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裴玄素转身,带着沈星从边缘回到中央。
霏霏夜雨,黢黑夜色,满目疮痍树倒地陷被浇透,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充斥浓郁。
还活着被震晕的人陆续转醒,痛吟此起彼伏,但更多已经成为残肢狼藉。
裴玄素很快找到冯维几人,幸运的炮弹落下的位置稍偏了点,他们急跑很快,九个人负伤不轻,但都活着。冯维昏迷着,邓呈讳左脚鲜血淋漓不大能走,裴玄素遂吩咐邓呈讳和五人中叫房伍的伤势最轻的留下来寻找并照顾伤员,他只带走孙传廷。
这一切只在很短暂的时间结束,裴玄素站在炮坑的边缘,他转身,很准确面向方才已瞄见的韩勃。
韩勃一身狼狈,浑身湿透黑灰,他倒是毫发无损,带着身边几个心腹在疯狂刨人,那边地上已经躺了一排的尸首,很多残缺的。
裴玄素望向他的时候,这个十七八岁的宦官少年赐服脏污不堪,跪在地上疯狂刨着,那细眉细眼几分桀骜的面庞呈一片通红悲癫。
裴玄素站在韩勃七八丈远的地方,他说:“韩勃,我俩去杀了寇承婴如何?”
平平道来,杀意森然。
韩勃霍地停住了,他一下子站起了身,雨丝落在他的脸上,黯黑的夜色中,他凌乱的鬓发下眉眼一片凌厉,两人一瞬不瞬对视。
韩勃重呼吸,一字一句:“你敢杀,义父就能斡旋!!”
恨声迸发。
寇承婴居高临下冷冷俯视这些阉人,除了韩勃顾忌赵关山,其余不过视之为猪狗,轰了就轰了,他出身高贵,没有兜不住的。
可韩勃九岁没为阉奴,和这些大小太监同病相怜,感情特殊和外人不一样。
这些人未必都是心腹,但全都在西提辖司及宦营跟随他多年。
“好,”裴玄素勾了下唇,“你带你的人,必须是心腹!”
韩勃双目通红,立即掉头去了。
裴玄素也迅速转身,寻到沈星。
沈星已经准备离去了,徐芳他们遇到点小麻烦,已经解决,提着染血的剑飞奔回来,和沈星在炮坑边缘汇合。
“我要走了,我还要赶去滂水边。”她焦急,又担心,生怕来不及。
裴玄素一下拉住沈星的手,“我和你一起去。你身上还有老参吗?”
炮轰重震了一下,感觉激发他身体的机能,他状态反而比之前有了明显的提升,但他还感觉还是有点不够。
他不放心沈星自己去,他已经猜到暗阁那边怎么回事了。
沈星:“你……这个不能多吃的!”
裴玄素说:“我有分寸,”他顿了顿,“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会保重我自己的。”
黢黑雨中,他乌发濡湿,脸额脏污,那双丹凤目长翘乌亮的眼睫挡住细密雨丝,满是蒙蒙水珠。
他把手递过来,沈星就掏出来塞给他了,裴玄素一看,一条老参分开两截,全都给他了。
他嚼服,拉住沈星快步往炮区边缘行去,“那边有条小岔河,可以直通滂水。”
他非常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情况,抄近路可以节省大半的时间。
沈星被他拽着,走得有些跄踉,她急忙小跑跟上,“你……不赶紧去那边吗?”
她的心忽乱哄哄的,裴玄素那边是他的生死大劫至关重要的事啊。
裴玄素说:“早去不了。”
途径韩勃,他站定:“从这边东去三里左右,有条小河,延下游一直走,大约十里左右往南,走七八里地穿过一条山涧,是一个大盆地。你先过去,我去去就回来。”
老参苦涩味道弥漫口腔,覆盖喉头的血腥味,裴玄素尽可能嚼细再咽下去,他叮嘱韩勃:“过了山涧之后,一定要注意前方动静,千万不能随意靠近,等听到连续竹哨声,你再过去。”
到那个时候,他大概也到了。
他心算,这个罅隙勉强够他和沈星走一趟。
她年纪小,经验缺乏,自己去,他根本不放心。
她雨夜狂奔,投桃报李,他岂能放任她一个人可能一去不归。
时间很紧凑,说着说着跑起来了,孙传廷徐芳等闻言已经先行冲向小河方向,寻找适合的木材扎筏了。
韩勃骂了一句,吩咐手下改变发型装束,蒙上脸,已经掉头去了。
炮区适合扎筏的残木非常多,搬运木料的过程中,沈星抱着老藤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裴玄素走,前方这个男人,太阳穴往上额顶还往下淌着血,浑身湿透脏污顾不上擦一把,她踩空一脚他一把拽住他,回头,那斜飞剑眉丹凤目不见旧日熟悉的凌然冷厉,透着关心。
“小心。”
他甚至比先前东都的时候还有更暖更缓和一些。
她蓦眼眶发热,有泪上涌,努力睁大眼睛忍住,用力点头。
两人负责搬运合适木料竹柈,很快就将两个厚厚的筏子扎起来了,一行人迅速跳上去,秋涨大水一冲,竹篙撑着,很快顺水而下,抵达滂水目标位置一带。
……
一场酝酿已久的高手大混战已经在滂水之侧展开多时,厮杀之中,终究抵达了那目标位置。
沈景昌上辈子在龙江大爆炸断了一只手,伤好回来,沈星见到换成了一只精钢铁手。
他还孩子气显摆,笑着哄她说,很好用很神气。
那个午后,窄小的屋子里,窗畔两小个,大侄子已比她高一头但犹带稚气的少年面庞。
经年后多少次回忆起,沈星心脏疼得难以忍受。
她急得不行,裴玄素直接把她甩上背背着一路疾掠,她想起他的伤,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那双手,抓紧了他肩膀上的衣裳。
裴玄素徐芳一行速度提升到了巅峰,一路狂赶急掠,来得不迟也不早,刚刚好。
血腥遍地,零星尸首倒伏,远远嗅到顺风来的硫磺硝石味道,裴玄素鼻子特别灵敏,他就知道到地方了。
他们刚从黢黑的丛林中冲出,听见小山岗顶端一声暴喝:“夜枭!灵鹰!即刻上绺子——”
叮叮当当急促的兵刃交击,混战白热化,竭尽全力,勉强归拢到可以收网的位置。
上绺子,是暗号,即“点引线”。
灵鹰是沈景昌的暗阁代号。
徐延等人一再拦截了沈景昌小队,后者最终来迟,正在坡底激战,但上方掌阁目如鹰隼看得清底下有谁,一声疾令,暴喝而下。
底下不止沈景昌一个人,沈景昌和夜枭避无可避,只得一咬牙抽出火折飞跃而上。
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关头,一支袖箭在丛林中激射而出!沈景昌人在半空,一个扭身硬生生避过,但已经慢了半拍,夜枭上去了。
“嗤嗤……”
引线点燃了,所有知情者和已察觉不妙归属太初宫那边的暗阁成员,在疾速往外急纵飞掠而下。
“轰隆——”
一声惊天大爆炸,整个小山岗被炸成粉碎,火光黑烟土石冲天而起。
沈景昌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行的小脸,他急得往那方向一扑,沈星也冲向去,姑侄两人抱住对方全力往荆棘树后扑过去重重翻滚。
落地一刻,沈星抓住沈景昌的左手,完好无损,她喜极而泣。
沈景昌搂着她,拍拍安慰。
现场却是不适宜交谈久留的,沈景昌立即撕下一截衣摆蒙住沈星的脸,现场尘土非常硝烟滚滚,荆棘树丛后只有沈景昌的几个心腹和不远处裴玄素一行。
沈景昌起身,看向已赶到沈星身后的裴玄素徐芳,他看着裴玄素。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形相艳丽绝美,乌发几绺散碎下,眉目冰冷,如初冬的河水一样凉无温度。
沈景昌原不喜他阉人,但转念一想二姑和二姑父,遂放下了这点。
他端详半晌,“好好照顾她。”
他捏了沈星的手一把,匆匆就要和她们分开。
沈星心里着急,一把拉住沈景昌,她目不转睛仰头看他,面露急色,一时间却不知要说什么。
沈景昌和往日完全不一样,没有孩子气,眉梢眼额神情间,甚至和裴玄素有些相似。
她突然落泪了,原来他早就被磨砺成熟了,却小心保护着她的纯真。
她突然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上辈子任何决定,哪怕和裴玄素纠缠半生进退两难,被他脱了.衣裳在榻上百般玩.弄。
都是值得的。
沈景昌当然不想托裴玄素照顾沈星。
但他身边太危险了。
也不能有外人。
他说了个府邸:“那是我明面的身份,有事你来找我。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先悄悄传信大姑。”
沈星急忙说:“有什么,你一定要叫我做,我现在在外面了!”
沈景昌笑着点头。
“大姐也叫!”
“嗯!”
沈景昌带着几个心腹快步离去了,漫天的粉尘烟火里,他转过荆棘丛后,脸上笑意便敛下来了。
他握了握拳,这双手沾满血腥,他干过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连碰触都不敢多碰触他的亲人,尤其局外的沈星和沈爹。
烟尘滚滚,那个夏柳般长挑劲瘦的黑色身影渐行渐不见,沈星看得心里难受,沈景昌出身和天赋,年纪轻轻身手佼佼,他本应做过傲战长关的少将军。
同理,还有她身边的裴玄素,裴玄素文韬武略,他原应该随父亲,走文治晋身的路子。
惊才绝艳,晋身朝堂,文定天下,哪怕由文转武控兵部,他亦毫不逊色。
只可惜啊。
裴玄素沉沉看着沈景昌的背景,他心中所想,何尝不与沈星几分异曲同工。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裴玄素心情很复杂,眼前这个是徐家人,为了沈星和后事,他勉强按捺住了自己,他神色冰冷,眸光幽暗,说:“唯有崛起。”
不管哪一条路,多荆棘多坎坷,他也非憋着一口气走到最后不可!
停下,唯有他死。
……
仰天长呼,烟尘阴云盘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裴玄素一刻不停,“走!”
他要背沈星,沈星思及他的伤,没有同意,让徐芳背着了。
徐芳四人伤了两个,但伤势不重,叮嘱两句徐芳徐容跟着沈星走,徐喜两人先找地方包扎伤口。
徐芳最后回头,沈景昌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他毅然转身背着沈星往裴玄素方向疾奔赶去。
裴玄素时间算计精准,他们赶到大盆地的时候,奢蔼带着他手下的驭蛇夷民刚刚结束行动。
韩勃带人到得略早一些,一进大盘地里的深山老林,嘶嘶毒蛇爬行的声音,让所有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登时刹住脚步,直到听见竹哨的连续婉转吹鸣,他们才谨慎里行去。
毒蛇窟的毒蛇全部带了出来,已经完工一条条游回肚大脖子小的老竹篓里,交缠成一团满篓嘶嘶游动,被一群驭蛇者各自背起在背上。
暗黑的老林中,毒蛇爬行过的痕迹成千上万,幽幽泛着一种隐有黏液冷光,温度都仿佛往下坠了几个幽冷点。
奢蔼换了一身普通夷民装束,一见人来,问:“裴玄素呢?”
另一边的山林进口,传来分枝拂叶的西索微动,几条黑黢黢的身影出现在那边。
为首一个高大颀长,阴影下,侧脸鼻梁如刀刻挺直,下颚轮廓清晰骨相完美。
奢蔼一见转过身来,“人基本都在这里了,那个领头的很厉害,带着几个人,和他们挟持的那两个刺客,跑了。”
奢蔼以逸待劳,炸开水坝立即赶往这边来了,毒蛇阵几乎一网打尽。
唯独寇承婴相当厉害,在心腹手下的人盾阻挡和襄助之后,硬生生和几个心腹带着坪山王之子和东江王世子逃了出去。
刚刚遁出去的。
奢蔼说:“不过他瞎了。”
被毒蛇昂头喷溅的毒液迸射双目,那蛇毒液奢蔼清楚,肯定是瞎了。
至于有没有被咬到,奢蔼不清楚。
那两个被钳制的刺客奢蔼倒是按和裴玄素协议的,不能损伤。
“我已经尽力了。”
奢蔼说:“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随即命手下奉上纸笔,身侧夷民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扁长匣子,打开后,又揭开油纸,才取出那纸裴玄素先前写的荐书。
跑过去到裴玄素面前。
裴玄素没有废话,顷刻提笔,在后半截加了两句,“奢蔼一族夷民与我有大恩,兄若尝报,可忖度而待之。”
他私印不在了,直接捺上自己的指印。
“龙江东郊佛印寺,我父亲常赁的禅房抽屉,还有个鱼钩形信物,你想要可以去瞧瞧还在不在。”
裴玄素人称智计无双,他怎么可能没有料到寇承婴过桥抽板?
只是没料到这么狠绝,众目睽睽,直接开炮轰炸。
只不过,寇承婴开完炮之后,与裴玄素达成协议的奢蔼已经带着驭蛇夷民,在最好走的必经之道上等着了。
寇承婴果然走了那条路。
他短促冷笑,扫视湿漉的幽黑丛林,“往哪边跑的?”
裴玄素韩勃拔剑出鞘,这寇承婴果然是个狠角色,这都能带着人遁逃出去。
“往这边,除刺客合共七个。”
奢蔼小心接过信笺,再三看过,仔细折叠收回匣内妥善放进怀里,往一个方向一指,带着背着蛇篓的夷民快速转身离去。
交易至此两清,各自奔上不知前情的去路。
奢蔼走得迅速,夷民黑暗越林如履平地,裴玄素一行也不慢,顷刻掉头往黑黢黢的杂树草丛冲了进去。
老林隐天蔽日,湿漉漉的深一脚浅一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寇承婴及他那六名心腹必须死!
岐山王之子和东江王之子也必须活着夺回来。
夷民把那些中毒落网的人牢牢捆着扔在一边,韩勃留下一个人处理掉,他和裴玄素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沈星和徐芳徐容紧随其后。
大量毒蛇游过的土面草树让人心理不适,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了。
双方人数,区别其实不是很大。
走到这一步,哪怕是韩勃,寇承婴不死就是他们死。
黑黢黢的丛林的,寇承婴目眦尽裂,恨意盈天,他眼睛一点看不见,手掌死死钳捂着岐山王之子的脖颈和嘴巴,后者已经被卸下臂关节并灌了足量软筋散,一动不动被押在杂乱黑潮的草丛里,只死死睁大两只眼睛。
黑暗,雨夜,参天老树茂密丛林,无边无际,这样找其实不亚于大海捞针,只要寇承婴一行隐伏不动逃过第一波搜寻,就有很大几率遁逃成功了。
他瞎了,但他的手下还没有。
一步一步在湿漉黑暗的老林行走,韩勃心内焦急,寇承婴必定就在附近,可寸寸巡睃,只听见己方的轻微的脚步声和积雨滴落的声音。
“那个奢蔼,肯定是故意的!”韩勃低骂,防备裴玄素不兑现承诺,拿了手书才说出最后的方向。
裴玄素眉峰不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身边一丛疏竹,伸手摘下一片竹叶,以竹叶就唇,斜斜向下,一缕散发垂下,艳美眼睫微微下拢,轻轻吹了几下。
嘶嘶索索,沙沙作响,如群蛇在草丛中悄然游动。
沈星紧张举着袖箭,不断左右移动,一下子想起方才所见,打了一个寒颤。
几乎是竹哨声响起的刹那,左斜前方大约一百来步的一个灌木丛“唰”地大动了一下。
韩勃“哈”一声,与裴玄素已经一马当先,飞掠杀了过去。
裴玄素与韩勃的速度比没有稍慢半分,韩勃几年后成长起来,可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裴玄素手下的心腹大杀器。沈星记得韩勃曾有一次无意说起,如果不是……裴玄素的天赋不下于他。
沈星不知道裴玄素身上发生过什么,也顾不上去想,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那边冲!
快到的时候,沈星刹停,举起袖箭对准敌人,瞅准机会再射击过去。
但她几乎没什么机会下手,这是一场高手之间的巅峰混战,人人从开始撑到现在,人人歇斯底里拼尽一切,暗黑的灌木丛中人影刀光剑影急促掠动,骤分骤合,拼了一切厮杀!
这场大战从老林一路杀到河边,淙淙的水流声,那是沈星他们上岸的地方,韩勃和裴玄素一个一边,各自对上擒着东江王之子的寇承婴几个及擒住岐山王之子其心腹高手。
沈星负责补刀,总之谁也不能趁机遁走脱身。
混战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开始出现负伤,寇承婴那边倒地两个,开始陷入下风。
但寇承婴此人,确实是非常强悍的。
作为他手下最器重的那些个心腹亦随其主。
他们一直往河边退,厮杀两败俱伤,裴玄素这边当然看出他们的意图,立即遏制敌方退河的速度。
寇承婴双目发黑,口腔溢血,目中有种疯狂不顾一切的凌厉杀意,疯狂得连围攻他的裴玄素和孙传廷徐喜都不得不避他们几个的锋芒。
最后避无可避,那边与韩勃血战的心腹陡然厉喝一声,一剑捅进岐山王之子的心窝,再一跃而起,提起后者狠狠一掼,横扫一切枝杈草木,直掼裴玄素方向而来!
他和那边的几个人,顺势狠狠向韩勃几个扑上去,不顾性命抱着韩勃等人骨碌碌滚下山坡。
声势雷霆,所有人喘息沉重,裴玄素立即侧身一步,避过重重撞过来的人形暗器。
岐山王之子摔在地上,沈星赶紧扑上去一看,死了。
她赶紧擡头,然而让所有人震愕的事情发生了!
寇承婴死死扣着东江王之子的咽喉,用来挡刀,裴玄素侧身一步刹那,本有徐容孙传廷两人牢牢卡住下水的位置的,谁料寇承婴这人是真的狠,他竟反手一抠,抠出自己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往孙传廷方向狠狠一掷!
——谁也没料到寇承婴这人竟狠成这样,就算眼睛中毒,像寇承婴这样身份的人,肯定会想着回去解毒的。
现在的孙传廷,还不是日后见识无数黑暗和大风大浪的那个他,初初从光明处走下来,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往脸上一甩,他瞪大眼睛,不可遏制顿了一下。
寇承婴往后重重一仰,带着东江王之子“彭”一声坠入滚滚的河水之中。
裴玄素当即暴怒,反手一掷长剑,直掷寇承婴面门,寇承婴听见风声,敏捷把头一歪,长剑在鬓边擦过,发丝飞坠纷散,他半脸鲜血,如同恶鬼,一沉瞬间顺着河水被带走了。
裴玄素疾冲而出,一跃跳了下去。
“彭”一声,水花飞溅!
他的兵器没在手,寇承婴绝境之下战力飙升到顶点,他行事紧急之下就这么追下去了。
“裴玄素!”
沈星赶紧抓起一柄剑,她跑到河边,递给他第一次没成功,余光望见他们上岸的木筏,她一扑扑上木筏,木筏冲了出去,直冲河中心,第二次递终于递成功了。
木筏,四个人,在黑暗中很快被河流冲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