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过燕朝内部纷纷扰扰不提,那日众人短短的兴奋过后,便又陷入了无奈之中,李清洛更是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似的瘫坐在李正益的床边。
齐显恕本是贪生怕死之徒,被众人劫来之后,七魂不见了六魄,待得萧慎思拍开他的穴道,立即出声求饶,一五一十的讲出了下毒杀害尚郡守、易容夺取开州城、给李正益服下不醒丹等等全部事实,可当清洛逼他交出不醒丹解药的时候,他却面如死灰,喃喃说出不醒丹的解药只有一粒,这唯一的一粒解药却是在光王的手上保管。
清洛初听此言十分不信,愤怒中还冲上去踢了齐显恕两脚,被萧慎思轻轻拉回。林归远却想到一法,他运用银针制住齐显恕头部三大穴,利用催眠迷魂之术对他进行诱供,可结果还是一样,齐显恕在大脑被控制不得不讲真话的情况下说出的事实就是:解药只有一粒,唯一的一粒解药在光王手里,这解药炼制极需时日,现有的这一粒还是他费了半年时间才炼成,而李正益将拖不过雨水那日,现在距雨水只剩下约四十天的时间了。
倒是有殇被那疯汉抓伤所中的“玉连环”之毒,他立马就拿出了解药。有殇服下后慢慢的有了苏醒的症兆。
经过再三的逼供诱供,清洛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刚开始的兴奋瞬间转为了失望和悲伤,颓然呆坐在李正益的床前,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爹爹,想起失散的母亲和弟弟,再想起自家人离散以来自己所受的种种酸楚、痛苦和磨难,清洛的泪水便如珍珠断线般掉了下来。
林归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弱的双肩剧烈颤抖,心中也是十分难过,欲待出言安慰她又不知如何说起。萧慎思和血衣卫们见到他们这个样子,也是默默无语。
萧慎思想了一会,轻轻地拉了一下林归远,两人下到密室下的一间地下室里,萧慎思问道:“二弟,你看有没有办法按齐显恕所说的解药配方在四十天之内配出解药来?”
林归远默想了一会,摇头道:“齐显恕没有说谎,他所说的解药配方有几十种药物,光是找齐这几十种药物就需时日,更要使各种药性炼合,没有三个月是不行的,四十天时间太短了。三弟他,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萧慎思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归远再低头想了一会道:“我还是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解药配方中找到方法将伯父再拖上一段时日,但这也是没把握的事情。现下唯一的途径就是从光王手中拿到解药,但这个也太难了一些。”
萧慎思沉吟道:“现下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看看形势再作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里,众人就在这处秘密所在休养。由于许安世准备充分,密室及地下室里储有大量食物和水,密室又有通风口,虽有些憋闷,倒也不甚难过。萧慎思知现在自己这一行人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李正益,一个中毒初愈的有殇,还带着一个犯人齐显恕,这么一大群人要混出蓟都只怕有些困难,只能等风声过后再作打算。
林归远则一心想着看能不能找出方法拖延李正益的生命,便每天去和被制住穴道的齐显恕“交流”毒术和医术,几天下来,不由向萧慎思感叹:这齐显恕在毒术方面倒确实是个天才,只可惜泯灭了天良,走错了道路。
清洛在最初两日的伤心和迷茫过后,也慢慢缓过神来。虽仍话语不多,神色却已回复正常,也让萧慎思和林归远稍稍的放下心来。
他们却不知,此刻清洛已有了另一番心思。
这一日,许安世匆匆来到,用暗号敲开暗壁进入密室后,满面笑容的说道:“将军,小人真是服了你了!”
众人正不知现在外面的情形如何,便纷纷围了过来。
萧慎思问道:“许大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你来这里,有没有觉得有人跟踪?”
许安世笑道:“我转了大半个城,没发现有人跟踪于我。看来燕皇还没有疑心到我这条线上来。冒险来这里主要是有个天大的喜讯要告诉大家:燕军三处营地兵变,燕皇昨天已经下诏,光王被革职,还被废去了武功,他手下的三大武将也被革职了。将军的妙计真是影响深远啊!”血衣卫们听言不禁喜笑颜开,萧慎思也微微而笑。
清洛听到这番话,再看看众人,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慎思再问了问详细的情形,微笑道:“看来明春这一战应该是可以避免的了。”
有德问道:“将军,燕皇只是撤换掉了光王和几个武将,明春再换上另几个就是了,为什么明春之战可以避免了呢?”
林归远踱了过来笑道:“有德,如果你是燕兵,作战时时刻挂念着家中亲人是否会发病,而这病又是因自己替其卖命的人所得来的,你还会不会有高昂的士气呢?”
有德摸了摸脑袋:“这倒是,想着心中就会愤愤不平,怎还会替仇人卖命!”
林归远又道:“还不止这点,春季是疾病多发季节,到时湿气会诱发许多人身上的陈年旧疾,而这些士兵的父母长辈皆是年过四十之人,更易于春季发病,到时不管他们犯的是什么病,是新疾还是旧患,都会疑心到那蛊毒身上。你说,燕皇还敢用这样的士兵去和咱们的萧将军抗衡吗?”
许安世捬掌而笑:“将军想得真够深远,现在看来我朝边境至少有一春可以安宁了。”其余众血衣卫皆赞不绝口。
萧慎思微笑中瞥见远远坐在一边的清洛,心下一沉,正容问道:“许大哥,现在光王那边的详细情况如何?他被关在何处?”
“他被就地关押在光王府的一个偏院内,具体情况无法得知。燕皇倒是没有为难他的姬妾和幼|女,只是不让她们去探望。听说光王已被废去了武功,应该不足为虑的了。将军问他做甚?”
“只怕咱们还得再去上一趟光王府才行。”萧慎思慢慢地道。
“这可不行,虽说现在光王是被废了武功,但听说是由燕皇的侍卫队亲自看管,他所居住的院子,连他的姬妾都无法进入。将军要去光王府,太过冒险。反正现在咱们已将燕朝内部搅乱,光王一个废人,将军就不用多去考虑了。”许安世急道。
萧慎思看着李清洛的侧影,轻轻地摇了下头,又想了一阵,抬头吩咐道:“有侠,你和有音今晚去探一探光王府现在的情形,看看关押光王的偏院守卫情况如何,千万注意安全。”
清洛听到此言,深深的看了萧慎思一眼,又低下头去。
子时,有侠便和有音换了夜行衣,潜往光王府而去。
他两人去后,萧慎思翻来覆去,心绪不宁,怎都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李正益床前,见清洛正伏睡在床边,双手却仍抓着李正益的右手,眉头紧紧的皱着,好象在做着什么噩梦,身子不时一阵颤抖。萧慎思呆呆的望着她,面上神情一时开心,一时忧伤,一时又似遇到一个极大的难题,直到清洛含混地叫了一声“娘”,他才醒过神来。
见清洛在讲梦话,看着她瘦小的身躯,他心下一阵酸楚,忍不住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清洛身上。
清洛却睡得极为警醒,感觉身上重了一些,便抬起头来。见到大哥关怀和怜惜的目光,一时心神恍惚,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哥。”
萧慎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道:“你还是到下面内室榻上去睡吧,天寒地冻的,别累坏了身子。”
清洛摇了摇头:“不,大哥,我想着能多陪爹爹一刻便算一刻。”
萧慎思听她说得孤苦,心下激动,说道:“三弟,我一定会想办法从燕流光手上拿到解药的,一定会救醒伯父的。”
清洛低下头去,终于暗下决心,抬起头来说道:“大哥,我有话想对你说,还望你别见怪。”
萧慎思心一抖,道:“三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大哥我怎会见怪?”说着身子都略略有些僵硬。
清洛默然片刻,望向萧慎思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大哥,你还是带着血衣卫们先回去吧。”
萧慎思失望地“哦”了一声,僵硬的身子半天才恢复正常。
清洛却没听出他的失望之意,继续说道:“大哥,我知你和血衣卫兄弟们这次冒奇险来燕国的主要目的是除掉齐显恕,挑起燕朝内乱,现在这两个目的都已经达成了,你又身负重担,离军日久,还是及早赶回去的为好。至于拿取解药救回爹爹,应该是我这个为人子女的应尽的本份,怎都不能再让你为我冒风险了。”
“不,既然我们是一起来的,就一定要一起回去。”萧慎思断然拒绝。
“大哥,你听我说,现在解药是在光王的手上,光王又被燕皇关了起来,要想拿到解药比擒获齐显恕更困难,我怎能不考虑你的安危?”
“那难道我就不考虑你的安危吗?我们结义时说的便是要有难同当的。”
“大哥,我与你不同,你身系天朝安危,之前来燕国时我没有阻拦你,考虑的是确实要除掉齐显恕此人,但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还是以大局为重———”
萧慎思倏地站起来,冷冷地道:“三弟,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以后也休得再提。”顿了顿又放软口气道:“三弟,天朝不是我萧慎思一个人的天朝,天朝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将军,但我萧慎思的三弟,却只有你一个。”
清洛嘴张了几下,终没有再说话。
两人正在僵持间,忽传来敲墙声,萧慎思听得是己方的暗号,忙打开机关移动暗壁。暗壁缓缓移开几尺,一个人影扑了进来,栽倒在地。
萧慎思看得真切,忙将他扶起唤道:“有音,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清洛忙将暗壁移回原位。
听得萧慎思的叫声,林归远和有德等人也被惊醒,冲了上来。林归远见状忙将有音扶起,细细看了一番,松了口气:“不碍事,他只是用力过度,虚脱了。”
萧慎思皱眉道:“只怕有些不妙,有侠没回来,不知出了什么事。”
林归远取出银针扎入有音的数个穴位,又用力掐他的人中,不一会,有音便有了反应,苏醒过来。他睁开眼见到萧慎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扑到萧慎思脚下,泣道:“将军,有侠他,有侠他——”
萧慎思眼前一黑,心慢慢向下沉去,强自镇定道:“有音你起来慢慢讲,有侠他到底怎么样了?”有德和有正忙上来将有音扶起坐下。
有音定了定神,不敢面视萧慎思,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潜到光王府内,光王府外围警卫甚是松散,我们便放松了警惕,有侠便道要去关押光王的偏院内看一看,还说要是能顺便把光王给劫出来就更加妙了,谁知我二人一进那个偏院就给人发现了,一番激战,对方有数十人,我和有侠不是对手,边战边退,后来实在顶不住了,有侠他,他便叫我先撤,我不肯,他便将我推上墙头,自己又回身去拦那些侍卫。我,我从墙头跳下的一刻,亲眼见到他被,他被几个人的刀剑砍在身上,还见到他的一条胳臂被砍断——”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萧慎思身形晃了一晃,虎目便似要滴出血来一般,有德有正有竹和有侠向来亲厚,更是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清洛的心就象沉到无底的深渊,悠悠荡荡。有侠的音容笑貌浮上脑海,更让她心头剧痛。这一路走来,她已和血衣卫的弟兄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有侠更是和她言笑不禁,极为投契。此刻听闻噩耗,又看着萧慎思几人的痛苦神情,她不禁茫茫然站起身来,向地下室走去。
走到地下室,清洛扑到有侠前几晚安睡的榻前,低声泣道:“有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林归远见她失魂落魄地,便也跟了下来,正好听到她这句话,忙俯下身劝道:“三弟,这怎是你的错?快别这样想了。”
清洛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让林归远看得心疼不已,伸出手来用衣袖替她擦拭,清洛呆了一阵,猛地抓住他的衣袖,直直的望着他道:“二哥,我想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