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书坊
返回 努努书坊目录

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正文 第143章

    第143章

    前面是巍巍山岭,身后是莽莽原野,黑乎乎江风响咆哮掠过如呜呜怪吼一般。

    沈云卿喘气声很重,她一咬牙:“我们怎么也得确认一下真伪再说其他。”

    她问送信过来的徐久:“我们的人过去没有?怎么说?”

    先前玉山兵谏之后,他们大致打探了一下安陆王别府的消息,人都及时撤走了。不过徐妙仪的身体,肯定走不远的,铁定还在附近一带。

    不过神熙女帝已经重伤昏迷,也顾不上搜刮圣山海那边的重要人员的家眷,所以照理徐妙仪母子应当一直没有挪动位置,还在玉岭别府附近那一片的。

    从玉岭一带往兰亭州,只能走玉岭山脉和伏牛山脉的路,也就是京畿平原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南面的唯一的那个大豁口。

    徐妙仪的身体只能坐车,那边七八条大官道,但有三处必经其一枢纽的,跑去那边察看打听,一路追上去,必能勘探到消息。

    徐久立即点头:“我们留下来的全部人手都已经过去打探了,但目前还没有飞鸽传书回来。”

    时间太短,他是一得这封信大惊失色,自己急忙寻找沈云卿的同时,连忙打发人往南去探听,但没这么快。

    沈云卿立即就转头,吩咐景昌:“景昌你去,你轻身功夫最好,你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其他人,没有这么速度和身手,翻山过后,找马也来不及了,并且他们身怀账册也不敢引人瞩目。

    但徐景昌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徐久遣出的人,也是寥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徐景昌急切应了一声,如一道黑色的流星一般,一提气急忙往前面的大山飞掠而去,全速狂奔。

    ……

    今夜月朗,其实是个好天气。

    装载着徐妙仪母子的马车,正在缓缓往兰亭州东郊方向而去。

    今天白日的时候,楚淳风身边的亲信近卫楚平等人飞马回来,说是东都有些变动,他们正住着的小庄子有些不是很安全了,主子说要将王妃和世子迁往别处,他和楚允几个回来协助的,并带着人护送。

    楚平奉上了楚淳风的一封亲笔信,拆开一看,笔锋匆忙,楚淳风细细说了如今的情况,让娘俩暂时到兰亭州一个隐蔽庄子安置,事情应该很快有结果了。

    徐妙仪看着信沉思了一阵,就立即吩咐底下人手收拾好,当天午后就登上马车,缓慢而低调地往兰亭州东郊进发了。

    马车外表普通,如同一般的送镖马车,但内里十分舒适,软垫棉被铺了一层又一层,但饶是如此,路上还是颠簸的,速度很慢,但徐妙仪还是感觉吃力,一路上休息了多次。

    楚文殊搂着母亲的手臂,紧张时不时看她,母亲的重病垂死让这个孩子成长了很多,脸上神态早早褪去稚气,时不时就要娘亲是不是不舒服?一见到徐妙仪蹙眉轻掩心脏位置,他就紧张的不得了。

    徐妙仪温柔抚摸她孩子的脑袋,楚文殊心里又软又难受,他像小时候一样偎依进母亲的怀里。

    徐妙仪搂着她的孩子,倚在车厢窗畔,她轻轻撩起车帘,沁冷的夜风呼呼吹进来,掠动她的鬓发。

    她颧骨瘦削,来得匆忙,没有化妆,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她的眼神就像今夜的明星下的涓淙流水一样,宁静闪烁,一双一如往昔又大又漂亮的杏仁眼眸。

    徐妙仪仰看漫天的繁星,徐延一如既往担心她受冷风尘,驱马上前劝阻,徐妙仪笑了笑,把细绒帘子放低了一些,不过她掩着的心脏位置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她轻声说:“延叔,我有些不舒服,让他们在前面的客栈歇一歇吧。”

    徐延立即点点头,驱马上去和楚平他们说了。

    ……

    可在车队外面远眺,看到的却是很多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徐景昌一路飞纵急掠,半途到了他们一个据点,那是他以前一个暗阁手下隐退后避居的地方,他故意走这条路的,两人急忙拉出马,往京畿南边远郊的玉山行宫方向狂奔而去。

    最后快到大豁口的时候,就和徐久遣出来的六七个人汇合了,此时天色还不夜,虽然京畿内风声鹤唳,但什么时候都不缺胆子大的,继续做生意的人也不缺。玉山行宫喷出的大水已经停了,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徐运等人已经打听到了线索,一行人飞奔往大豁口三大必经枢纽之一的玉亭道,在茶棚和驿店很快打探到了准确的消息,沿着最西边那条路狂追而去。

    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也不敢继续骑马,中金买下一个小商人的骡车,驱赶着远远尾随而去、

    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黑夜里,渐渐到了人车渐稀的郊野,那一大队人足足二三百的随扈变得是那么显眼。

    中间一辆大车在风尘扑扑中唤醒,除去徐延他们这些徐家人的人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安陆王府”的人。

    之所以加个引号,是因为徐景昌发现,里头至少有一半不是姐夫的人。

    这些人分布在最外围,穿戴打扮普普通通样子,甚至可以放重呼吸和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

    但离了徐延他们视线,这些人就恢复如常,举止驱马,巡睃顾盼,锐利冰冷鹰隼一般,犀利之际。

    一看就是有异常状态的高手。

    惊鸿一瞥,徐景昌甚至看到了常尚峰和张蘅功等人,前者是暗阁掌队级别的人物,后者在新平县短兵相接见过,这是明太子身边信重的一等一高手。

    这两人在队伍最尾的位置,非常敏锐,环视一圈,往这边扫视过来。

    徐景昌呼吸都为之一屏,他急忙扣下帘子,自己无声贴在车厢壁内部。

    他已经确定了。

    徐景昌紧紧捏着双拳,咬紧牙关,深呼吸战栗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隔着帘子对赶车的徐运说:“好了,我们快回去。”

    ……

    一切都已经勘探清楚了,徐妙仪母子已经快到兰亭州东郊了,距离那个该死的上义庄也就二三十里地。

    并且这个上义庄也不是个什么善地,三面环水,一面狭路,据说是前朝公主亡国时的自焚死地,那一片都是易守难攻的凶险地方。

    沈云卿一瘸一拐,但也已经翻过大山,往这边走了快一半的路程。陈同鉴他们要背她,但被她咬牙甩开了,到后面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才让陈同鉴他们轮流背她,让她缓口气。

    呼呼的夜风迎面刮过来,又干又冷,徐景昌他们赶回来,徐景昌激动说着,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声泪俱下。

    “哭什么?!”

    沈云卿厉声呵斥他,自己却也不禁眼眶发热。

    她恨得咬牙切齿。

    沈云卿这辈子大起大落,从国公千金恣意红缨到落魄宫奴她都做过,但不管身份高如星月还低至尘埃,她都听说过无数陈世美的故事。

    那些可恶的男人,不管身份高低还是低俗,也不乏真的曾经情深,但必要时或情淡时,总各有各的抛弃糟糠的事实。

    种种不得已饮恨割袍,但不管老婆还是孩子,说到底都不过及不上功成名就的自己。

    如今圣山海已经到了至关重要决一生死的巅峰之际了。

    而她的大姐夫,也成了这么一个陈世美!

    也是,男人只要把心一狠,有钱有权,将来要多少娇妻幼子没有呢?

    也就爽一发的事情罢了。

    沈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恨极了,狠狠踹着栓马桩,怒骂楚淳风:“你这个狗东西!去死——”

    陈同鉴和徐亨等人慌忙拦住她,沈云卿旧患很严重,绝对不能雪上加霜。

    但其实沈云卿也就稍稍宣泄一些情绪罢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怎能办?

    那本账册沉甸甸坠在沈云卿的怀里。

    “主子/二姑/云卿,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里已经是京郊边缘了,县城镇甸都很繁华,虽有东都内外紧绷和大军,但对这边缘影响不大,夜市仍在持续,他们此刻正站在黄土巷子之内,远处人生灯火隐隐,这边只有星月,无声的黑暗蔓延笼罩住了一切人和物。

    沈云卿静静立在两巷相夹的位置,身边杂草蔓生已经枯荣,凌乱在深秋的夜风中刷刷摇动,秋虫已经察觉到生命的尽头,半死不活嘶哑地叫喊着。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装着账册的羊皮囊,是的,沈云卿知道,把账册送过去之后,大姐外甥大几率会没事的。

    毕竟那是老婆独子。

    甚至大姐此刻很可能不知情,因为她的心脏承受不住。只需要过后把沈云卿几个灭口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了。

    甚至灭不了口也无所谓,过后找个什么借口圆一下就行,毕竟孩子在那边,怎么养怎么说人家才有主动权。

    而沈云卿他们就算气愤,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很可能也就会闭嘴了。

    毕竟,倘若将来……父子反目生了嫌隙对楚文殊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沈云卿掏出那个染了淡淡鲜血和水迹的羊皮囊,小心打开,把账册取出来。

    在月光下,她小心翼翼飞快翻动这本账册,上面的半截人名和事迹把柄在手上翻飞。

    沈云卿“啪”一声把账册阖上,重新装进羊皮囊内,她斩钉截铁:“我们不能这样做!”

    这是无数人前仆后继,韩勃拚命才得来了。

    他们怎么能背叛大家,来私下换取自己的家人平安?

    这样做?他们成了什么人了?

    况且最重要的,还有沈星,沈星在裴玄素那边,又该如何自处呢?

    人不能光想着自私茍活,不然徐家人活着又有何意义?甚至早在景昌决定退出的时候,就可以舍下她和岳肇等旧部远走高飞了。

    徐妙仪当初没选择这么做,徐景昌也没有,就是这个原因。

    沈云卿也是如此!

    沈云卿和徐妙仪年纪相近,她小时候甚至以保护这个苍白病弱但感情极好的姐姐为己任。但家变之后,苍白羸弱的姐姐却以自己孱弱的身体,为徐家全力斡旋,竭力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记忆中那个瘦弱温柔的大女孩,两人一起睡觉,一起玩闹,徐妙仪不能出去,她每天出门后总会兴冲冲跑去大姐屋里,仔细讲述今天玩了什么,如何如何细节,徐妙仪听得津津有味。她玩了,就等于她也玩了。

    孩提时期的姐妹真情,长大好遭逢家变互相偎依,大姐甚至挣命似地生下一个孩子,最开始的初衷不过是担心自己死去之后会淡,要加深安陆王府和娘家的联系罢了。

    沈云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置信,那个羸弱瘦削的少女,被御医都断定了活不过十六岁绝对不能生育的她,竟然挣扎生下了一个孩子,并且奇迹般活下来了。

    可见她的信念究竟有多么强大,对家人是如何的牵挂和不放心。

    今日今日,思及这些,沈云卿依旧都想要流泪满面。

    她真的很想很想救回徐妙仪母子,但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够这么做的。

    夜风呼呼,沈云卿眼眶发热视野倏地模糊,她擡头仰视夜空一阵,很快就压下来了。

    沈云卿神态坚定,语气铿锵有力,拿定主意之后,立即就安排起来了:“账册不能给,我们找个远些的地方,把这个羊皮囊放置起来,再传口讯让妹夫遣人来取。”

    “景昌,你和这位兄弟再辛苦一趟,我写两封信,你马上送回东都,找星星,找妹夫派人来救大姐和外甥?”

    据景昌说的,明太子身边的高手去了很多,偏偏沈云卿和陈同鉴手下现在也没多少人。就算有,高手也寥寥,这武力值和完全不够用的!

    两人被囚禁多年,仍然留下奔走设法襄救的只剩下最铁杆的心腹亲信,不多,并且基本都带着出了这次人任务,并且大半都顾不上留在宾州的秦岭群山了,还没回来。

    十四个人,加上徐久七个,也就二十来个。

    徐景昌暗阁是小队长,但他出来之后,由于他又加入裴玄素身边的东西提辖司,跟在梁彻韩勃两个核心人员身边,出于信任和其他问题,他就先问了手下的人愿意继续去吗?

    有愿意的,也有真心疲惫,毕竟被培养为杀手般的人物这么多年,难得有个能真正脱身的机会。徐景昌小队过半就此归隐或回乡弥补遗憾的,剩下六个人还跟着他,不过安排在外围,有需要才一起去,这次也大半都留在宾州秦岭了。

    这人手不足远以救徐妙仪母子的,高手也非常缺乏,毅然决定拒绝交出账册之后,沈云卿要做是马上向裴玄素求援,请求他赶紧派人帮助他们援救徐妙仪母子。

    ——沈云卿通过沈星,知道神熙女帝把帝皇暗卫也给裴玄素。所以裴玄素哪怕出去了韩勃何舟唐盛等人,他手下应也能腾出足够的好手参与这次营救的。

    思及徐妙仪身体,沈云卿心里简直沉甸甸的,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大姐能不能扛过这一关?但再如何还有外甥在。沈云卿焦虑,但思路非常清晰,她先马上安排人去急忙寻找纸笔墨砚,紧接着低声如此这般叮嘱徐景昌一番。

    “稍候分头行事,我带人先去放好账册。唔,要放远一些,就放在……咱们方才登船过来时候不是在北岸途径一个同福客栈?我们稍后就掉头折返回去,我开个地字号的房间,姓单,我把账册用柜子压着或者放在衣橱背面。”

    至于为什么不让景昌两人一起把账册带回去直接给裴玄素呢?沈云卿想得多一些,她担心这就是明太子的计策,毕竟现在进城限制很多,很容易被盯梢,万一真不幸被堵住了怎么办?

    于是沈云卿决定另外找地方存放账册,这时候纸笔墨砚已经找来了,并飞速研了墨,沈云卿把一叠纸张铺在地上,提笔飞快书写,第一封信的第一行,她先写了账册的位置,这是韩勃等人用生命换来的东西,绝对不能有失去。届时让裴玄素再另外遣人去同福客栈取。

    “你姐夫留在客栈,若发现什么不对,会立即带着账册离开的。”这是担心假设明太子堵人为真,这封信会落在敌方的手里。

    陈同鉴闻言急了:“不行卿儿,我要和你一起去!”

    沈云卿瞪了他一眼,骂道:“少废话!你把账册交接出去,过来不也来得及吗?”

    沈云卿一封信写得飞快,接着交代了前因后果和请求,然后让徐亨晾晾马上装封,她叮嘱徐景昌:“这封信你给你小姑父,就不让你小姑姑沾手了,暂时别告诉她知道吗?”

    沈云卿不想小妹再冒险了,这次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很危险是肯定的。能稳妥保住一个是一个。

    徐家走到今时今日,一家几口真的太不容易了。

    小妹马上要苦尽甘来了。

    沈云卿作为一个姐姐,没什么盼的,唯一的私心就希望她以后都能好好的,过些安然顺遂的日子。

    想必徐妙仪也是这么盼的。

    这些事情,就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来扛好了。

    还有景昌,景昌是家里的男子汉,人在了,当然也该抗一抗了。

    沈云卿说:“你就和你小姑姑说,很多人都陷在宾州群山那边,韩勃也重伤了,急需援救。”

    这里有个现成的大批调集人手的借口了。

    另外,沈云卿想了一下,又写了第二封信,这一封信是写给沈星的,把徐妙仪和上义庄的事说了,但谆谆劝阻,语重心长,并说还有沈爹在,四叔年纪也渐大了,绝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送那么多,怎么也得留个女儿尽孝,让沈星不要去。

    沈云卿亲自把第二封信装封了,递给徐景昌:“这封信你贴身藏着,要是露馅了,你就把这封信给你小姑姑。”

    “还有,和你小姑父说,别让你小姑姑去。就说是我们商量好的。”

    徐景昌连连点头应了,急忙把两封信一里一外谨慎收藏了,也顾不上歇息,匆匆就带着他曾经在暗阁的亲信李怀,两人冲出暗巷,跨上快马往东都南门疾驰而去。

    走到半途的时候,直接弃马,提气纵掠飞跃,以最快速度赶赴东都城。

    这么来回奔波,天色已经大亮了,现在东都城限制进出厉害,但好在徐景昌有东西提辖司和身份牌和联络暗号、联络点也知道,很快就顺利进城了。

    沈云卿目送徐景昌两人离去,夏柳般高瘦身影在夜色中转过黄土墙,就消失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掉头对陈同鉴徐亨他们说:“我们也赶紧走吧。”

    黑夜里,一行人迅速离去,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沈云卿对明太子的防范不是无的放矢,徐景昌两人进城也万分的小心翼翼。

    但这一回,他们却是猜错了,明太子确实有计中计,但这个计,却不是城头堵人。

    沈云卿这边若拒绝交出账册,那对方会防范,那几乎是肯定的。

    所以不会堵到东西的。

    明太子的连环计,想伺机算计的,其实另有其他。

    ……

    裴玄素忙忙碌碌,明里暗里军中一把抓,皇宫府里来回跑,他终于腾出了一点空来看看沈星了。

    沈星和邓呈讳他们焦急等了两天,期间终于等到了韩勃重伤但性命无虞,账册已经被沈云卿小队拿到,并紧急送往东都的消息。

    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担心韩勃伤势,但性命无虞就好,慢慢养总能养回来了。

    沈星想给韩勃写信,但想想也就罢了,她不想浪费传信资源,现在信鸽很紧张。

    这会儿终于能睡得着了,裴玄素让人给她传口信,让她快快休息;沈星皱皱鼻子,也叮嘱冯维一句,让他帮她传话给他,让他别损耗太过了。

    没办法,他真的太忙了,这个关头,她也不说多睡多休息废话了,但惦记他是肯定的。

    裴玄素也惦记她,忙忙碌碌,终于有点睡眠时间,因为沈星在府里,他把并非得在皇宫处理的东西都挪回府邸了,就是想着尽可能把睡觉的时间凑在府里,可以去找她。

    沈星也没回主院,因为明太子的放暗线能力太让人忌讳了,而正院主院这些地方目标太大,她和徐芳邓呈讳他们就干脆一直在边缘排房那边休息活动。

    累得不行,等到韩勃和账册的消息后,栽倒在床上整整睡了大半天才睡眼惺忪爬起来。

    然后裴玄素又来了。

    他搂着她的腰,凑在窗前光亮处用手指刮刮她眼下的青眼圈,二话不说,搂着她一起又睡了一觉。

    两人直接合衣睡的,把斗篷和外袍一解,直接搂着在床上就睡了一个早上。

    醒来的时候,沈星脸色还有些长途奔波的疲色,但双眼亮晶晶的,侧脸睡出一片红红的睡印子,看得裴玄素心里真爱极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亲吻。

    裴玄素休息的时间少,这会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他都是见缝插针,能眯会就眯会的,这会儿靡丽俊美的面庞还残存些倦怠的睡意,但使劲搓了搓脸仰躺一会,却得爬起来了。

    不过他难得是笑着的,趴在沈星的肩头上,看着她忙忙碌碌帮他系腰带束头发,那双微泛血丝的漂亮丹凤目弯弯的没敛下过。

    他在她小蜜蜂般忙碌的时候,趴在她的肩膀上,不断轻轻啄吻她的耳根和脸颊,弄得沈星耳根脸颊红晕一片,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裴玄素也笑。

    等她弄好之后,给他披上绒里大斗篷的披风的麒麟金扣,裴玄素依依不舍搂着,真不想放手啊。

    两人亲密相拥,她脸贴着他的胸膛,享受这难得一点温存时光。

    裴玄素轻声给她说了一下外面的事情,轻轻晃动,搂着个宝贝似的,这确实也是他一生的宝贝啊,他说:“目前,咱们的胜算大约五五之数,但等账册到手之后,马上送往南都,就会大一些。大约一成到一成多点吧,……”

    他估摸着说,明太子始终是个庞然大物啊,这么多开国勋贵和武将坚定不移站在他身后,还有南方十一门阀的存在,并不容小觊的。

    但裴玄素这人,多少风高浪急的危机下他都未曾畏惧过,更何况到了还稍稍压过明太子一头的今时今日?

    哪怕他这边因为寇氏和寇承嗣也存在的不少问题,但明太子不也是。

    裴玄素思及即将到来的大战和复仇,他甚至有种血脉贲张的沸腾感。

    但在外再如何的坚韧和凌厉,再这间不大但充满缱绻的室内,他的那些刚强都不禁卸下来,内心另一种柔情在轻轻流淌。

    他轻轻抚摸着沈星的背,有低头用下颚贴着她的额头,他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她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像能浸透他的四肢百骸似的。

    裴玄素已经为沈星打算安排好了,哪怕沈星已经说和很多次要和他生死与共,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做了和沈星前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到了今时今日,真正身临其境,他才真正有些理解那种心理,在这个环境真的很容易就做出那样的决定。

    因为,他和“他”都深深爱着她啊。

    裴玄素低声说:“如果,……”

    可他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沈星堵住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是秒懂啊。

    但沈星非常坚定地截住他的话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和前生不一样,甚至和这辈子的从前都不一样的,沈星坚定多了,她立即擡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管是生死死,我们都要在一起的。”

    外面冯维他们守着呢,沈星声音不高,但眼神和她的声音一样,坚定无比。

    她顿了顿,小声说:“不是做女将么?我想试试。假如这次……好了以后,你教教我呗。要是我做得不好,你要给我兜着!”

    她说到最后,不禁露出几分俏皮,露齿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次再讨论这个话题,沈星明显开心了很多,并且还是她主动提的。

    这次回来后,沈星心绪感觉开朗了很多,也坚定了很多。她真的有一种好像一步跨出了前生、进入了新的阶段的感觉。

    她没有忘记前生的一切和前任的那个“他”,但她真的好想可以把它们放在一个名为“追忆”的地方了。前事不忘,但已过去,她从心到身,都开始了新的人生。

    沈星眼睫动了动,她小声的,慢慢的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裴玄素。她有种感觉,裴玄素听了会很开心的。

    秋阳自质地普通的窗纱透进来,外面有野菊花的清香,少女娇小玲珑,有些腼腆,也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她站在他怀里,细细讲述着她心里的感受。

    果然。

    裴玄素听得入神,其实他还有点受那个前世梦影响的,不过渐渐少了,老刘说他快痊愈了。

    他很高兴,又忍不住生出希冀,是对她的。

    今天他真的听到了。

    这段时间,紧绷、疲乏,千钧一发,暗流汹涌,一场决一生死的大战即将发生,裴玄素精神高度紧张,连这会儿睡觉的事件都是挤出来的,但他这一刻真的开心极了,喜悦由心而生,汩汩涌出,充斥满满整个人,他忍不住翘唇,哈哈笑了起来了。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一刻,真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甜蜜感觉。

    ……

    但偏偏,这种甜蜜开心持续了没多久,就被中断了。

    裴玄素还有事情要安排,韩勃那边账册终于到手之后,他确实轻松多了,但不代表不忙,有些东西还需要视情况变化而调整的。

    他心情很好,依依不舍和沈星亲吻了一会儿,最后转身开门,带着冯维贾平他们出了后门沿着甬道走到尽头,往地道门方向去了。

    沈星目送他,心里舍不得,一路送到后门,探头探脑。

    她还没把脑袋收回来,身后却传来急促的奔跑的脚步声,是徐芳!

    徐景昌和李怀匆匆赶到了。

    徐景昌风尘仆仆,一脸焦急,沈星急忙跑回前院,姑侄两人一见面,徐景昌急忙抓住沈星的手:“小姑姑,小姑父呢?!宾州那边情况不好,还有二姑二姑夫也受伤了,我们路上遇上明太子的人。账册没事。只是得赶紧请小姑父遣人增援了!”

    这是沈云卿和徐景昌匆匆商议的说辞,路上徐景昌和李怀商议又完善了一下。

    他本来下一句紧接着就急着要说——小姑姑,我得马上见小姑父。

    然后沈星就该带他去见裴玄素,最好有不方便的地方,派人带他去最好的。

    但谁料,裴玄素前脚才刚走不久。

    沈星大惊失色:“什么?你小姑父刚走!”

    她急忙喊邓呈讳,去追裴玄素。

    邓呈讳急忙应了一声,匆匆掉头往后门冲了出去了。

    徐景昌心里一顿,转念一想,只得等会儿也是当众这么个说辞,但信递给裴玄素,相信裴玄素能秒懂的,找借口把小姑姑使开了。

    姑侄两人各想各的,但同样焦急。

    不料这个时候,沈星已经醒了活动的消息,因为小院的骚动很快被附近都知道了。

    这边安置的都是裴玄素心腹亲信们的家人,或者一些伤残的、遗孤之类的,都是裴玄素长期护拢在羽翼之下的一大群人老少中青的人。

    所以安置在这个不起眼,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也有仆役照顾的地方。

    裴玄素过来大家都不知道,但沈星和邓呈讳他们一大群人进来并住了这么久,肯定很多人知道的。

    有人已经翘首以盼,等了夫人休憩起来后很久了。

    说话间就蹬蹬蹬一群十几个小子冲了过来,“夫人!”“夫人!”

    七嘴八舌,有人骂道:“小声点儿,没规矩!”然后这男孩礼貌问门外当值的张合几个:“张大哥,咱们能见夫人吗?”

    这男孩还是张合认识的,月亮洞没有门,张合面露难色,回头望过来,一群男孩女孩也跟着望过来。

    沈星知道这群孩子的,虽然心里焦灼,但这些孩子没事情肯定不会来寻她,她担心是仆役阳奉阴违亏待,便强撑起笑脸,扬声:“让他们进来吧。”

    一群人呼啦啦走进来,规规矩矩给沈星问安,等沈星温声叫起问什么事之后,那个为首的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做代表:“夫人,我们长大了。我们是来问问,咱们可以当差了吗?”

    他们也是听府里的人说,外面的情况非常紧张,有个家人当差还知道,主子现在很缺人手。

    他们这群人小子和女孩用心读书和习武,已经准备多时,他们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干活了,于是就惦记着毛遂自荐,想为主子分忧。

    沈星笑笑,正要说话,可大男孩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站着一个很瘦的男孩子,突然却“咦”了一声。

    大家望着沈星的时候,难免就把她身边的人都一起收在视野里,徐景昌身材高瘦又年轻,相貌英俊,一看就特有高手范儿,很吸睛的,但视线这么一动,很容易就将他左手手背上沿一个月牙样的疤痕收于眼底。

    ——徐景昌回到沈星的身边之后,开始很活跃很开心,但中后期渐渐沉静下来了。沈星以为是当差忙碌的缘故。但其实不是。

    此刻,徐景昌身穿紧身便装,便装和他平时穿戴的官员武将提辖司的日常武士服不一样,没有了遮挡半个手背的箭袖挡布。

    徐景昌心里一直沉坠坠压着一件事,但他谁也不敢告诉,他一直偷偷用脂粉小心涂抹手背上的月牙疤痕。

    但一路快马疾奔回东都,南北奔波,又马不停蹄返回东都城内求救,汗流浃背无数次,手背那点脂粉早就糊完冲掉了。

    他甚至这会儿焦灼之下,都全然顾不上想起来了。

    但他顾不上想起来,有人能想起来,并且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这群半大小伙子,其中有好些都是当年龙江府出事的时候,裴文阮那边的人。他们或父兄叔父或其他亲人,在裴文阮身边当差,并且是铁杆心腹那种,甚至有两代人都为裴家父子效命的亲信家庭来着。

    裴玄素熬出头后,等他从龙江挣扎出来进了西提辖司后,派人去多方寻找,把他们都找了回来,并且后来权位稳定后,将他们安置在府里养育抚恤。

    其中甚至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的父兄当年正是奉了裴文阮之命,负责前往龙江府城远郊的别院去接了曹夫人裴明恭母子后并带着娘俩离开去和裴玄素汇合的。

    可惜他们没能抵达南郊别院。

    有些事情,可能别人听过就过去了,细节记不住的。

    但对于这几个半大的孩子而言,当年他们听过的细节,甚至跟着杨慎等人携那个老翁一起去迎回尸骨安葬过程中,不管是大的小的,种种具体和细节,包括那个老翁说的,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永生不忘。

    他们问了,杨慎也没有隐瞒,认认真真给他们说了。

    站在做代表的大男孩旁边那个眼神有点阴郁的很瘦的十三四岁男孩子,他一见到徐景昌手背那个那边,眼神和脸色霎时就变了。

    他立即推了推身后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三人对视一眼。

    一道异常尖锐得近乎惨厉的声音:“就是他!他手背有那个疤!他是暗阁的!那天带着人截停我爹爹和叔叔他们,不让他们到南郊别院接曹夫人和大公子,并将他们全部杀死埋尸的那个头领,就是这个人——”

    那个女孩声音尖锐刺耳,指着徐景昌的,恶狠狠地说!

    “坏人!你去死——”

    那三个孩子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这道声音是如此地突兀,尖锐地几乎刺破了长空。

    徐景昌猝不及防,神色大变。

    沈星愣了一下,她霍地侧头,片刻之后,她看着连连惊惶倒退的景昌,她才意识到着说得究竟是什么?!

    而她刚才已经听见的后门甬道纷杂急促的脚步声,在尖叫声出现的时候,倏地一停。

    裴玄素折返了。

    沈星瞪大眼睛,她甚至来不及给什么反应,下意识侧头。

    裴玄素一身天青色盘蟒过肩云锦蟒袍,身披深蓝色同面料的绣金面的大披肩,脚踏四爪行龙纹的玄黑长靴,就这么无声站在了后门通往前院的过道上。

    他甚至才刚刚踏进来一步,就僵住了。

    裴玄素脸色大变,那一下的神情,波澜骤兴,山雨欲来,骇人到了极点。

    那一刹那,沈星头脑嗡一声,天旋地转。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1《玫瑰的故事》作者:亦舒 2《颜心记》作者:时音 3《交错的场景》作者:松本清张 4《月升沧海》作者:关心则乱 5《梦华录》作者:关汉卿 6《在暴雪时分》作者:墨宝非宝 7《长相思第二季》作者:桐华 查看图书全部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