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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 正文 六六、真凶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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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柔嘉等人醒来,却不见了薛蘅。

    薛忱只说薛蘅另有要事要办,让众人慢慢地前往渔州,到时她自会与众人会合。

    六人走得极慢,不到入暮,薛忱便找了家客栈投宿,草草吃过点东西,钻到房中不再出来。

    裴红菱不知薛氏二人弄什么名堂,她如何憋得住,想了个借口便敲响了薛忱的房门。哑叔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就挤了进去。

    可等她帮柔嘉拿了药膏后,无论她怎么出言刺探,薛忱都不搭理她,只用心地捣着药草,又不时翻一翻医书。

    裴红菱只得眼珠子乱转,薛忱拿起什么药,她便问上一大串。薛忱开始偶尔还答上两句,后来不耐烦了就再也不理她。裴红菱也不在意,心中想着除非你是哑巴,总要撬到你开口不可。

    见薛忱总算配好了一味药丸,裴红菱便嘻嘻笑着蹲过去,唤道:“薛神医。”

    薛忱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用心去细闻那药丸。

    “薛神医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神医能否回答一二?”

    薛忱闻着那药丸的清香,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笑意,道:“问吧。”

    裴红菱大喜,蹲近了一些,问道:“既然大家都称您一声神医,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病,您都能治好?”

    薛忱微怔,握着药丸,半晌方道:“也有一样病,是我治不好的。”

    “什么病?”裴红菱忙问道。

    薛忱放下药丸,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聒吵。”

    “哦。”裴红菱见他伸手来拿自己身侧的草药,忙递了给他,退后两步。

    薛忱再配好一味药丸,忽想起裴红菱许久都没有出声,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裴红菱猛地一拍手,叫道:“薛神医,这个聒吵病,我知道如何治了!”

    “如何?”

    裴红菱满面认真地蹲过来,道:“那人若真是得了聒吵病,你就给他下药,毒哑他的嗓子,他自然就不能再聒吵了。”

    “哦——”薛忱上上下下打量了裴红菱几眼,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见到城楼上斗大的“渔州”二字,柔嘉很兴奋,“到了到了!”她拍了拍裴红菱的手臂,却不见她说话,觉得奇怪,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怎么这两天都不说话?”

    裴红菱恨恨地盯着薛忱。薛忱一脸无辜地说道:“裴姑娘,那清音丹确实对清润喉咙很有好处,可那药吃下去是要噤声三天的。我刚说了前半句,你就急急忙忙拿起来吞下去了。这可怪不得我。”

    停了一瞬,他又笑了一声,道:“不过对于裴姑娘这样用嗓过度的人来说,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裴红菱气得直瞪眼。

    柔嘉正对这两人的对话纳闷不已,吕青忽道:“来了。”

    柔嘉忙转头,只见从城门内迎出一大群人。当先一名鹤氅内穿淡紫色锦袍的老者看上去有些面熟,须眉花白,身量不高,但目光炯炯、矍烁有神。她正努力回想何时见过这名老者,老者已率着身后数十名文武官吏在她面前拜下,“拜见公主!”

    柔嘉还未说话,吕青已抢前几步,在那老者身前以大礼拜下,“恩师!”

    柔嘉不由一拍手,指着紫服老者娇笑道:“你是‘花胡子牛肉伯伯’!”

    紫服老者哈哈大笑,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公主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深感荣幸啊!”

    一众官吏将领忙献上谄媚之词,裴红菱听他们称呼这名紫服老者为“尚书大人”,怎么也想不起来朝中何时有一位这样的尚书,便拍了拍抱琴的左肩。

    抱琴将目光从吕青身上移开,虽然不喜裴红菱大大咧咧的动作,但还是耐心向她讲述。裴红菱这才知这位老者乃前任兵部尚书杜昭,几年前便已退休致仕,归隐山林。他担任兵部尚书多年,深受景安帝器重,现在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故在军中朝中都有极高威望。而吕青,当年也是由他引荐入仆射堂的。

    杜昭行武出身,性喜吃牛肉,又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柔嘉九岁时,景安帝将她带在身边出席宫宴,她见杜昭拨开胡须大啖牛肉,深感有趣,便叫他“花胡子牛肉伯伯”,景安帝大乐,杜昭也喜她天真娇憨,还为她表演了一回用胡子绑上马尾、拖得马儿倒走的绝活,柔嘉更是印象深刻。

    柔嘉在前方与杜昭交谈,裴红菱细心听着,这才知景安帝命薛蘅为查案特使后,德郡王又向景安帝进言,道现在虽然没有实证证明张保贪墨,但他毕竟涉及此案,如果仍由他担任十府府尹,可能会给薛蘅的查案设置障碍。景安帝便下旨将张保调回京城担任礼部郎中,但十府府尹由谁来接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德郡王思忖一番,想到了杜昭头上。杜昭隐居的地方离渔州不远,杜昭因为致仕得早,也没有卷入朝中任何一派,在军中又有威信。景安帝一道旨意,便命杜昭出山,暂理北方十府军政事务,协助薛蘅查案,待案情查清之后,再另行委任府尹。

    杜昭引着柔嘉直奔渔州府衙。府衙在神锐军“哗变”时烧为灰烬,火场中的遗骸也早已清理干净。一众官吏不知杜昭带着公主到这废墟来做什么,正在心里嘀咕,忽见杜昭面色一沉,道:“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喝令,钻出来上千名精兵,将府衙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精兵都非府兵,而是身着东阳军的军服。

    被围住的官吏,便有些人开始腿肚子发软。杜昭笑道:“各位且莫惊慌,特使大人发现了渔州兵乱的证据,想请公主、老夫和各位做个见证。”

    众人这才知道,杜昭召集所有官吏将领陪他去接公主,原来竟是另有目的。有人眼珠子乱转,可四方都被精兵围住了,又如何能够开溜?

    薛蘅自废墟中走出来,向柔嘉和杜昭行礼,道:“公主,尚书大人,请。”

    她领着众人走到府衙后院,在水井边停住脚步,目光一扫,道:“金捕头,你不舒服吗?”

    渔州捕头金鹏见杜昭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只得讪笑一声,“不不不,只是昨晚没睡好。”

    吕青走到他身边,笑着拱手,“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绵里金针’金捕头,幸会幸会!”

    金鹏隐觉吕青站的位置很巧妙,竟是封死了自己逃走的方向,只得魂不守舍地随着众人下了地窖。走到最底层的冰窖,柔嘉瑟瑟发抖,裴红菱马上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肩头。

    当看到地上那具冻僵的尸体,柔嘉惊呼了一声。有官吏大声叫道:“是邵师爷!原来他的尸体没有烧成灰!”

    薛蘅在邵师爷的尸首边转过身来,面色沉静,看向金鹏,淡淡道:“金捕头,你与邵师爷多年同僚,麻烦你认一下,这位是否就是邵师爷?”

    金鹏只得走上前去,看了一阵,点头道:“正是。”

    “很好。”薛蘅嘴角微抿,她蹲下来,掰开邵师爷的衣袍。柔嘉从未见过这种冻得发青的尸体,想看又不敢看,但一想到事关谢朗,又壮起胆子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尸身的心口位置被捅了一个茶蛊底那么大的洞,这个洞口的上方和下方,又都有被兵刃割过的痕迹。

    薛蘅抬头,向薛忱道:“二哥,麻烦你验一下伤口。”

    薛忱戴上鹿皮手套,哑叔将他放在尸首旁,他跪坐在地上,细验一番,指着那个洞一样的伤口,道:“这个是他的致命伤,是生前所致。”又指向上方和下方被兵刃割过的地方道:“这是他死后,有人验尸时留下的。”

    待众人都微微点头,他接过薛蘅递来的匕首,沿着原来的伤口用力切下,众人逐渐看了个清清楚楚。

    由于尸身已被冻僵,伤口都保持了最初的形状,众人看得分明,表皮至肌肉约半寸处,都有茶蛊口那么大,但半寸后直至心脏,伤口却极细长,似是被筷子般粗细的针形物直刺入心脏一般!

    杜昭叹道:“原来如此!”

    他话音刚落,“嗤嗤”的风声响起,地窖内忽然一阵漆黑,烛火竟全灭了。众人惊慌下都四散趴下,只听“嗤嗤”连声,劲风鼓荡。

    过得一阵,又忽然有人擦燃了火摺子,众人这才慢慢看清楚,吕青、薛蘅和抱琴都站在了通道口,抱琴捂着左臂,似是受了伤,而金鹏正倒在地上翻滚,痛苦呻吟。

    吕青运力撕开抱琴外衫衣袖,抱琴惊呼一声,急速抽回手臂,怒道:“你干什么?”

    吕青一瞥之间也看清了她只是被利刃擦伤,便收回手,冷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早盯着他了,怎会让他逃脱?”

    “什么叫做多管闲事?”抱琴杏眼一瞪,“谢朗是公主的驸马,公主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替他洗冤,难道是多管闲事吗?!”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薛蘅一眼,冷哼了一声。

    薛蘅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吕青耸肩笑道:“是是是,抱琴姑娘舍身为主,可敬可佩!”

    抱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柔嘉已从裴红菱怀中站起,她扑过来,见抱琴伤势并无大碍,转头问道:“薛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薛蘅俯身,点上金鹏穴道,又从他手上取下一样东西,摊在手掌心。柔嘉看得清楚,只见那是一根筷子般粗细的铁刺,前后均尖锐无比,中间则铸了个铁环,人的手指套进去,挥舞起来,倒象峨嵋刺一般。

    “当日神锐军与府兵争吵之时,有人推了邵师爷一把,邵师爷撞上了章海的枪尖。但章海马上收了枪,所以,他的枪尖只捅入了邵师爷胸口半寸,根本不会致其丧命。但是——”薛蘅看了金鹏一眼,缓缓道:“马上有人扶住了邵师爷,并装作查看他的伤势,遮挡住神锐军将士的视线,再用这样的铁刺,在章海铁枪造成的伤口处刺下,一针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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