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平在京城造成了两次轰动。
一次是他少年封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次是他中年续娶,鸳鸯惨死含恨终。
二十多年前,宋延平年少英勇,双十年华便受封镇北将军,领兵出战匈奴,收复北线要塞青城。敌军节节败退,宋延平率兵追击千里,共斩敌军九万八千,使得匈奴退至漠北,锐气大挫,北境可数十年内无忧。
捷报传到京城,龙颜大悦,封宋延平为定北侯,世袭罔替。
宋延平凯旋而归,同行的还有一位倾城女子,名穆盈,乃是原青城守将之女,逃城遇险,被宋延平搭救。将军英姿勃发,美人娇弱可怜,两人一见倾心,回京后宋延平隆重娶穆盈为妻。
新婚夫妻自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可惜穆盈迟迟未能有孕。盼了一年三年五年,宋延平从最开始的温柔宽慰渐渐变成了愁眉不展。
丈夫没有纳妾的意思,穆盈却越来越不安。她相信丈夫对自己的心,却也知道他对子嗣的重视。
有次穆盈去寺中进香求子,归来途中遇到一双逃荒父女,老汉眼看就要断气了,农女哭得凄惨无助。看着他们,穆盈想到了她战死的父亲,一时心软,吩咐下人把父女俩带回侯府安置,寻医问药。老汉福薄,没等郎中进门就去了,穆盈示意下人好生安葬。
农女亲眼看着爹爹入土为安,大哭一场,随后收拾齐整去给穆盈叩头谢恩。穆盈这才发现农女竟然有些姿色。比不上年轻时的她,也不如现在的她,可农女有着她再也捡不回来的青春年华。攥紧帕子,穆盈咬牙定了决心。
她迟迟不孕,为了宋家香火,丈夫早晚会收人的。那么,与其他自己找,不如她送给他一个,既能讨好他,还能让他心生愧疚。
所以,等宋延平打仗归来后,穆盈主动提议让宋延平纳农女为妾。
宋延平心疼爱妻再三拒绝,后见妻子坚持,便收用了农女,只是没有给她妾室的身份,仅当通房使唤。而且宋延平收人是为了子嗣,平时去农女屋里次数并不多,更多时候还是陪穆盈的。
但穆盈还是日益消瘦了下去,得知农女怀孕后,更是茶饭不思,眉笼哀愁我见犹怜。
宋延平百般安慰无用,狠狠心,安慰妻子,道如果农女生的是儿子,他便去母留子,孩子交给她抚养。宋家有后,他以后再也不纳妾室,一心一意待她。
穆盈含泪劝他不用这样,劝了几次见宋延平不听,便随他去了。十个月后,宋延平把个白胖胖的男婴送到她面前,说以后这就是她亲生儿子。穆盈终于慢慢恢复过来,没有问农女去了哪儿,也没有问丈夫为何突然处置了一批下人。
男婴面容肖父,宋延平为他取名宋陌。
起初穆盈也想把孩子当亲生儿子养,可这孩子眼睛生的跟那个农女一模一样,每见一次,她都会记起山盟海誓的丈夫曾经跟农女缠绵温存的事实,再加上孩子对她冷冷淡淡的,总用一种阴沉沉的目光看她,她的心就冷了。
宋延平对这个农女之子没什么感情,见妻子明显不喜宋陌,便也很少管教。当他发现儿子眼里有跟他年纪明显不配的戾气后,更是不悦,将年仅五岁的宋陌送去庄子独居,身边只有下人伺候。
送走宋陌不久,穆盈怀孕了,次年生下一子。
宋延平大喜过望,当即就想上折请封幼子为世子,然后才蓦地想起来,宋陌是记在妻子名下的,在外人看来,宋陌就是宋家的嫡长子。本朝重嫡重长,没有合适的理由,哪怕宋陌平庸无才,世子之位也是他的。
可幼子才是他跟爱妻盼了多年的孩子,他怎么能把自己挣的爵位送给一个卑贱农女之子?
宋延平心中恼火。
穆盈善解人意地宽慰他,说两个孩子是亲兄弟,谁当世子都好,只要将来宋陌肯照拂弟弟一二便可,又劝丈夫把宋陌接回来,让两个孩子多多相处,培养兄弟感情。宋延平最怕妻子想不开,现在妻子不在乎世子之位,他松了口气,派人把宋陌领回来了。
宋陌回府不久,下人中渐渐有了关于世子的传言,说侯爷迟迟不请封世子,就是在等二少爷长大。
穆盈明面上斥责那些下人,暗地里却是支持的,并在传言愈演愈盛时,安排了一出好戏。
她让十岁的宋陌领着三岁的弟弟去湖边玩,宋陌面无表情地应了,领着弟弟往湖边走,身后是穆盈安排的丫鬟婆子们。行到湖边,二少爷要看鱼,宋陌让丫鬟领弟弟去看,他在湖边冷眼旁观。看着看着,突然有人将他往二少爷那边使劲儿一推,没等宋陌撞过去,丫鬟先抱着二少爷“掉”进了湖里,举着浑身湿透哇哇大哭的二少爷喊大少爷推人。宋陌冷笑,真的扑了过去,三人一起沉入水中。
短短一个月内,定北侯府鸡飞狗跳。
二少爷溺水而死,侯夫人吐血身亡,侯爷勃然大怒,大少爷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而宋延平再次见到长子,是在圣上封赏平定西南叛变将士时,年仅十八岁的宋陌因头等功受封一等侍卫。宋延平震惊非常,当场与其相认,宋陌并未否认,只在宋延平往他身上泼脏水时替自己辩解。圣上亲自劝和,宋陌重归侯府,只是父子关系依旧僵冷。
外人都夸虎父无犬子,宋延平却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害死他妻儿的孽畜!
他也真的动手了,奈何宋陌本身功夫好,身边又有忠心能干的护卫,他派出去的暗杀手下都以惨败告终。
不甘心把侯府交到宋陌手里,宋延平决定再生个儿子,反正现在宋陌不孝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连宋陌自己都不反驳,圣上再偏心他,都无法驳回他另请世子的折子。
宋陌并不在意世子之位,在宋延平寻找合适的继室人选时,他领镇北将军印镇守青城去了。
两年后,他回京领赏,正好赶上宋延平续娶。
有些面子活还是要做的,既然赶上了,宋陌决定喝完喜酒再走。
回到自己院中休息一晚,第二日晨练结束,宋陌终于有心思打听新任侯夫人的事了:“是哪家的?”宋延平堂堂定北侯爷,年过四旬并不算老,想来有很多人愿意与之结亲。
“秉将军,是永昌伯府的七姑娘。”周逸是他的得力亲随,昨日回府后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七姑娘?”宋陌思忖片刻,将这些年搜集的京城所有闺秀情况回忆了一遍,“我记得陆家只有两个嫡出姑娘,皆已出嫁,余下四个均是庶出,怎么又多了个七姑娘?”
周逸心中敬佩将军记忆超群,陆家姑娘们的画像还是两年前呈给将军过目的,本以为将军只是随意相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将军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等琐事。此时听将军询问,立即简练地解释道:“永昌伯当年出游时在外养了个外室,外室难产生了七姑娘,因八字是克父克母命,一直没有接回来。上月伯府老夫人得知此事,派人接七姑娘回府,快入京时马匹受惊,正巧被侯爷碰上,回来不久便定了亲。”
宋陌面现讽刺:“他倒是做惯了英雄救美的事。”
周逸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幅画像:“将军,您说过让他们留意京城新出现的闺秀,这是那位七姑娘的画像,还没来得及送往青城,咱们就回来了。”
宋陌接过来,目光却投向了远处。
世上有那么多女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他不知道会在哪里遇见“她”,只有先留意周围的动静。
先找到她,其他的,见到人后再问。
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展开画像。
男人微微眯了眼,盯着画上人瞧了良久,沉声吩咐周逸:“派人去乱坟岗,照着这个七姑娘的肤色体型,找具新死女尸带回来。”又低声作了一番嘱咐。
周逸错愕,见宋陌虽然说着大逆不道的话,面上依旧是冷峻漠然,他也很快镇定下来:“将军放心。”
待周逸离开,宋陌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画像上,清冷双眼似欲穿透那薄薄画纸。
再次娶妻,宋延平早没了当年的青涩激动,这辈子他唯一真心爱过的只有穆盈,若非不甘心将侯府交给宋陌,他不会再娶。
迎亲拜天地,送走一众宾客,微醉的他回了新房。
进门,就见永昌伯府七姑娘,陆舒宁,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怯生生领着丫鬟迎了过来,根本不敢擡头看他,只露出绯红侧脸和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恬美可人。
宋延平喉头有些发紧。
穆盈死后,他不是没有碰过女人,但在容貌上能把穆盈比下去的,只有眼前这一个。
“你们下去吧。”宋延平握住小妻子的手,朝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
丫鬟们走了,舒宁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脑袋垂地更低。算上今天,她已经见过侯爷两面了,第一次是他将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第二次是今日他挑开盖头。外人都说侯爷年过四旬,她却觉得侯爷没有那么老,看起来最多三十多,英挺俊美,看她的眼神,每次想起来都让她脸红心跳。
嫁给侯爷做继室,她心里甜蜜又幸福。
她愿意照顾他起居,愿意为他生孩子,愿意陪他到老。
可她从未想过,她的美好憧憬在洞房夜就毁灭了。
当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剑走进来,当他一剑刺入侯爷胸口,舒宁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宋陌杀了宋延平。
重生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只想找到那个女人问清楚,问清她到底是什么人,问清她到底跟他纠缠了几辈子,问清她为什么要纠缠他,问清那几辈子的她是否曾真心对过他。除了她,这世上没有一人是他在乎的。
父母给了他的身,他可以给他们明面上的尊敬。只是,亲眼看着宋延平杀了这世的母亲,宋陌没有恨,他只觉得轻松。没有母亲也就没有父亲,他不用再违背心意去敷衍谁了。而当宋延平决定娶她为妻时,便注定了他死路一条。
这个女人,哪怕她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哪怕他不再爱她,她也只能是他的。
若她一直都在骗他,她该死。若她……
拔出剑,宋陌缓缓朝那个坐在地上啊啊尖叫的女人走去。
“闭嘴。”他的剑碰上她纤弱的脖子,成功止了她的惊叫。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地望着他,嘴唇哆嗦个不停,眼泪似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宋陌盯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相同的容貌,可惜不是她。
因为他太熟悉她了。她也会哭,但她从来不会让自己哭得这么丑,记忆中,她每时每刻都是美的。她也会害怕,但她眼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让人鄙夷的恐惧。她很大胆,害羞的时候是大胆的,撒娇的时候是大胆的,哭的时候也是。
舒宁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只从刚刚侯爷临死前的斥责中得知此人是镇北将军宋陌,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可现在,她只觉得他是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男人迟迟没有动手,舒宁心里多了一份生机,颤抖着开口:“宋,宋将军,求你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不要杀我……”她才十五岁,她不想死!
“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杀你。”宋陌收回剑,冷冷道,朝守在门口的周逸使了个眼色。周逸点头,一挥手,一个黑衣人大步闪了进来,肩上扛着一卷席子。
“打开给她看。”宋陌站在舒宁旁边,声音冰冷。
黑衣人没有多说半句话,利落地放下席子,利落地展开,露出里面一具面容血肉模糊的女尸。
只一眼,舒宁便捂着胸口吐了起来。
宋陌脸色平静,目光扫过女尸再落在舒宁身上:“今日定北侯大婚,有刺客冒充宾客混入侯府,夜半对定北侯下手,侯夫人未能幸免于难。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永昌伯府七姑娘陆舒宁,你,就叫舒宁吧,听说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留着算个念想。”
舒宁干呕不停,哪里听见他说了什么?
混混沌沌中,她被黑衣人捂住嘴带了下去,关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定北侯大婚之日遇害,满城哗然。
圣上大怒,着宋陌全权负责缉拿真凶。三个月后,宋陌查出凶手乃是当年宋延平所剿匪帮逃跑的一个首领。首领为了报仇潜伏十余年,终于借着宋延平大婚之日出手。宋陌领兵追剿,首领穷途末路无处可逃,自尽而亡。
不管京城那些世家如何猜想,此案明面上正式了结了。
宋陌上交将军印,在家为宋延平守孝。
才守了一年,圣上道北线近来有异动,命宋陌夺情起复,三日后赴青城镇守。
宋陌领命。
回府后,负责照顾舒宁起居的丫鬟来报,说是舒姑娘快要不行了。
宋陌脚步一顿,直接去了书房。
晚饭后,他去看那个女人。
舒宁躺在床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脸色越发白了。
变故发生后,她就病倒了,这个男人给她请最好的郎中,却不知道,她的病,是被他吓出来的。
她不明白宋陌为何要这样对她。他不打她不骂她,也没有再拿尸体吓唬她,更没有碰过她。只要他在侯府,每天傍晚,他都会过来。他不跟她说话,只坐在床边看她,看着她,又似乎在看别人。有时候,宋陌看一眼便走,有时候,他能看上半个时辰才离开。
她依然怕他,时间长了,却也敢看他了。
这是个俊美的男人,比侯爷年轻,比侯爷还要好看,如果他肯笑一笑,大概没人能不被他吸引吧?可他从来不笑,至少在这一年多里,舒宁没有看他笑过。有几次,她在他转身离开时捕捉到他眼里的失望和伤痛,舒宁想,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今天他又来了,在她快要死的时候。
舒宁看着男人默默在床边坐下。因为快要死了,她不再怕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直视他:“将军,能告诉我,你为何这样对我吗?”
宋陌没有说话。
说了,这个女人也无法明白。
他在赌。
在他只是锦枝二叔的时候,大哥死了,锦枝性子有了明显的变化,别的不提,她对他这个二叔特别胆大直接,跟他睡觉,摸他碰他。那时候,他将一切都归在侄女丧父受了太大的打击上,所以才特别依赖他。那时候,他信了她的话,觉得她是真心喜欢上他了,所以最后她来撩拨他,他没有忍住,要了她。
可是,在他跟她水乳.交融,在他快活地要死的时候,她突然变了一个人。
她讽刺他衣冠禽兽碰自己的侄女,她得意地说,即便他是锦枝的爹,她也能把他勾到床上。
勾到床上……
原来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么天衣无缝的伪装,都是为了勾他上床。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醍醐灌顶,让他想通了。
锦枝昏迷过,醒来变了一个人,让他爱上了。水仙额头受伤,后来也变了一个人,也让他爱上了。接下来的几辈子,他无法确定“她们”是一开始就那样,还是中途换了性子。他唯一确定的是,他最后遇到的爱上的,都是最初附在锦枝身上的那个人。她能完美地装出千百种性格,却无法伪装那双灵动的眼。
怪不得她总是那么热情大胆,因为她要勾他,想跟他欢好。
现在他不知道的,是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跟他欢好,又为何每辈子都附在同样容貌的身体上。还有,他的记忆断掉了,是不是跟她也有关?
这些,只有她能告诉他。
如今,他找到了她的身体,只要等她过来就好了。
他在用陆舒宁的命来赌。
如果“她”真的来了,前面他的怀疑猜测都将成为事实,她来了,他会问个清楚。
如果“她”没有来……
他也没失去什么,陆舒宁不是他在乎的那个。陆舒宁好好的,他供吃供喝,她病了,他寻医问药,她死了,他为她安葬,然后继续寻找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继续判断是否是她,继续等。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出现的。
至于陆舒宁的心情……
谁来体谅他的恨与苦?谁来体谅他那么多年自以为情深其实只是一场笑话的漫长等待?
如果无力反抗不能反抗不想反抗,那就认命吧。他宋陌不认命,没人能一次又一次地戏弄他!
他看向床上的女人,眸如古井,深水无波。
舒宁苦涩地笑,闭上眼睛。
黑夜彻底笼罩,宋陌点了灯,守在女人身边,看着她慢慢止了呼吸。
那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明知道这人不是“她”,看着她死了,看着她眉头舒展似解脱,乖顺地像“她”睡着的样子,胸口某个地方,还是被刀剜了一样的疼。
他定定地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床上的人突然蹙了一下眉。
那一瞬,有烈火寒冰同时席卷了他。
烈火为她而燃,寒冰为她而凝,最终归于平静。
像是床边的一件摆设,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等她醒来。
唐欢有了知觉。
她想像以前一样睁开眼睛看周围的情况,可她感觉到了一种只听师父描述过却没有真正体会过的东西……杀气。
她继续装死,迅速整理原身的记忆,越想……越冷。
原来陆舒宁是被宋陌吓死的!
不算真身,这个宋陌,绝对是目前她遇到的最凶狠的,而且,陆舒宁死前他还守在她身边,莫非他怀疑了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见女人迟迟不肯睁眼,宋陌耐心耗尽,冷声提醒道。
唐欢在心里哀嚎!
算了,她豁出去了!
她擡眼看向他,眨眨眼睛,轻声问:“将军,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睡了多久?”
果然是她,一个眼神,他就认出来了。
宋陌这辈子第一次笑了,起身坐到床上,伸手去摸她的脸,如情人的爱抚:“锦枝,水仙,小五,海棠,临月,你说,我到底该叫你什么?”
唐欢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呵呵干笑两声:“将军,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是吗?”宋陌的手慢慢移到她脖子上,那么细腻纤弱,仿佛一掐,就能断掉。他试着环住她脖子,微微用了力气:“这样,听懂了吗?”
唐欢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听懂了,将军,我叫陆舒宁,不过我娘一直叫我舒宁,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吧。”
宋陌没说话,加大了力气。
“疼!你松开啊!”唐欢挣扎去掰他手。
宋陌眼神冰冷:“再说一遍,我到底该叫你什么?”
“那你先松开……我要死……咳咳……”男人忽的收回手,唐欢骨碌爬了起来,缩到床角里,泪眼汪汪看着宋陌,委屈极了。
宋陌不为所动,只盯着她。
唐欢一手揉脖子,一边咬唇想了想,最后在男人不耐烦的目光中,试探道:“我,我是侯爷的继室,那你,你该叫我……母亲?”
宋陌额头青筋暴现,倏地朝她扑了过去。
唐欢尖叫着往床下跑,胳膊却被他拽住了,紧跟着仰面摔倒在床上。眼看男人又要来掐她,唐欢猛地抱住他大手:“别掐别掐,我说,我什么都说!”