藏锋芒。

    明明前一夜还倚在他怀里情意绵绵,次日便曝出避子丸一事,当时情绪反差过于强烈,以至于眼下二人还没法面对彼此。

    那日口口声声放话,这辈子再也不见她。

    裴浚视线就没往她身上瞄,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为什么吃避子丸?”冗长的静默后,裴浚率先发问。

    大约是烧刚退,嗓音冷中发哑,仿佛撕裂的帛,带着几分涩。

    凤宁再次跪下来,知道他容不得人糊弄,也不再做遮掩,便如实道,

    “回陛下,臣女见了宫墙内尔虞我诈,心生惧意,不敢入后宫,不敢生孩子,当时的念头只想留在您身边做女官,遂出此下策。”

    裴浚其实也料到了这个缘故,可听到耳朵里,还是燃起一阵钻心的怒火。

    “你就这么不信任朕?”每个字跟从齿缝里挤出来,泛酸犯狠。

    凤宁目光落在榻沿,眼眶胀痛一瞬又渐渐回神,坚定不移地回他,

    “陛下能保证一辈子爱护臣女吗?等臣女老了,您后宫佳丽三千时,您还记得臣女吗?您以前总教导臣女,人要靠自己,可臣女实在没有那等能耐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也没有那份城府足够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

    这话一落,蓦然像是有根弦同时将二人的心给揪住。

    可凤宁大抵是被这份无可企及的期待折磨得太久,久到已习以为常,很快吁了一口气,渐渐退出那份弩张的情绪。

    她这端一松,裴浚那头的紧绷感戛然而止,剩下的反而是无可填平的空落。

    每个字都令他无比愤怒,可真正拼起来,又不得不承认,她所虑并非没有道理。

    曾几何时,他告诫过她,不要将期待落在别人身上,唯有自己才可信,而现在那枚梭镖真正捅到他身上时,才知道有多难受。

    裴浚哑口无言。

    他从不许毫无意义的空诺,“一生一世”这样的字眼,他说不出口。

    凤宁闭上眼,鼻尖掠进久违的奇楠香,清冽依旧,是那么的好闻,她甚至忍不住沉浸其中,不是为了贪恋,而是为了将来某日漫天秋叶飘下时,能有一片滋味令她回念。

    她从来没想过要遗忘他,只是她的脚步再也不会为他而停留。

    又是一阵冗长的静默,气氛像是凿在深渊的湖,无波无澜。

    直到窗外有晚风拂掠进来,渐渐吹起一阵涟漪。

    “朕渴了。”他干硬地说出三字。

    “哦”凤宁连忙提着裙摆起身,折去一侧高几给他倒茶。

    倒了满满一杯温水,递至他跟前,男人清隽的眸眼垂下,信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触到她指腹,凤宁下意识一缩,看着她避嫌的样子,裴浚喉结猛地一阵翻滚,捏着茶盏一饮而尽,搁在一旁,面罩冷霜。

    她那日人虽走得匆忙,可碧纱橱里的箱子却早早整理齐全,可见她已随时准备从他身边撤退。

    没心没肺的丫头。

    凤宁不知为何惹怒他,继而退至一旁。

    逗大的汗珠一颗颗覆在他脑门,他鬓角显见湿了。

    凤宁四下张望,瞥见案后罗汉床上叠着干净的衣物,又捧过来,轻声问他,

    “陛下,您发汗了,要换一身吗?”

    裴浚绷着脸将衣物从她手中接过,擡手将腰封一解,结实的胸膛就这么裸露出来,凤宁慌忙侧过身,视线直往门口边上瞄,眼下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侍奉他,他不让她走,凤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两厢尴尬着。

    高挑的身姿亭亭玉立,柔软的腰肢像是柳条,双手绞在一处,明明是拘谨的样子,他却莫名看出几分勾人。

    是没看过,还是没摸过?

    拽着他手腕非要往他怀里扑的样子,她忘了吗?

    裴浚嗤的一声笑,闷了一肚子邪火。

    片刻,凤宁瞥见他似没动静了,麻溜上前将湿汗的衣裳给收拾好,搁去罗汉床。

    案头小几搁着一碗不曾动过的粥,凤宁看着他冷峻的模样,心有不忍,便温声劝道,

    “陛下,您饿了吗,要不臣女请人再温一温粥?”

    “不必。”裴浚冷声答。

    擡起手,手掌宽厚,指节分明白皙干净。

    凤宁将粥碗搁在他掌心,看着他食用。

    裴浚自始至终没往她脸上瞄一眼,闷t声不吭吃了粥,腹部好受一些,继续躺下。

    凤宁看着他像是要安寝,那她是不是可以告退了?

    “陛下”

    叫第一声没回。

    “陛下”语气加重,还是没有反应。

    凤宁无计可施。

    罢了,再等一等。

    她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帮着他将被褥捋了捋,脚尖也盖上,收拾碗筷拎着食盒出去了,待她离开,裴浚冷不丁睁开眼,看着头顶明绿的横梁,沉默了好久。

    堂堂帝王,这算什么?

    大约是累及,这一次闭上眼人就睡着了。

    片刻,凤宁提着错金银壶进殿,床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便默默侯在门口角落里,站了一会儿,柳海在明间朝她招手,示意她去用膳,等再回来时,已是夜深,下弦月微微在窗边探出一角,窗明几净,凤宁坐在脚踏,看着睡熟的男人,望出了神。

    迷迷糊糊的,就靠着榻沿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浚半夜渴醒,昏懵睁开眼,那张明致娇艳的脸蛋就这么落在他视线里,像是九天下凡的玄女,一身月白的衣裙,洗尽铅华,说不出的柔婉清丽。

    他方才哪里是没瞧她,是瞧见她不同了。

    说话落落大方,衬着那眉眼有一种极为敞亮的美。

    宫外的日子就这么好?

    裴浚心里五味陈杂。

    裴浚这一觉睡得如何不知,凤宁却一觉却睡得极好,醒来窗外刚泄进一线天光,硕大的格栅雕窗前磊磊落落立着一人,挺拔修长,宽袍浮动,有如人间谪仙。

    凤宁定了定神,扶塌而起,再看自个儿竟然睡在了皇帝的卧榻,这下脑门出了一层大汗,慌忙从床榻滑下磕头,

    “陛下,臣女失礼了。”

    裴浚正在思索昨日未尽的朝务,闻声转过眸。

    借着朝霞瞥见她面颊一抹红晕。

    心情莫名好转。

    回到床榻坐着,底下犹有余温,换作过去他不知多嫌,眼下踏踏实实坐稳,“给朕倒杯茶。”

    他醒来有一会儿了,烧退了,人也精神了。

    凤宁却头皮发麻,昨夜莫非她爬床了?还是他让的?

    眼下纠结这些已毫无意义,凤宁挪着膝盖侧过身,从矮柜上倒了茶给他,裴浚接过,正慢条斯理喝着,却见凤宁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加眉朝他郑重行礼,

    “臣女感激陛下宽宥之恩,更感念陛下教导提携之恩,臣女此生受用不尽,往后臣女不能侍奉您身边,还望您珍重身子”说到这里,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擡着脸与他一个大方明亮的笑,

    “陛下,凤宁告退了。”她柔声说着。

    若是可以,往后再也不必见了。

    朝阳从云层下蓄势跃出,将殿内那层若有若无的暧昧与暗煴给驱散,唯剩一室空明。

    裴浚脸上所有情绪淡下来,喝了一半的茶盏搁下,昨夜挨着她睡了一晚的熨帖也若那次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他无悲无喜盯着面前的虚空,薄唇抿紧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在跟他告别。

    凤宁连磕了三个头,随后亦步亦趋退至门口,那道身影如惊鸿一般就这么从他视线里消失。

    他喉咙几度翻滚,想开口挽留她,告诉她,那就做他一辈子的女官,至少人在身边。

    他的尊严没有准许。

    他的骄傲也不许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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