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唐王痛哭流涕,“我追什么追?本王又不喜欢戮尸!”
星夜转凉,风悄然撩动衣摆裙袂,台阶上带来几重衣襟寒。
两人就站在门边的高几旁,谢辞的声音涩涩的哑。
顾莞无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默默看完了,拉着谢辞的手,轻声说:“我们去给爹和哥哥们上柱香吧。”
谢辞擡起头冲她扯了扯唇。
顾莞把资料塞回去,拉着谢辞的手,两人沿着回到去了后罩楼。
长明灯和红烛无声燃烧,一大三小四个牌位安静立在长条供桌上,和从前一样透出宁静和煦的色泽,注视着一方小小的天地。
顾莞从供桌上抽了线香,在红烛上点燃了,递给三炷给谢辞,两人拜了三拜,顾莞起身把线香插进香炉里,谢辞仰头望着那几个牌位,无声跪在蒲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罩楼很安静,只有灯烛燃烧的很轻微声音。
顾莞站了一会儿,也回到他身边的蒲团上,安静跪在和他一起,无声注视着那几个牌位。
……
次日,秦瑛就回来了。
昨夜顾莞想了想,还是给秦瑛去了一封短信。
秦瑛本是后天一大早回来的,结果她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大雪天,黑的山白的水,沓沓马蹄敲响长长的夹道,秦瑛身穿半旧蓝布棉衣,风尘仆仆,一乘快马而归。
顾莞快步迎出去的时候,她摘下褐色斗笠,抖落下点点残雪,她回过头,冲顾莞笑了笑,喊她一声,“元娘。”
她明明笑着,却感觉她没有笑,顾莞第一次在二嫂身上感受到落拓黯沉的情绪,和这漫天的冰天雪地一样的寂寥黯伤。
顾莞快步上前,两人大力拥抱了一下,她拍了拍秦瑛的背。
她没说什么,正如昨夜和谢辞,安慰已经没有意义,这不是他们第一天知道这事了,该调节的也早已调节过来了,剩余的伤痛沉浸进骨子里只能自己舔舐,安慰几句他们还得打起精神应付你说没事,这没什么意思。
她相信秦瑛更愿意听的是,“二嫂,已经准备就绪了,咱们这就出发去萍乡。”
秦瑛果然精神一振:“好,那就走!”
她把斗笠重新往自己头顶一扣,两女牵马快步往外行去。
……
其实有关这个唐王和这事,谢辞已经刺探过很多次了,他从来没说出口过,但人在灵州的时候,这个唐王就已经深深篆刻在他的心坎。
终于他杀回了中都。
这个唐王还用眼神和言语嘲笑过他,只当是形势所限,谢辞腾不出手也还不适合对上他。
现在,合适的时机终于来了。
连夜就准备了起来,几乎拉出资料看的第一眼,谢辞就知道要快。
冯坤迅若雷霆,整个朝堂火花四溅,谢辞手里的这份资料昭示暗流同样汹涌。
如果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个唐王,谁知道后续要发生什么?
并且最重要的是,赵息的弓已经出场了这么长的时间,瞩目到这个程度,唐王也不是瞎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生忌惮拾掇拾掇先躲避一下风头?
半个月时间,能发生很多事了。
谢辞是一刻都不能等了!
顾莞一听这个打草惊蛇之策,几乎是秒懂,这里要先说说军械府,军械府本来是在皇城里面的,外朝往东左侧最边缘的一圈围房就是兵部的匠作司,有禁军驻守巡哨的高保密部门来着。
毕竟军械府和寻常地方打造兵刃军方作坊不一样,这是全国级别最高的军工厂,管发明创造以及制作最重要的高端兵刃。赵息的连珠弩是近几年才有,属不可量产的极稀少品种,没面世的,常规的是强床弩弓、高淬火刃、抛石机的长钢杆和将级的锁子甲重铠之类的。
从前这些东西是中都军械府才能生产,也才有能力生产,也就近十来二十年节度府和总督府出现,开始有常兵常将长驻并拥有地方财权政权,北军的各个军工作坊才渐渐把能力和产量提升上来。
当然,军械府还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外朝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随着军械府规模越来越大,在明宗时期,就迁往萍乡,依山临水圈了很大的一个地方,设为新的军械府,如今萍乡的“敕造军械府”的五字匾额,是当年明宗的御笔。
到了本朝,从十数年前开始,军械府就是唐王掌着的。
顾莞一看这个军械案,她当时其实是惊了一下的,原轨迹也有个惊天大案军械案,李弈正是由此作为起点,最后一跃成为托孤重臣最后权倾朝野的。
李弈和谢辞不一样,现在很多大小细节都和原轨迹不相同了,她还以为这个军械案不会出现了呢,没想到还有呢!
但问题是,这个军械案和唐王没关系啊!
军械案之前,唐王就被刺杀受伤了,他刚倒下,军械案就事发了,然后查出来和他没啥关系,军械案期间他一直卧床养病,等军械案结束了,他才好了。
到这里顾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唐王这是销毁证据成功,及时把自己洗干净了,把偷卖军械的帽子及时从自己头上撕下去了。
我草!
大书房内,灯火通明。
陈晏房同陈琅和自京营召回来的秦关围着大书案做了一圈,谢辞眉目沉凝:“皇城难度太高,萍乡与中都拉开距离,有问题的必然是萍乡军械府!”
现在距离赵息弓弩已经过去半个月,“我们不能再等,需立即搜查萍乡军械府!”
暗中行事处处制肘,乃下策。如今形势,突兀搜检,或账目与实物,或其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留证据;打草惊蛇,惊动唐王,大吃一惊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动更可能暴露得更多。
顾莞跳起来,“对!对!我们要快些啊!”
……
大家一宿没睡,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安排密锣紧鼓,谢辞亲自督办每一个步骤,次日下午之前就已经一切就绪,秦瑛回来时,他们刚好要动身了。
军械府是一级机密重地,强冲不管是谁,一律按刺探军事绝密可就地格杀。
但没关系,这样的部门,常规检查是很多的。
兵部每年三次,匠作司每月巡察,京营抽将巡检,另外连顾莞目前京兆府,也有联合检视军械府的权力。
明宗设立萍乡军械府时亲自定下的,每年至少得有一次以上的联合大检查。
今夜宿在官署的库部清吏司主事被拍醒,连夜签字画押并把他上司库部清吏司郎中的字也给签了,之后带着谢风撬开兵部尚书蔺绍宣的值房门,把大印给盖了。
然后补了一封例行联合检查的提议公文,日期标的是大前日,塞进大前天已经批示下来的公文了。
手续都弄好了,联合检查合理合规,至于这个过程引发的后续连锁反应,再不济头顶不是还有个冯坤吗?
天亮前搞定这些东西,那么恰巧,先给顾莞安排的那个职位京兆府治中,管辖的正好这个,。京营那边给送去兵部联合搜查的调令,京营主将大将军高鸣恭拿到这纸调兵令眉头就皱上了,因为太突兀了,但这纸兵部发出的联合搜查令又没有任何问题,他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叹了口气,吩咐人去通知秦关和陈珞。
秦关陈珞早已等待多时,一接到通知立即点满核定营兵,率兵迅速离去。
沓沓的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鼓点一般,卷起黄尘残雪,很快穿过辕门消失在白雪皑皑的黄土驰道尽头。
大将军高鸣恭站在三层瞭望塔望着辕门方向,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究竟怎么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
秦关陈珞一出辕门,当即下令全速前进,在南城门十里的地方与一身铠甲和正装官服的谢辞顾莞及兵部、京兆府的人汇合。
这里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废话,谢辞沉声:“目标,萍乡军械府,全速前进!”
一行人旋即以最快速度赶往萍乡。
萍乡军械府,距离中都南城门约五十里,西邻燕岭山脉,方便伐木取炭;南濒大河支流灞水,方便运输。经年下来,已经有数个大型的制炭厂就在萍乡专供军械府,匠人家眷渐渐迁移汇集成乡村,已形成了一个小型生活群。
不过不管制炭厂伐木场抑或小乡村,统统都距离萍乡军械府不近,拉开了足足有十里的真空地带,军械府禁军定岗巡哨,离得远远就会被喝住驱赶,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军械府。
在谢辞一行全速赶往军械府之际,唐王已经得到了京兆府和京营快马送回来的消息。
彼此,他还在摩拳擦掌要和冯坤大战一场,由点到面包括谢辞和李弈,给他们一个狂风暴雨级的血的打击,午睡起来咬着暖房种出来的西瓜,刚咬了一口,吓得瓜都掉了,“你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
唐王吓得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袜子冲出花厅大门:“快!快!备马,马上去萍乡!!快来人,给我立即送信去军械府!!”
“不不不,别直接去,先去兵部一趟,把尾巴和眼哨给我甩脱了再去!!快快快,快啊!!”
……
谢辞一行已经飞马赶到军械府,离得远远,巡哨的禁军就快马迎上来,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来势汹汹的一大行人,一勒马,膘马长嘶,兵部、匠作司、京兆府官服的人,居中为首的是一名身披黑色军氅、长眉入鬓鼻如悬胆的俊美年轻黑甲将军,身佩竟是正一品武狩,目若冷电眉宇凌厉,他一提马缰膘马两蹄离地,长嘶一声踏踏落地,威势摄人。
这么年轻的正一品大将军,遍数整个大魏,只有一个。
再往后面,还有足足数百名精锐的精英兵甲。
这是联合大检查的态势啊,可明明先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军械校尉心一沉,但顾莞已经驱马一个箭步上前,把检查令拿出来一扬,“突击检查,怎么?你说不行?”
校尉急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没说过,我只是循例问讯。……”
顾莞才没空他废话,把检查令扔过去,对方拿在手里三秒,劈手抢回来,“走!”
以最快速度往里冲入,禁军校尉急忙跟在侧边,但一直都没说上话,谢辞顾莞一刚也没有驱赶他,有他在省了好多口舌。
下马,疾步冲进军械府大门,手持纸令宣布联合检查,谢辞旋即一挥手,五百兵甲分成二十多队,快速往各个方向搜去……
一开始,并不顺利,他们快速睃视一遍没有发现之后,那边账库已经打开把重要账册都成箱拖出来了。他们带来了所有从北地带来的刑名钱谷师爷主薄文吏,包括房同林因,陈晏本人也换身衣服来了,抄起算盘就在噼里啪啦计算。
而帐末结果抄录下来,迅速进行盘点。
——倒卖军械,最容易发生的就是像江宁粮城案一样的情况。
甚至炭铁和粮食还不一样,粮食受潮或摆放时间长了它还会变干,重点减轻,但铁却不会。
运到军械府的都是已经锻造精铁胚的铁饼而不是铁矿石,铁这玩意,就算你打错了,还能扔回去回炉再造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凭空消失,雨淋不怕火烧不坏,所以这个损耗数是在一个相当微小的范围之内,多少铁能出一个兵刃也是有数的,谁也没法在这个做文章。
昨夜谢辞已经连夜命人前往南衙北衙、京兆府巡城军、还有京营、临安陪都的军械库房检视新旧兵刃的情况,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偷工减料现象。
所以对账和盘点实物是一个最强而有力且最大几率出结果的手段!
但非常让人失望的是,账面已经被平过了。
半个月时间,足以让唐王把账面和库存的问题解决完毕。
“顾大人,不好了,数目没错!”
“我这边重量也是对的。”
“我也是!……”
连续八间库房,顾莞一听,心当即一沉。
妈的,不会真的让唐王把证据都销毁了吧?
身边的管事还在说:“我都说这些蹄铁很重!每一筐都是实心的,你还不信?我在军械府几十年,还没见过巡检这样检的,……”
顾莞不吭声,分了二十多队人,他们一人领的一队,隔壁是陈琅,两人先后快步跨出院库大门,对视一眼,皆是脸色沉沉。
她心里急,但心知绝对不能急,沉沉思绪,她竭力让自己维持清醒的头脑,高速运转。
两人的余光瞥见站在大庭院和夹道的铁匠和粗实小吏,这些人身上套着围裙黑乎乎污渍左一块右一快,头脸身一道道,手里刚放下大铁锤从锻造室出来手红通通脏兮兮,高高矮矮一大群,一脸错愕又有点因为巡检不对劲的害怕,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顾莞和陈琅不禁对视一眼,很明显,这些中底层的匠人和粗实小吏都是不知情的。
唐王还没有胆大包天到把军械府当成自己的后花园,人人都知道,光明正大把军械往外拉。
并且,顾莞发现,那个制造连珠弩的姓莫老头并不在,她察看了军械品种名录和编制花名册,竟没有连珠弩这个品种,甚至花名册上竟不见莫老头的名字。
好些他们这两天打听到,因为技艺高超被特招的进来的好些匠人,都不翼而飞了,人不在,名册也没有。
顾莞问了一个弓弩房的匠人,匠人茫然:“老莫,老莫不是调走了吗?”
这里就是最高军械府了,还能调去哪里呢?
顾莞再仔细问,问了好几个人,管事一个箭步想说什么,被陈琅捂住嘴巴脱下去,直接脱掉鞋子塞进他嘴里。
顾莞一个一个仔细问,最后有一个匠人一脸迟疑,顾莞断喝保他全家平安并赏银五百,立即就带他走!他最后说了,两人关系很好,老莫调走当天,两人去撒尿,老莫偷偷说他可能要调去机密房了。
机密房?什么是机密房?军械府还有机密房吗?匠人没听说过。但军械府保密条理很多死罪的,一涉及机密两字,他就不敢问也不敢说了。
结合上述种种,顾莞和外头的陈琅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机灵的人,几乎是马上,就猜到这军械府很可能存在密室了!
甚至可能明一套班子,暗一套班子,唐王这身份地位钱少了他看不上,十数年时间,足够他把规模扩张到满意的程度了。
才十几天时间,要平军械府明面的帐和库存就得花上不少时间了,暗地里那套肯定没这么快清理完毕的,都是很沉重的东西,且局势还远不到十万火急。
顾莞立即让谢梓带上这个匠人,吩咐人去接他的家人,她和陈琅大声:“快,快去通知其他人!!”
陈琅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顾莞也是。
密室的门,肯定不能开在匠人房这些粗鄙肮脏的地方,她飞速冲往唐王本人的大院子以及诸多大管事所在中心值房区域。
顾莞一脚踹开唐王本人的大值房的门!还有休息室、相通的茶水间抱厦等等大小房间。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晖照在皑皑白雪的屋顶和窗台上,顾莞终于在休息室的东墙尽头的多宝阁隔壁,那雪白的墙壁的最边缘,发现了一条笔直的缝线。
她大喜过望:“找到了!”
“快!快叫人来——”
纷踏急促的脚步声,大家冲进来,但顾莞找了好一阵子,没找到启动的机括,果然不愧是全国最优秀匠人云集的军械府。
“去,取大锤来!”
秦关断喝一声,直接抡起大锤,力贯双臂,在顾莞敲过找出的最薄弱的一点,气沉丹田,用大锤“嘭嘭嘭”抡上一轮重撞!砖石粉碎哗哗往下掉,里面的厚铁板很快变形了,露出一个卡锁的间隙,顾莞上前,用两根细铁丝绞了大约一分钟,“霍”一声绞盘跳起,秦关一脚就把这扇铁门踹飞出去了!
而谢辞那边,也有了重大突破。
唐王那边有个备用门,是从水里潜进去了,上面的人没法察觉,但没关系,但凡运输,必然绕不过军械府这个深水码头。
他带着秦瑛陈珞等人,一见第一笔帐平了,立即就掉头率人直奔码头。
实话说,唐王痕迹清理得相当不错,只是但凡重物反复拖拽和沉重车辙经常碾过的位置,一时半刻,总是很难和最开始时一模一样的。
谢辞命人迅速把所有的雪全部扫掉,人手撒开来寻找,他亲自睃视每一个地方,最终登上高处,察觉到一条重新填土做旧的路辙微迹。他遁踪追去,最终在军械府背后小山嘴左侧的一块巨石便,找到了一个几乎和碎石山坡混为一体的门,他抽了抽鼻子,已经嗅到了常年焙烤炭火的味道。
谢辞同样采取了暴力开门的手段,一边让谢云飞快回去通知那边慎防跑脱,他天生神力又武力高绝,一轮重锤下去,连绞盘的步骤都跳过了,直接把门锤开,最后一脚重踹,整扇大铁门重重往里飞了出去!
双方锤门的时间相差无几,重锤一响,已经能听见里面惊慌失措的奔走声和惊叫,桌到凳翻,零件牛皮纸片册目撞到一地。
唐王冲了进来,冲进他的房间之内,打开暗格,把里面的东西哗哗哗拨进褡裢里,他惊慌失措,“走!快走!东西都不要了,人都走,快!全部都出去!”
哗啦啦所有人往水门方向冲去,唐王把东西往怀里一揣,让近卫把褡裢背上,掉头往水门冲去。
胖胖的脸一头一脸的油汗,他肯定是要来的,不然蹲府里等结果也是一个样。
“快!快,赶紧——”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竟会这样!唐王急死了,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近卫长刀在手,分一边引着那些大小工匠和心腹往另一边跑,另外一半赶紧带着唐王逆流往另一边跑。
“死了死了,这次怎么办?”
……
谢辞顾莞秦瑛等人两头冲进去的时候,内里已经人去楼空,但他们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水门。
他们立即往那边冲了过去。
十月下旬大雪的天,河水都已经浮冰封冻了一大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冻。
尤其是谢辞和秦瑛。
谢辞几乎是马上,就一蹬逆流往左手边追了上去,前方隐隐水流游动的黑斗篷和金黄色,“哗”一声上水。
谢辞几乎是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追上去了!
当这一刻真真正正来临,谢辞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沉着冷静,不管知道了多长时间,不管已经有过多少的心理准备,父兄的音容笑貌从未消逝,只要一想起他们的即便死了,尸身还要被人反复折辱极尽其能事,他胸臆间的悲恨就火灼一样喷涌而出。
秦瑛也是,跑着跑着,她突然哭出来了。
眼泪就这么刷地落下来,和湿透发髻淌下的冰冷河水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眼前模糊。
谢辞一掠而过黑色白雪和枯草丛,脚下几乎原封不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快,他闪电般纵越而上,长刀出鞘,电光一般,近卫鲜血喷洒,很快倒在雪地之上。
唐王拼命往前跑,谢辞长刀往前一掷,刀柄正中他的背心,唐王痛苦“啊”一声,直接扑到在雪地上,压出了一个深深的人形大凹。
谢辞一脚踩在他背上,冷冷道:“我父兄的骸骨在何处?!说——”
谢辞双眸泛赤,恨不得将脚下人千刀万剐的杀意有如实质,唐王骇得屁滚尿流,他大喊:“我不知道啊,已经没有了——”
谢辞秦瑛呼吸一窒。
来之前,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知道的,尸骸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甚至……戳骨扬灰大概不会,但随口一句,拖出去喂狗,却很有可能会发生的。
所有人不去想,但不代表心里不知道。
顾莞眼睁睁看着,谢辞一窒,那张脸刹那泛青,几乎是一种死去活来一般的悲恸。
撕心裂肺一样的痛楚在胸腔炸开,谢辞牙关咯咯作响,他单手提起唐王,将这个超过两百斤重的胖子提起来压在雪地上,他厉声:“什么意思,没有了是什么意思?!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嘶声到破音,顾莞忍不住上前一步,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脑子嗡嗡的,全身像过电一样的沉沉发麻。
但好在,事情没有悲伤到这个地步。
唐王挣扎,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他慌忙道:“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偷走了!”
“竟然敢潜进我的别庄放迷药,把尸体全部装进麻袋里背着偷走了,那群饭桶,居然都被药倒了!……
胆大包天,这几个小子也不知是怎么打听到的消息,竟敢偷偷潜入唐王的别庄里,还敢放迷药,看守的人根本没把几具尸体回事,直接就瞌睡过去了,被喷了迷烟,不过由于是室外喷的,只昏睡了大约一刻钟,突然醒过来,慌忙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尸首不见了。
整个别院迅速翻了一遍,最后在西边墙找到了翻墙和带着麻袋拖拽过的痕迹。
谢辞一愣,心中一紧,他几乎是马上就想到了他的几个发小,张宁渊他们。
他急道:“然后呢?你追到他们了没有?!”
他一把扣着唐王的肩将他翻过来,唐王痛哭流涕,“我追什么追?本王又不喜欢戮尸!”
监斩就算了,这好歹也算个正经活,平白无故他还得把几具发僵发硬的尸体拉到别庄,去屠戮虐尸,他有病啊他!
唐王武力值不行,但脑子在线,他已经明白自己这场祸事是怎么来的!他气得眼泪哗哗往下掉,真的飞来横祸,他娘的气死他了!
大家一怔,谢辞已恍惚有点明白了,他站起身,暮色四合,北风呼呼地吹着,让人遍体生凉。
他静静盯着唐王片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王:“还能什么意思?”
还不是皇帝的旨意!
他锤地:“我好端端去监什么斩?斩完还要去戮尸,我有毛病啊我?还不是皇兄的意思!”
到了这份上,锅唐王不背,他气道:“我为什么和你爹那么大敌意?我也不想和他为敌啊!说实话,我挺服气你爹的,咱们能安稳,不就是因为有他们吗?骂两句不痛不痒,他骂就骂呗!”
唐王不在意,他们能在中都安享荣权富贵,不正是因为有谢信衷这些人,唐王坏事不少干,但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谢信衷参他,唐王也不介意。
他气道:“这不是因为皇兄!”
他是奉旨行事啊!
唐王叹了口气,擡头看谢辞:“你们谢家被北地声望太隆了,那些愚民,竟有不知天子只知谢帅的人。”
偏偏,民间竟有昏君的传言。
“我不知是谁上表的,可能是郑守芳,也可能是不是,反正皇兄查过吧,确实是有这回事。”
唐王肩膀一垮,瘫在雪地上,要是其他原因他栽了,他认,可这回他是真的太冤!他气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夜风呼啸而过,冰寒入肉,四周一片茫茫的白没入黑暗之中。
谢辞简直不可置信,这就是老皇帝对他谢家心生杀意的真正原因吗?
简直可笑至极。
他父亲只不过是在职权范围内,尽量做得好一些罢了,他父亲连地方割据都深忧之啊,又岂会故意刷声望?他甚至兵权都刻意不全部拿在手里,北军山头林立。
谢家人刻意收敛却仍凸显,每每不忘认真叙述此乃圣上恩典,将自己收在后面,却仍有昏君传言,什么原因你真不知道吗?!
他呵呵冷笑,风吹林木泛冰,一股巨大的愤慨却几要冲破脉管而出!
呵呵,呵呵呵!
真是可笑到了极点啊!
作者有话说:
唐王坏事没少干,但是吧,算是有那么一点小人物的大智慧吧。虽然不大恰当,他也不是小人物,但就是类似意思吧,诶
来了来了!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呢!给你比一个小心心~明天见啦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