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萧萧】
有一天,凌瑶刷到国家重拳出击整顿培训机构的新闻,顿时想起在周四餐厅认识的食客老张。
“老张说去开培训学校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波及,唉,四十好几被裁员,好容易再就业又遇上风口浪尖……”
何萧萧说:“所以有句老话叫祸不单行,有些人就是会一直走背运,走哪儿霉运就跟到哪儿。”
凌瑶不同意,“不会的!只要不放弃,总归会时来运转,看看你自己嘛!”
何萧萧笑,“好吧!希望你的老张能尽早转行,找到一个发财的行当!”
在何萧萧的努力下,何锐进了一家口碑不错的民办初中,择校费比较昂贵,但还在何萧萧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要精打细算地过了。
凌瑶对此依然不理解,“何锐要是学不好怎么办?你到时不会又抱怨他浪费你钱了吧?”
“学不好是他的事!反正我当妈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将来他混不出名堂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
“好奇葩的理论!”
虽然凌瑶不认同姐姐的做法,还是拿出了一笔钱,足够抵何锐第一年的择校费。
何萧萧感动死了,“瑶瑶!这怎么行呢?你还没成家呢!将来花钱的地方很多,我们不能用你的钱!”
凌瑶那时刚找了份新工作,正筹划贷款买房的事,听何萧萧说得情真意切,便道:“那就算我借你的吧!”
何萧萧满脸感动一扫而光,扬声就把何锐叫来,“小姨给你出了择校费,这笔帐算你头上啊!将来记得还!”
凌瑶大笑,“姐你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何锐倒也争气,初一第二学期期末考居然挤进了全班前十,把何萧萧激动得当晚就拉凌瑶和儿子下馆子庆祝。
这次他们挑了家新开的越南菜馆尝鲜,炸虾和咖喱鸡肉做得都不错,吃得三个人赞不绝口。还有一种冷藏的豆腐花,上面浇了一勺甜豆沙,点缀以一朵薄荷心子,吃起来像冰激凌,但比冰激凌清爽。凌瑶边吃边想到了程添,如果他还在餐厅就好了,她一定会把这道甜品介绍给他。
凌瑶现在也不太光顾周四餐厅了,花姐夫妇把餐厅经营得欣欣向荣,为迎合顾客口味增加了不少菜式,但再也不是程添在时的那个味儿了,它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馆。
何锐歪着脑袋啃炸虾,忽然想起什么,“妈妈,你和陈叔叔是不是有阵子没见面了?”
何萧萧撇嘴说:“嗯,我俩黄了!”
何锐与凌瑶同时瞪着她,“又黄啦?”
何锐说:“陈叔叔不是挺好的嘛?你自己都说看他很顺眼。”
“人是还行。就是太洁癖了,挂个毛巾都有讲究,必须对称,一只角都不能卷着。这要结了婚,我感觉像是加入了什么纪律小组,肯定受不了——何锐你要这么天天被人盘也够呛吧?”
何锐说:“我倒没什么,反正再过两年就住宿了。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办法……”
等何锐去洗手间,何萧萧才告诉凌瑶,“洁癖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他还想要个孩子,我觉得吧,和他还没好到可以生孩子的份儿上。”
凌瑶挑眉,“你都看多少个了?小熊掰苞米似的,看一个扔一个,你不眼花吗?”
“不啊!我眼神好着呢!”
凌瑶噗嗤笑了,顿一下,幽然问:“姐,你相信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爱情吗?”
“信!为什么不信?”何萧萧神采飞扬,“我现在除了爱情什么都不缺,有的是耐心慢慢等,我不信我运气会一直这么差!”
凌瑶笑道:“你都快活成生活哲学家了!”
“嗯哼!”何萧萧手上剥着明虾,摇头晃脑,“有人说经历过太多的人容易妥协,因为被打磨掉了棱角,我不这么想,正因为吃亏吃多了,看得也多了,就觉得没必要妥协了——现阶段对我来说还是事业更重要!”
“你真打算单干啊?”
“人生难得几回搏,总要试试嘛!我最近在给我的视频号找投资人呢,找着投资我就辞职出来,以后一心一意为自己打工!”
“要不我先给你投资个几万?”
“几万顶什么用?”何萧萧一翻白眼,“老俞,做服装设计那个,他拿到了近千万的投资呢!他还帮我做了评估,说我那美妆视频号价格也不会低,就是得找着慧眼识珠的伯乐……”
凌瑶笑,“这不废话嘛!现在满大街都是千里马,缺的就是伯乐!”
何萧萧不服气,“老俞眼光不错的,他很少看走眼。而且他已经把我推荐给那家投资公司了……”
“哦,有进展没?”
“还没……”何萧萧忽然有点泄气,“对方负责人老说没时间,拖着不给面谈。”
“别着急,还可以找找别家。”
“话是这么说。”何萧萧把明虾塞嘴里,吃完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中老俞推荐的这家,据说这家是专门扶持小众品牌的,投得很谨慎,投中了也不会掺和进来指手画脚,日常运营还是我们说了算,真的非常亲和了。”
“那他们有告诉你原因吗?”
“没有。我也搞不懂,按说我这条件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不差啊!老俞都说照他们的审核标准我是没问题的……”
“姐,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何萧萧勾头往桌角瞧了眼,立刻手忙脚乱找湿巾,“哎哟是老俞!快,快帮我接一下。”
凌瑶接通后才打了声招呼,何萧萧已擦干净手一把将手机抢过去,凌瑶只听见她嗓门越来越高,笑声越来越响,整张脸亮堂得能当镜子照,便知好事来了,忍不住也笑了。
当何萧萧在天启投资的会客室见到纪承泽时,除了瞠目结舌外,她还生出了再度掉入陷阱的恐慌,第一个念头是赶紧离开,但随即醒悟过来,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求来的机会,怎么也得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再走。
于是本该是甲方提问乙方回答的模式,到她这儿全颠倒了过来。
何萧萧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纪承泽笑着回答:“我在这里工作。”
“这是你的公司?”何萧萧狐疑,“我怎么没在股东名单上查到你的名字?”
“我不是股东,是公司聘来的职业经理人。”纪承泽从表情到语气都很坦然,“本来也想入股的,可惜我没什么钱。”
“你父亲不是……”何萧萧忽然有点歉疚,“是不是因为我,他才没给你钱……”
“与你无关。是我主动要求退出UM的,也没打算再要他一分钱。”
何萧萧惊诧,“为什么??”
纪承泽低头一笑,神色温柔,“那时候你对我说,我是有选择的,靠自己没那么难。所以我想,要不就试试看,说不定你是对的。”
何萧萧的紧张和戒备忽然消失了大半,纪承泽说这些话时,态度并未比从前更诚恳,相反,他很放松,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然而这一次,何萧萧却相信了他。
“那你现在,还顺利吗?”
“挺好的。”纪承泽笑,“自食其力,生活简单多了,心情也不错,不再总想跟谁对着干”
秘书敲门进来送茶点,何萧萧这才把话题引回正事,“我工作室的情况你都了解吧?”
纪承泽点头,“资料我看过了。”
何萧萧有点紧张,“那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戏?还是哪里不太好,需要改进?”
“总体而言很有潜力,虽然是新创号,但风格很特别,有极高的辨识度,只要稍作调整就能发展得不错。”
何萧萧愣了下,“那你……干吗老拖着不告诉我?”
“因为你警告过我,不可以再打扰你的生活。”
何萧萧无语了片刻,嘟哝,“公是公,私是私,怎么连这点都拎不清啊?”
纪承泽笑起来,“你之前没说清楚,所以我想还是谨慎点好——我把你的视频号推荐给了别家投资公司,不过目前暂时只有我们有决心投,主要原因是现在类似的视频号太多,大家更看重流量,对质量不错但过于小众的项目会比较保守。”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何萧萧,“这是我们的投资条件,你带回去慢慢研究,如果不着急的话,也可以等等再说,或许会遇到更不错的资方。”
何萧萧离开时,纪承泽亲自送她下楼,在电梯里,两人交换着对短视频未来的看法,聊得挺投机。何萧萧一直在心里等着,然而都走出写字楼行政门了,纪承泽也没提及何锐。
何萧萧用APP叫了车,纪承泽陪她一起站在楼前台阶上等着。
“你今天就回C市?”
“对。”
“火车?”
“嗯。”
“那我就不送你了……”
何萧萧点头,盯着他问:“你,不想知道何锐怎么样?”
纪承泽眉心轻轻一跳,低声问:“他好吗?”
何萧萧把何锐的情况跟纪承泽说了说,眼见纪承泽脸上浮起柔情,是一位父亲为孩子骄傲才会有的表情,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忍住了,微笑着听完才说:“他像你,聪明积极,将来一定很厉害。”
何萧萧也笑了,“但愿吧!”
她叫的车到了,何萧萧说:“我该走了,投资的事,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
“不客气,有问题随时找我。”
何萧萧正往台阶下走,纪承泽忽然叫住她,她回眸,见纪承泽快步朝自己走来。
“萧萧!谢谢你!”
“谢什么?”
“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纪承泽低声说,“谢谢你给我勇气重新开始,也谢谢你生下何锐,让我有机会懂得做父亲的感受……希望你跟何锐幸福,一直幸福下去。”
何萧萧仰头望着纪承泽,能看出他眼眶微微湿润,还有眼里克制的深情,她心底最后一丝怨愤也消融了。
她朝纪承泽挥挥手,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当年两人初见时那样明媚甜美,毫无保留。
【凌瑶】
何锐问凌瑶,“小姨,你的故事出版了吗?”
“没有。”
“那你改过吗?我是说结尾?”
“改了。后来两个人都活了,变回了真人。”
花生怪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凌瑶虚心请教。
何锐煞有介事点了点头,“挺好的,我喜欢大团圆结局。”
凌瑶笑起来,“说明你是个内心温暖的孩子。”
两年过去了,凌瑶依旧孑然一身,但她不再仓惶无措,不再自怨自艾,当内心平和地看待这个世界时,她发现程添说得没错,即便是一个人,也可以有温度地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因为她心中有爱,爱自己,爱身边的人,爱这个世界,这份爱令她拥有承受生活之重的勇气,她能欣然迎接爱的到来,也能勇敢承受爱的离去。
她在小说的结尾写道:
不要因为可能会失败或遭人非议就放弃,就妥协,熄灭心中热烈的火焰,而让自己成为安全却也是庸庸碌碌的人。生命是独属于自己的财产,就算最后一无所有,我也要勇敢地燃烧自己,奔向心中的理想。
秋天来临时,凌瑶在市区商业中心的广场上偶然碰见周彦,他怀里抱着个小婴儿。两人走在同一条人行道上,是迎面撞上的,离得很近,不过凌瑶边走边想着什么,没留意周围,是周彦叫住了她。
“凌瑶?”
凌瑶擡眸看清是周彦,先一愣,随即绽开笑颜,“嗨!好巧……这是,你女儿?”
“是啊!叫沄沄,准备带她去海洋世界玩……她刚满一周岁,呃,还不会叫阿姨。”周彦笑容里含着歉意,也不乏幸福,“你现在好么?我听说你升产品经理了?”
他们到底还是混进了一个圈子,彼此的消息多少都知道一些。
凌瑶点头,“对,挺忙的,经常要加班。”
“还是……一个人?”
“是呀!谈过两次恋爱,感觉不太合适就分了。”凌瑶耸肩,“不急,慢慢等缘分呗,反正一个人过也很舒服——你呢,还喜欢打游戏吗?”
“早不打了。回家要看孩子,要做饭。我俩都是上班族,只能轮流干家务。”
凌瑶笑:“挺好的,至少不无聊了…舒慧茹很适合你。”
周彦低头笑笑,顿一下才说:“现在懂了,过日子就是分工,和平互助。”
凌瑶当然明白过日子远不止这么简单,周彦这么说或许还是想让自己好受些,她笑笑没说什么。
周彦忽然说:“当年和你吵架,其实……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你是对的,但你,你太盛气凌人,我自尊心强,有点受不了,结婚以后才明白,两个人要过下去,得互相谦让克制。”
凌瑶依旧只是笑,“你幸福就好了。”
沄沄在父亲怀里扭动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发出不满的嘟哝。
凌瑶说:“快带她去玩吧!再不走小公主要发火了。”
周彦笑道:“是哦,脾气不太好,像我……那我们走了!”
凌瑶点头,“再见!”
谁都没提以后,就这么分开。凌瑶觉得这样挺好,偶然遇见,证实一下近况,分开也没有任何负担。
往前走着,凌瑶忍不住在心里回味周彦刚才说的话,突然生出感慨。
或许每个女孩在最开始都曾试图驯服一个男孩,希望把他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却都以失败告终。然而她们不知道,男孩其实已经变了,他把这种改变和歉疚留给了下一个遇见的女孩,爱惜她,珍视她,和她好好过日子……这算不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呢?
凌瑶再次被自己的傻念头逗乐。不过没关系了,她刚才告诉周彦,一个人也挺好,是真的,因为她终于体悟到程添离别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能够长久慰藉她内心的嘱托。
然而人终究是贪心的。
有时候,凌瑶也会希望用一部分自由去换取些什么,她想,如果是心甘情愿换取的,那么爱情就不会是束缚,而是甜蜜了吧?这样的念头经常在她想起程添的时候从脑海中闪过。
她相信添叔也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或许又开了新店,和另一个类似花姐那样艰辛又努力的普通人合作,日复一日在劳作中获取生活下去的力量。
她想象添叔在灯光下慢条斯理做事的场景,如一幅弥足珍贵的油画,被她深藏心底。
或许有天,她也会在人海中与程添邂逅,毕竟人生长着呢,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程添】
又一个高难度项目成功交付给了客户,组里成员个个都嗨翻了,叫嚷着晚上要出去喝酒,而且必须一醉方休,他们拉程添同去,程添晚上左右无事,欣然答应。
在小酒馆里,年轻人玩起了划拳拼酒的游戏,程添老输,没几下就喝醉了。他喝醉了反而安静,靠在沙发上看大家玩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酒馆是程添的一位朋友开的,见他今天也到场了,特地过来打招呼,“老程,有阵子没见你了!”
程添仰头笑笑,“忙。”
朋友在他身边坐下。多年老友了,彼此相熟,望过来的眼里有欣慰,是看着他从灾难中熬过来的。
酒馆开了一年还不到,一开始只是玩玩,没想到经营得相当红火,朋友一提起这点就很得意。
在喧嚣的热闹里,程添忽然有些恍惚,笑着说:“我以前开过一家饭馆,在C市,我是主厨。”
朋友惊诧不已,“就你的手艺?天哪!”
“别瞧不起我,生意还不错的。”
“添SIR,过来继续呀!”有人冲这边喊。
朋友也扬起嗓门,“你们添SIR说了,他还开过饭馆做过厨师呢!”
“哈哈哈!别信他的,他喝醉了!”
朋友第一次听程添提起他“失踪”那两年里的事,不免来了兴致,掏出烟盒招呼他,“出去抽一根?”
程添摇头,“戒了。”
“是吗?什么时候?”朋友记得他以前抽烟很凶。
程添有点费劲地想了想,“一年半之前。”
烟是在重返职场的时候戒的,源于一个承诺。这承诺让他想起凌瑶。
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自己和凌瑶之间的关系,一个对生活无所期待,一个纠缠在缺乏安全感的爱情中。而他不知怎么就担负起了照顾她的责任,仿佛出自一种天然的使命。
有时他会在凌瑶郁郁的神色里看见亡妻的影子,那种女人身上常见的对于家庭、爱人的焦虑,但更多时候,她让他想起女儿,一个深陷困境的孩子,让他无法袖手旁观。他把曾经的歉疚、痛悔都投射到凌瑶身上,竭尽全力抚慰她,帮助她,像父亲那样希望她成长、快乐。
这种照顾又是双向的,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也得到了治愈,枯死的情绪一点一点复苏,他又活回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有了重新回归生活的勇气。
他一直遗憾没有对凌瑶说声“谢谢”,至于其他的,他不愿深想,那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情绪,在某些时刻闪过心头,让他觉得陌生和不应该,好在都已成过去。
回归职场后的日子很忙碌,他带领一群年轻人开启了创业之路。他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看他们笑、愤怒、拼搏,为理想迸发火花。而作为职场老人,他有的是丰富的经验,两者结合后产生的能量往往是惊人的。
开拓创业曾是他擅长的事,如今继续,既娴熟又有新的惊喜,而最重要的是他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成为一个能再次创造价值的人。
酒会散场,好多人都醉了,程添的酒劲却消散了不少,他跟众人挥手道别,在街边等司机来接自己。
身后的墙上垂下一挂蓬勃的植物,开着绚烂的橘色花朵,他辨认了一会儿,认出那是凌霄。
凌瑶说她生在七月,养父最初给她取名叫凌霄,养母认为寓意不好,才改成了凌瑶。
程添望着那花出神,原来她说过的好多话他都还记着,他还记得有个问题自己一直没有回答过她,关于他怎么制服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流氓。
那天下午,他把肖健带到山林某处的斜坡旁,坡上长满构树,底下是个比较深的山谷。他给肖健讲道理,那小子斜着眼睛,昂着下巴,仿佛在听他说笑话。
程添嘴上不停,眼睛却观察着地形,不露声色靠过去,突然伸手推了肖健一把!
肖健猝不及防,一声惊呼,回过神时人已吊在坡上,幸而右手被程添牢牢拽着,才没有直接坠入山崖。
他既惊且怒地冲程添嚷,“妈的!快拉我上去!”
程添却无动于衷,只是静默地盯着他。肖健抓住身侧的树枝想往上爬,可单手使不上劲儿,他想甩脱程添的控制,程添却不放手。
“你他妈怎么回事?想要我死啊!”肖健大叫。
程添望着他因为恐惧而愈加凶狠的脸,一瞬间想到杀害女儿的凶手。
他的嗓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死可怕么?我一无所有,经常想到死,你想不想陪我一起?”
肖健被他眼里的杀气镇住,凶狠在脸上倏然消遁,一瞬间吓坏了,“不,我不想……求求你拉我上去,我都听你的,大哥……”
程添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小流氓被打败了,变回一个无助的,内心充满羞耻的男孩。
程添把肖健拉上来,拍着他的肩说:“就你这点胆量,干坏事也干不成,以后走正道吧!”
司机来了,程添上车,最后朝凌霄花瞥了眼,他希望那个在他生命中占据特殊位置的女孩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正和一个阳光帅气的同龄男孩在一起,过得幸福,一切都好。
到家后,他正要去洗澡,朋友打电话来问他情况。
“你人怎么样?没喝醉吧?”
“在车上睡了会儿,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朋友松了口气。
程添听得笑,“我又不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至于担心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老一个人!你要肯找个伴儿过日子,我就不用操这份心啦!哈哈——不说了,好好休息吧!”
程添摇头笑,正要放下手机,发现有条短信漏看了,还是九点多发过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然而开头的称呼语让他的心跳漏掉一拍:“添叔……”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才小心翼翼点开那条短信——
“添叔: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发这条短信。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有你的联络方式吧?还记得做咨询的老蔡吗,就是喜欢养鱼的那个?我们公司最近也在搞内部改善,请到了老蔡来做这个项目,很巧是不是?老蔡说他在L市见过你,你在那儿开了一家创业公司,经营得很不错。添叔,我真为你高兴!你离开之后,我经常想起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听老蔡那么说,我终于放心了。按说不该再来骚扰你,但恰好最近我要去L市出差,过而不问好像不是我的风格,嘿嘿!如果你不想见我也没有关系,不用回复我我就懂啦!顺便说一声,我很好,还有我姐、何锐,我们都过得不错!也祝愿添叔生活愉快,事业蒸蒸日上!凌瑶”
程添把短信连读了三遍才罢休,按退出键时指尖轻颤,几次都没按对。
他想立刻给凌瑶回个电话,这一霎那,心头像开了闸,他发现自己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拨号时才意识到已是子夜了。
他放下手机去冲澡,他得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可以先给凌瑶回条短信……走路时因为太急他踢倒了一张小矮凳。
弯腰把凳子扶起时,程添告诫自己,急什么呢,你有的是时间。
这么想时,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心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愉悦起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