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李弈;冯坤
大军鳞动,潮水般奔动向前,旌旗招展,漫山遍野,携大胜追击,金戈铁马沓沓摩擦有声。
镇武军旗之下,冯坤一身银色铠甲深青披风跨骑在马背上,神色淡淡,白皙艳丽的面庞在铠甲映衬下极具军威。
殷罗紧随其后,他不禁有些泪目,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变故,他主子不管从文还是从武,都是极好的。
记得变故发生前几天,年少的冯坤才刚刚和冯良玉说过,他想试试先从武两年,如果不喜欢,他再从文。
当时冯良玉还说他,哪有这样的,谁家孩子像你这样左试右试。
但对于这个幼年多吃了苦头的小儿子,冯良玉嘴上嗔怪,实际上心里却是极疼爱的,这孩子还文武双全从小天资聪颖。
严肃的男人说是这么说,但却隔天却打听安排起来了。
殷罗不敢吭声,竭力甩了甩头,把这些旧回忆从脑海里驱走,一夹马腹加速跟上去。
冯坤一直都淡淡的,也就今天大破北戎,总算让他正眼瞧了两眼,还登上山峦,俯瞰过一遍北戎败北的战场。
刚刚下来不久,就接到了范阳军了传回的密报。
镇武军虽一直不咸不淡的,但一直都很清楚朝廷合军内外的种种暗流汹涌,几乎是一听,心里稍一忖度,“高巍和汤若望。”
顷刻就大致明白了李弈的整个计划。
“左右夹击,朝廷大军不能回头,”范东阳思索一阵:“谢辞想必也不会退后给北戎大军反扑的机会的,如此一来,左右后三方夹击。”
将近六十万的大军,夹击二十万兵马出头的朔方军,甚至谢辞可能还要分骑兵继续向前方佯装中路大军急追的姿态。
大家面面相觑,殷罗说:“主子,这个消息咱们要告诉谢辞吗?”
送消息?
来不及了吧。
冯坤手上的地形舆图详细程度并不比谢辞的差,他略略忖度,擡目瞥向黑魆魆夜色的山峦丘陵,前方大军潮水般往前汹涌。
正中是朔方军,左边是青州军,右边是河阳军。
而更前方的前锋和两边飞驰围拢的,是朝廷大军。
他又转向另一侧,范阳军方向。
范阳军路比这边好走,已经快了他们一截了。
冯坤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追随他多年的心腹,殷罗、田雨、黄辛、范东阳、裘云英等等。
殷罗说完之后,范东阳等人也立即看过来了。
“送信来不及了。”
冯坤倏地擡眼,这一刻锋芒崭露,他骨子里依然高傲凌厉斡旋风云的冯坤,他挑了一下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顷刻收敛。
冯坤沉声令:“镇武军驰援朔方军罢,去!”
范东阳等人一愣,有些诧异,却都很愿意,齐声应是:“末将领命!”
令旗挥舞,军令很快传达下去,镇武军顷刻加快速度,一绕过山岭,疾行冲了出去。
……
而与此同时的谢辞,已经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他不是没有警戒李弈,实际大破北戎一刹,他对李弈的戒备就提升到了顶点。
疾速的急行军中,荀逊疯癫一般冲进来,被拦在中军之外,他嘶声:“快啊!快些,冲上去,全歼北戎,杀了他!杀了他——”
荀逍腾身掠至,自背后一剑杀了他。
荀逊的尸体刚刚倒地,一乘快马疾奔而回,谢梓打横抱着一个熟悉纤的身影,她头颅和手无力歪垂,鲜血滴滴答答,精甲之下,一抹熟悉的红色里衣。
——红色里衣,顾莞才有。
当初两人在朔方试穿大婚吉服,顾不上换掉里衣就披甲点兵了,那件红色的里衣裁掉袖子,又被顾莞补上一截上去,后来也没扔掉,毕竟战时紧张谁顾得上这些东西,那料子超好超舒服的,她也就一直留着那件鸳鸯袖的红色里衣换着穿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更比谢辞更熟悉她有件红色里衣了。
两人一骑一出现,谢梓声音高到破音:“不好了,她快不行了!”
谢辞心脏刹那紧缩成一团,浑身血液倒流的感觉,他几乎是马上,一打马冲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冲到之际,谢辞倏地勒停了马!“谢梓”和“顾莞”同时暴起,一个袖箭一个长剑暴起,直奔谢辞膻中和面门。
谢辞厉喝一声,一个腾身跃起,一闪一避,顷刻将袖箭打落,那长剑打下。
他大怒,顾莞可以说他的心中禁地了,拿她垂死来装相,简直触犯了他逆鳞,谢辞长枪凌然,很快将这两个人生生扎死在地。
这时候,已经奔至山口,北戎军纷乱疾冲而过,朝廷合军紧随其后,竭力狂追。
夤夤夜色之中,大军疾行的声动如同排山倒海的声浪一般隆隆震颤。
突然之间,青州军和河阳军突然往中军紧贴而来,而后方,李弈的范阳军在后方迫击而上。
三方合围,瞬息将朔方军团团围住,呈胶着合围之势,并立马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李弈“唰”地拔出长剑,厉喝:“冲锋!绞杀朔方军——”
六十万对战二十万。
李弈知道朔方军能打,谢辞率军能力和战力都极其强劲,但范阳军青州军河阳军也不差。
谢辞可以退,可以突围,但朔方军一旦突围退后,就空出一大块让北戎反扑喘息,有了扭转败局的机会了,。
这是谢辞,所以他不会,他只能站着挨打。
事实上他在最后关头还分出两三万的骑兵往前,佯装中路大军急追的姿态蒙骗仓皇而逃的北戎大军。
朝廷大军迫击前方,更是绝对不能往退回来的。
旌旗招展,厮杀震天一刹,范阳军的红黄二色的将旗之下,李弈冷冷:“英雄吗?对付英雄有对付英雄的法子。”
成王败寇,他会青史上留下公正的一笔。
李弈不在意身后名,他在意当世功。
开国,登基,称帝!
谢辞想要开创的太平盛世,他也可以做到!
既然不选他,他就自己上!
李弈到底还是恼了的,师生相伴,十数年如一日,他为保皇党做了多少事情!
闻太师明知道,可偏偏就是在最后之时,将朝廷大军给了这个相识熟络没几天的谢辞!
李弈俊美染血的面庞在这一刹凌厉到了极点,谢辞,胜负输赢,你我早有心理准备不是?
……
李弈这是阳谋,可惜,这个阳谋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
谢辞牢牢抵住这个位置,一步都没有往后退,朔方军团团结成圆阵,谁也没有乱了阵脚半分。
骇然,愤怒,厮杀,但不用下令,谁也没有张嘴呐喊,露出后方混战被北戎知悉。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有隆隆的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突兀出现。
在最后方收拾驱赶入河谷北戎兵的镇武军突兀加快速度,急行军赶至,自斜侧方插了进来,二十多万精锐北军气势汹汹,迅速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辞手持银枪,厉喝:“北戎在此,汝等同军操戈,这是想叛国?!”
他厉喝的对象,正是青州军河阳军的普通兵卒。
霎时秦显等人心领神会,一传十十传百,携镇武军悍然驰援之势,暴喝:“北戎在此,汝等同军操戈,这是想叛国——”
普通兵卒,军规闻鼓必进,看旗进军,违者立斩。而他们吃的是本部下发的军饷粮食,听令就杀过来了,然而被这么陡然厉喝,心里一慌,互相对视,手下迟疑,战局顷刻急转直下。
朔方军联合镇武军,迅速反压!
一刹那,大势已去。
在镇武军出现的一刹那,李弈就知道他精心部署的这个计划已经结束了,功败垂成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镇武军是冯坤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冯坤竟令镇武军这么及时地驰援朔方军。
他面色大变,大怒愤恨交加,厉喝:“冯坤!冯坤——”
可现在继续拖延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在兵锋被反压住之后,李弈厉喝:“传令,撤军!!”
“范阳军青州军河阳军,鸣金!退兵,撤离太行山!”
……
已经快天亮了,天客阴云滚滚,和硝烟凝结在一起,沉沉地压了下来。
风气,冷飕飕呼啸而过。
李弈也算当机立断,计划失手之后,再是目眦尽裂,也很快下令收拢兵马,掉头直接离开了寿台山区,往南而去。
谢辞并顾不上他,染血的双目凌厉盯了一刹,他倏地回头:“马上整军,急行军!追击北戎——”
少了将近六十万大军,也不是不行,只是追击北戎更加紧迫了,绝不允许北戎呼延德有一息喘息之机。
谢辞以最快速度整军,和镇武军一起往前方狂奔追击而去,后方范阳三军撤退的声动,他只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但他们很快就遇上了一个难题了。
北戎一路疯狂遁逃,终于找到了一个生机。
前面说过,王谷岭一带沿山往东北一路过去三百余里,就是野狐岭西关,也就是最开始北戎大军破关入境的那个重要关口。
呼延德在西关压下了十万重兵把守。
其实谢辞也不是没有防备的,但荀逊被提前识破计划有所偏移,上游爆破的声动让洈河河水一下湍急起来,冲进沿山的一条小支流,一下子把谢辞命工兵提前塞在此处的土石和伪装的长草树木给冲塌了,露出后面的一条直通西关方向的一线天山涧。
——北戎的哨骑也在不停在燕南平原巡睃,朝廷合军能布置到这份上已经极不容易了,在光只有人力和背框的情况下土石可不好搬运,在不让北戎哨骑发现这一带异常的情况下,工兵能弄成这样已经竭尽全力了。
现在震塌一角,天色亮了,狂奔遁撤中的北戎大军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连攀带搬,拼了命一样速度,很快就将山涧这头清出来了。
北戎兵策马狂冲进山涧,冲往另一头出口的那头,冲上去就清理土石。
北戎大军士气大震,甚至团团结成圆阵,火速清空土石狂奔而入。
谢辞远远一望,心知不妙,面色大变,只不过,哨兵狂奔而回,离得远远,大声传报:“禀主帅!镇武军两万精兵已经绕过山岭,堵住一线天出口了!”
这次轮到范东阳裘云英他们脸色大变了。
镇武军确实留下了两万精兵,没有驰援的,因为冯坤在。
这就是说,冯坤率着这些兵马,先一步决定绕道,前去把这个一线天堵上了。
可是,这可是相当于敢死队的位置啊!
有去无回的啊!
范东阳裘云英失声:“你说什么?!”
谢辞心知肚明冯坤在,他一怔,范东阳等人反应这么大,难道竟是冯坤率兵去堵一线天?
……
深秋风冷,冯坤身后的深青披风索索而动。
他孤孑一身,独立在山岗之上。
他麾下的哨兵,确实早一步发现了两边涧口的伪装工事被冲垮了小部分。
冯坤麾下的心腹,殷罗、田雨、范东阳,裘云英等等等人。他从宫禁之内,宫禁之外,救下收拢下来的人,不知不觉,多达千余。
大多都是阉人。
顾莞说对了,他确实很在意他身边的这些人。
他之所以依然停留在军中,就是要给他们寻一个将来。
朝廷盟军各方势力暗流汹涌至今,他最终判断谢辞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谢辞这个人,就算之前再怎么样,只要镇武军参与了抗击北戎,该有的功勋不会少算了范东阳他们的。
冯坤面无表情,他令镇武军驰援谢辞,也相当于让镇武军从今往后跟着谢辞。
殷罗突然明白了,声泪俱下:“主子!”
冯坤没有答他。
孑然一身,风萧萧,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玦,父亲,还颈脖上一枚红得灿烂的玛瑙珠。
过去多年,父亲音容笑貌依旧历历在目,也不知他在天之灵,见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很失望。
生与死,于冯坤差别已不大,安置了范东阳等人之后,他突然想做一做他父亲若在生必会做的事情。
冯坤捏紧手中玉玦,转身,看殷罗:“你们去和范东阳……”
“不!我们要和主子在一起!”
殷罗田雨等人啪啪跪地一地,膝行上前,死死抱住冯坤的双腿,即便战死,在冯坤之前,也必须先杀了他!
殷罗几人从小就是冯坤的家臣,又是不一样的了。
冯坤仰头看天,天空铅云滚滚,他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消沉许久的情绪翻涌起来,他哑声:“好!都起来——”
冯坤翻身上马,殷罗田雨等人紧随其后,冯坤长笑,把玉玦一掷扔落在高岗之上。
那张白皙艳丽的面庞又凌然了起来,他傲然下令:“传令!进军——”
他曾想当将军已许多年,今天正式率兵冲锋一次。
昏沉的天光中,铅云滚动,有雷Hela声隐隐。
两万名镇武兵自高岗俯冲而下,沓沓绕山岭望一线天出口而去。
作者有话说:
玛瑙珠子是沐贵妃送的,孑然一身,还有父亲,两种情感交集。
啊啊别急别急,没热冯坤的盒饭,去堵口子,未必就全部死光一个也不剩的。
至于李弈吧,失手之后直接拉着他的队伍南下了,做他和谢辞再战的准备了。高巍和汤显望不算他的底牌,他还有其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辞大道直行,至刚至硬,也不怕他的了。
……
啊啊冯坤嘛,是个很复杂的人,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给你们一个超大么么啾!肥不肥?哈哈哈明天见啦,超爱你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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